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接受

小麥感覺自己像是走在一個長長的走廊中。旁邊的牆上像是放着老電影。小麥看過去,吃驚的發現電影裡面竟然是自己的臉。

小麥看見自己紅着臉提着一大袋雞鴨魚肉和蔬菜站在立行家門口,立行開着門,站在門裡面一臉詫異。

“方立行,這個國慶假期我沒回家,食堂的菜好難吃,我可不可以在你家裡吃飯?喏,這個給你”說着把手裡的袋子遞過去。

立行接過去,看着女孩臉上的紅暈,輕輕笑了笑,“好”

小麥進了屋,正在換鞋,聽見立行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擡頭看見一個男孩子,十七八歲的樣子,蒼白消瘦,五官和立行很像。立行回頭看了一眼男孩子,又轉過頭看着小麥說,“林小麥,這是我弟弟立言。立言,這是林小麥。”

立言看看自己的哥哥,又看看小麥,靦腆的笑笑,“你好,小麥姐,歡迎你,我們家平時就我和哥哥,你常來玩吧”聲音很好聽,卻有點底氣不足的感覺。

10月7日是小麥的生日。小麥提前一天就告訴了立行,並且說明了她不要禮物,但是要立行給她包羊肉胡蘿蔔餡兒的餃子。立行早上去市場買了新鮮的羊肉和胡蘿蔔,還買了些青菜,回家時候小麥已經在家裡和立言聊天了。

那天中午立行負責了和麪、拌餡、擀皮、包餃子的絕大部分工作,立言負責了幫忙包餃子的工作,而小麥負責了搗亂和找麻煩的工作。因爲小麥不會包又參與熱情高漲,結果她包的餃子立行只有一個一個返工來捏緊,避免等下餃子煮成了片兒湯。三個漂亮的男孩女孩圍着桌子,擀皮的擀皮,包餃子的包餃子,添麻煩的添麻煩,場面倒是出奇的和諧美好。

畫面一轉,小麥看到自己匆匆忙忙奔跑在醫院狹長的走廊裡,前方搶救室的燈亮着,搶救室門口的凳子上坐着一個年輕的男孩,他的身子伏在腿上,頭埋在自己的手心。聽到小麥的腳步聲,他擡頭看向小麥,一臉的脆弱無助。

“立行,立言怎麼樣了?”小麥跑過去站在男孩身前。

男孩仰着臉看着她,眼中水霧茫茫“還在搶救,小麥,我…”哽咽了一下,他沒有繼續說。

感覺到他的恐懼和無助,小麥攬過他的身子,把他抱在懷中,他的臉伏在她懷裡,身子微微顫抖。

“立行,別怕,我在。立言不會有事的,他的先心情況不算很嚴重的,絕對不會有事。”立行的身子抖得厲害,小麥收緊了雙臂,緊緊擁着他,希望把自己的力量揉進他的身體中。

“真的嗎?”立行擡起頭看着她,眼睛亮的嚇人,帶着希冀的光。

小麥堅定的點點頭,“當然,我是學醫的,相信我”其實小麥心裡也很害怕,如果立言有什麼事,她真的怕這個男孩撐不住。

又將頭埋在小麥懷中,沉默了許久,立言低低的開口“我四歲那年,媽媽生了立言。他出生時候都不哭,醫生拍了很久纔有哭聲,差點救不活。他在保溫箱裡面住了好久,我在玻璃外面看着他,他的身子小小的,就像一隻剛出生的小貓。”

“他小時候常常生病,後來我聽見媽媽和爸爸說是先天性心臟病,等長大了實在不行就手術。他不能跑也不能跳,那樣的運動會讓他暈倒。我經常帶着他在家裡玩,我們講故事、捉迷藏、下棋。他小時候可漂亮了,我們捉迷藏時候他每次找到我都笑的特別開心,我覺得特別快樂。”

“媽媽的工作要上夜班,爸爸總是在她下班時候去接她。我十二歲的時候,有一天…”立行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

“立行,別說了,難受我們就不說了啊”小麥心疼的不行,撫着他的頭髮輕聲安慰。

立行喘了喘氣,接着說“有一天,爸爸參加同事的生日聚餐,喝了一點酒,去接媽媽去的晚了,媽媽她…她在路上的小巷子裡面,被人…殺死了,搶劫殺人。可我媽媽沒有錢啊…”立行哽咽了幾次,聲音越來越清,有些飄渺,帶着隱隱的抽泣。

小麥感覺自己胸前的襯衫被水浸溼,胸口萬箭穿心般疼痛,痛的幾乎無法呼吸。即使後來立行離開她,即使後來立行訂婚,她都沒有這一刻這樣的疼痛。她的男孩,承受了太多的悲慼,而她只能更加輕柔的撫摸着他的頭髮,“我們不說了,好嗎?”

