楚裳羽卻只覺得手腳冰冷, 程顏悅，太可怕的手段……
暮色荒涼，原來錦官城也有這樣頹然的時刻, 暗黃的街景, 蕭索的校園, 梧桐蒼茫向天空舒展枝椏。楚裳羽孤零零站在臺階上, 臉頰忽然有了一絲涼意, 下雪了……
錦官城是這樣溫柔的城市，溫潤的氣候，竟然也下雪了。
楚裳羽眼睜睜望着零星飄落的小雪, 心間千頭萬緒，只覺得唯有最後一點溫暖, 也將在漫天風雪中熄滅, 寒冷……
她站在自己的公寓樓下, 長久地沉默着。仰頭，街燈昏黃的燈光下, 白雪紛紛揚揚，映着光暈，鋪天蓋地的飄灑。卻還是不能遮蓋自己窗口那一點點被碎花窗簾濾的溫暖的光芒。
不知哪裡飄來姜蒜熗鍋的香味，誰家的孩子正期盼着母親的手藝，誰家的丈夫正等待妻子的家常小炒, 這麼想着, 似乎胸腔間的那點溫暖, 又盛上幾分。她正發着呆, 手機在口袋裡輕輕唱“關於幸福, 是個童話……”
她的眼淚就毫無預警地瀰漫上來，手指顫抖着把手機摸出來, 卓凡的笑臉在屏幕上閃爍，她按下接聽鍵，那邊有鍋鏟滑動的清脆聲音：“親愛的，論文談完沒有？我弄了你喜歡的可樂雞翅，不早點回來吃就涼了。”
她在電話這端盡力笑着：“快了，很快就到家。”
“論文如何？”卓凡口氣輕鬆。
“不太好，還要等結果。”她盡力把這句話說的事不關己。
卓凡明顯在電話那邊頓了一下：“不怕，論文沒了最多就學位沒了，我養你，養一輩子。”在一輩子這三個字上深深加了着重語氣。
下一刻鐘，房間門被打開，楚裳羽裹着漫天寒氣投入卓凡懷裡，而那刻，卓凡似乎覺得擁抱着的，是天地之間最大的一股暖流。帶着安定幸福與美好，棲息在他的懷裡。
“怎麼了？”卓凡一手猶拿着鍋鏟，用空着的那隻手撫摸她的頭髮。
楚裳羽聲音悶悶的在他懷裡說：“你說的一輩子。”
卓凡擁着她：“傻丫頭，不光是這一輩子，下一輩子，下下輩子，從今天開始的生生世世，你都等着忍受我的可樂雞翅吧。”
她緩緩擡頭，眼睛裡沒有淚水，沒有恐懼，沒有憂傷，只是那樣明媚的微笑：“吃飯，吃完我有話和你說。”
這餐飯是輕鬆愉快的，楚裳羽帶着一點點絕望的美好，期待永遠沒有吃完的時刻，可惜，在吃掉第6個雞翅之後，她實在沒有地方塞下更多的食物，不過此舉顯然得到了卓凡的大力贊同，見習小廚師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得到了極大滿足。
楚裳羽看着他眼底掩藏不住的得意神色，決定不告訴他菜譜上說，糖一匙，不是一湯匙，而是一茶匙。
酒足飯飽，和諧的表象終於要面對殘忍的結局，楚裳羽泡了一杯茶，普洱消食定神，他和她都需要多一點的勇氣。
她鎮定了一下，緩緩說：“你和劉謙平的事，我知道了。”
卓凡迅速紅了臉，彷彿小孩子做錯事被抓到，彆扭地拉拉領子，不自然地喝了口水，這才說：“我，我不是有意那麼計劃的。”然後站起來抱住她，不讓她看見他慌亂的眼神，“你生氣了？我是怕再也沒機會見你了，才這麼做的，在梓江你落水的時候，我的心都停跳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不能沒有你，不能……”這句話結束在楚裳羽主動送上來的吻中，似是心疼他的患得患失，格外溫存。
“你不生氣？”良久，卓凡才抵着她的額頭問道。
楚裳羽搖搖頭：“我知道你愛我，雖然用這麼笨的法子，但是我知道。”
卓凡眼睛裡都是晶亮的喜色，正要再吻上來，楚裳羽制止了他的動作，眼神迅速一黯，垂下長長的睫毛說道：“你知道你父親的死訊是怎麼傳到報紙的頭版的？”
卓凡一驚：“小蕭說他查到的源頭，是江瑤的父親。”
“你相信這個答案？”楚裳羽問他。
“我有什麼理由不相信？”卓凡也反問。
“在今天之前，我也和你一樣，是全然相信的，但今天之後，我質疑這個答案。”她鎮定地說，“你母親說，這消息是你放出去的。你母親還說，她詛咒我們的婚姻，她會盡她所能，阻止我們倆在一起。”
“論文？這就是你今天論文出問題的原因？”卓凡並不笨。
楚裳羽點點頭：“也許是吧，我不知道她從什麼時候就埋下了這手棋，我準備論文，大約還是在我拒絕你的時候，如果真是她做的，那麼她的確太深沉也太決絕。”
卓凡皺眉一思索：“也許，就是在我和她提出和江家解除婚約的時候，她甚至問都沒問我是爲了誰，爲了什麼，她那個時候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卓凡和楚裳羽對看一眼，眼裡都是難以置信。
良久卓凡才說：“我母親說話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她說是我親手送出父親去世的消息，一定有緣故。”
楚裳羽猛地心驚，她實在不想相信，有人可以爲了阻撓兒子的婚姻，利用丈夫的死訊，利用兒子的單純。
卓凡看着她，眼裡的痛楚讓她知道，他也猜到了程顏悅的可怕。
卓凡緩緩說：“父親去世的那天，母親讓我處理過幾封公函，包括電子郵件，其中有一封是以江瑤父親的名義寫給某人的，內容是加密的，我以爲是關於卓氏和江氏投資案的機密文件，如今想來，可能就是那個記者。所使用的是隱藏發件人的郵件系統，而一個八卦娛樂記者，大約最不怕的，就是捕風捉影……”
程顏悅用如此簡單的手段，把所有人拖入深淵。
兩人對看着，許久都沒有說話。卓凡把楚裳羽抱緊懷裡：“還好你相信我，還好……”
楚裳羽回抱他，她愛上的，本就是一個最單純而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如何會有如此深沉的心思，而又有如此陽光的笑容？
“這不是她第一次這樣做。”卓凡抱着她，喉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
曾經，也有人承載着他生命的美好，在青春的底色上向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