也許是心裡放了太多東西,放了太久,立行似乎有一種傾訴的慾望,停不下來。“媽媽走了以後,爸爸特別自責,特別痛苦,工作也沒心思幹了,我們兩個小孩更是沒人管。一個偶然的機會,他接觸到了□□,很快就沉浸在那種暫時的解脫感中。”

“他每天不是出去買毒品就是躲在自己房間邊哭邊吸毒,立言很害怕,在那一年他的心臟病犯了幾次,都是我把他背到醫院硬救回來的。有一次他搶救過來以後,爸爸清醒後抱着我們哭,說對不起我們,可是他已經完了,讓我們原諒他”

“我初三那年,爸爸因爲吸毒過量,去世了。不知道爲什麼,我雖然悲傷,卻也覺得解脫。可是,我沒想到,這並不是結局。”立行的哽咽逐漸消失,聲音漸漸平靜,帶着苦澀的自嘲。

“爸爸剛剛去世,就有一夥人找上門來要賬。原來爸爸吸毒借了很多很多錢,他們說父債子還,所以拿走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還說不還完就會弄死立言。立言就是從那一次受了驚嚇以後病情加重,身體逐漸越來越差。”

小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撫摸着他的後背,心疼的無以復加。只恨自己沒有在他最無助時候就認識他,給他自己能給予的一切一切。

“我們賣了房子,還了一部分債務。我沒有保住媽媽的房子,但是媽媽臨走時候拉着我的手讓我照顧好立言,這件事我一定要做到。立言的身體一直不好,但是他很要強,一直堅持着上學,成績一直都很好。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立言能活着,能健康的活着,哪怕要我去死,我也是願意的。”

小麥在萬箭穿心的疼痛中緊緊抱着懷中的男孩,互相依偎着,扛過了那個艱難的晚上。那一刻,小麥決定,今生今世都要傾盡一切對他好,給他幸福和快樂。

畫面突然又是一轉,小麥有瞬間的失重感。然後她看到立行坐在牀上,而自己站在牀邊把他摟在懷中。他的身子顫抖,頭埋在自己懷裡,而自己溫柔的撫着他的頭髮。

男孩子一身的酒氣,半晌,哽咽着說“小麥,陪陪我吧,就今天”又喘息了很久,語不成調的說“11年前的今天,媽媽走了。”

小麥心疼的抱緊男孩的身體,低頭輕輕親吻着他的鬢角。“不怕,立行,我會一直陪着你。”

男孩突然擡起頭,輕輕吻上她的脣,開始溫柔纏綿,後來逐漸加重,越來越重,似乎想把小麥吸入他的身體中。小麥沉浸在這個帶着悲傷氣息的吻中,甚至不知道後來的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當他進入的一刻小麥在尖銳的疼痛中咬緊下脣,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似乎終於能夠分擔了他的悲傷。他們的汗水混合在一起,小麥覺得,從這一刻起,他們的生命將會融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離。

小麥正想往前走看看下一個畫面,朦朧間聽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小麥,醒一醒”。忽然間一陣恍惚,好像有個溫軟的東西在蹭過自己的手指,帶着微微的熱氣,像小狗舔過一樣,癢癢的。小麥極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重重的,怎麼也睜不開。

感覺到手指上那個東西似乎在蠕動,有個嘶啞的男聲傳來

“小麥,我錯了,你醒一醒好嗎,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小麥,別再睡了,你都睡了兩天了,他們說出血已經止住了,你怎麼還不醒來呢”

“小麥,我真的錯了,沒有什麼夏薇,沒有什麼訂婚,我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

“小麥,我是個混蛋,你醒來打我好嗎?你睡得我很害怕你知道麼”聲音漸漸低下去。

“小麥,我愛你,你不能不理我,你不理我我怎麼辦呢?”聲音糯糯的,小麥有些心疼。

“小麥,我胃疼,腿也疼,你醒來幫我揉揉吧,只有你一個人心疼我,你不醒來誰疼我啊”聲音帶着濃濃的委屈,有點像在撒嬌。

小麥有點着急,好像聽到這個人說胃疼腿疼的自己心疼的厲害,她用盡力氣想要擡起手,卻只是動了動手指。

立行感覺到握在手心的手指在微微動着,立刻激動的喚着她的名字“小麥、小麥,你醒醒,醒醒”

小麥緩緩的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立行焦急憔悴的臉。

“小麥,太好了,你終於醒了!醫生,醫生”立行立刻大聲喊道。

小麥愣了一會兒,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吸了一口氣,用盡力氣大聲說“立行,別怕,我沒事”。雖然她很用力了,但是實際上聲音微弱的如蚊子嗡嗡聲。可是聽到立行耳中,卻是天籟之音。他瞬間就紅了眼圈,眼中水霧繚繞。

小麥看了看他的樣子,輕輕的扯着嘴角笑了。醫生和江煥一起衝了進來,江煥一進來就緊張的看着小麥,半天才冒出一句“你可醒了,可嚇死我了”

小麥看着男人總是拽拽的臉上出現的有些慌張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醫生檢查後宣佈小麥現在情況很正常,顱內沒有新的出血,原有的淤血在迅速吸收,住院兩週左右沒有意外的話就可以活蹦亂跳的出院了。

醫生走後江煥也拖了個椅子坐在小麥牀邊,立行掃了他一眼,把小麥的手包在自己手心,垂下眼簾。小麥看了看立行的動作,輕輕勾起了嘴角。然後目光轉向江煥“謝謝你,江煥。”

江煥也看到了立行似乎有些宣告意味的那個動作,撇撇嘴自嘲的笑了一下,“說那個,都是朋友。”

“不只是這次救我,還有很多事,謝謝你。”小麥的眼睛有些水霧。

江煥站起身,轉頭出去的時候,背對着他們擺擺手,“得了,你們好好的吧,我先出去了。”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眼裡迅速劃過一抹黯然。

江煥出去後,兩個人沉默了一會。立行先打破了沉默,“你渴不渴,我去給你倒杯水。”說着伸手去拿放在旁邊的柺杖。

“我不渴,我問你,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小麥的聲音軟軟的,帶着剛剛醒來的沙啞。

立行的臉紅了一下,沒出聲。

“說你胃疼、腿疼也是真的?”小麥有點着急的問。

立行的臉一下子紅透了,目光躲閃“那個,不是。你別急,沒疼了。”頓了一下,似說不出口“是江醫生說,你就知道心疼我,如果我說疼,你一準兒醒過來”說到後來,頭快要垂到地上了。

小麥忍不住大笑起來,眼睛彎成了一彎月牙。從來沒見過這個男人這麼可愛的一面,太可愛了。笑了好一會兒,小麥才故作生氣的說“那其他的,比如夏薇的事情,訂婚的事情,還有…你說愛我的事情,也是江煥教你說的,都是騙我的?”

“不是,那些是真的,你相信我…”立行猛地擡頭看她,看到她眼中的戲謔,愣了一下,也笑了,“真是個壞丫頭。”

“立行,經過了這一番生死,我是必定不能放開你了,其實,無論有沒有小薇,無論你有沒有訂婚,我這輩子,和你耗着了。”小麥輕而堅定的說,中間幾次停下來喘氣,眼睛直直的盯着立行的眼睛。

立行黑眸閃動,有着欣喜和感動。把她的手放在脣邊,輕輕的吻過她每一根手指,聲音深情繾綣“小麥,就算你放開我,我也絕對不再放開你了,就算你後悔也來不及了。這輩子,你註定是我的女人。”

“原來不是小狗舔我啊”小麥嘀咕了一聲。立行的臉黑了,這女人,多旖旎纏綿的氣氛都被她破壞個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