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裡。
卞愛呆若木雞,雙手攥的死死的,身體直挺挺地抵住牆壁,牙齒咬的咯咯響。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兩條鮮紅的紅線在眼前跳動,彷彿兩條無限延伸的粗大血管。它們糾纏、攻擊、互不相讓,直到胡亂地扭作一團。突然,管壁迅速膨脹,越來越大,越來越薄,眼看支撐住的時候,巨大透明的管壁猛烈收縮,汩汩的鮮血急劇聚集,凝結。不一會兒,一個碩大的血珠噴薄而出。
卞愛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臉色青紫,嘴巴大張。
通體鮮紅的珠子彷彿長了眼睛,直直朝着卞愛大張的嘴巴飛來……
卞愛滿臉淚痕,拼命地扭動僵直的身體躲避這駭人的東西。可徒勞無功,一陣刺骨的寒意瞬間漫過四肢百骸……
“啊……”
卞愛發出一聲驚叫,整個人如風中的落葉,抖作一團。淚水從指縫滑落,打溼驗孕棒上兩條觸目驚心的紅。
南方的仲夏,燥熱的很。
空調的冷風打的剛剛好。
陳母把一堆堆的東西收拾打包。
哎呦,一顆心總算定下來了,曉渡和洪葉兩個孩子訂了婚,明天一早乘飛機去英國。兩年後回來,再給自己添個小孫子,嘖嘖,小日子美呦……
想到這,不禁哼上了小曲。
“叮咚,叮咚”。有人按門鈴。
陳母擡頭看鐘,不過九點多,曉渡宿在洪葉那裡。老陳被朋友約去打麻將,不玩到十一二點是不會回來的。今天咋提前回來了?
陳母腳步輕快地來到院中。
“怎麼不多玩一會,這麼快就回來了?”
門開了,沒見老陳的影子,卻看見一臉憂鬱的卞愛。陳母心裡一驚,臉上卻依舊雲淡風輕。
這丫頭怎麼在這節骨眼上來了?
臉上卻堆笑,“小愛,好久不見,啊……你……來別站着,進來說話。”
好久不見,哪裡有好久?明明幾個星期前,她才領教過她的綿裡藏針。
卞愛挺直脊背,“阿姨,陳曉渡呢?我找他有事,他在哪兒?”
“曉渡他不在……”
“哦!是嗎?上次不在,這次也不在。真巧啊。”卞愛說着往裡走。
“是……挺巧的。”陳母頓了一下,心生一計,看來,得讓這丫頭徹底死心才行。
“小愛,你知道的吧,曉渡和洪葉他們結了婚。你作爲他們的朋友,這些都知道的吧!”
卞愛看着她。
陳母繼續說,“看得出來,你喜歡我兒子。可兩個人不是隻要喜歡就能走到一起的。你是個好姑娘,也很聰明,知道該怎麼做。一個成了家的人,還能承諾你什麼。你說,是不是?”
“成了家,做過的事就不用負責了?”卞愛聲音沙啞,語氣裡滿是憤怒和委屈,“告訴我,他在哪兒?”
“小愛,有啥事你給阿姨說,咱別在這兒大喊大叫的。我保證如果是曉渡的錯,我堅決不容他。”
陳母把卞愛拉進屋,這姑娘今晚好像火藥桶,難道真出事了?
當她打開卞愛放在桌上的紙包,腦袋“嗡”的一聲,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這混小子,竟然把人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放棄自己千挑萬選的兒媳讓兒子和這個鄉下姑娘在一起,不行!
沒結婚就和男人睡到一起的女人,能是什麼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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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阿姨知道你很好。”陳母斟酌了一下詞句,試探着問,“阿姨也承認你和曉渡之間的感情。以前阿姨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別介意啊。可……曉渡已經出國,你打算怎麼辦?”
聽到曉渡出國,卞愛聲音顫抖,帶着狠勁說:
“出國也好,結婚也罷。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要他爲做過的事負責。”
“傻孩子,你要他怎麼負責。他和別人結婚,已經說明了問題。一個真愛你的人會繞過你和別人結婚嗎?”
這句話擊潰卞愛的防線,眼淚洶涌而出。
一個真愛你的人能眼睜睜看着你受委屈而無動於衷嗎?
一個真愛你的人能任你離去不作挽留嗎?
能嗎?
陳母見狀,連忙坐過來抓起她的手握着, “聽阿姨的話,忘了這段無望的感情吧!找一份工作,好好生活。你還年輕,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人。作爲母親,我爲我兒子的行爲感到抱歉,他辜負了你的情意,傷害了你,對不起……”
陳母站起來,對着卞愛深深一躬。
要她原諒,怎麼原諒?爲什麼原諒?
是她犯得錯嗎?
陳母把一沓錢塞進卞愛的揹包,嘆口氣,“找個醫院做了吧!”
卞愛把錢狠狠地扔在地上,哭着跑出院門。
“小愛,小愛,記得去醫院啊。樂極生悲,樂極生悲啊。”陳母兩手一拍,“要命,怎麼出這檔子事。哎呦,總算搞定了,不然鬧大了被親家知道,非退婚不可。老陳,老陳……死老頭子,到現在還不回來!”
醫院的紅十字標誌高高地懸掛明媚的陽光裡,冷酷地悲憫。
卞愛折騰了一上午,終於在醫生下班前,把開的單子檢查完畢。
中年女醫生一張張翻着單子,臉色沉下來。
卞愛的心也跟着下沉……
“醫生,什麼時候可以做手術?”
“不用做手術。回去吧!”
“爲什麼?醫生,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單子顯示,輸卵管先天異常,不能做。”
“醫生,幫我做了吧!求求你了。”
“這次不要,可能你一輩子都做不了媽媽了。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再來吧。”
卞愛身體晃了一下,差點摔倒,旁邊的孕媽媽扶了她一下。
“是啊,商量商量在做決定吧。寶寶多可愛,哪能說不要就不要?”
卞愛在城市遊蕩,恍惚中上了一輛車。離開這兒,離開這座面目可憎的美麗小城,離開那個逃兵。
她該找誰商量?不知道。
她能去哪兒?不知道。
隨便吧,隨便去哪兒吧!
當愛已失去,糾纏只是自降身份。
不甘也要轉身,向着光亮的地方去。
卑微的愛,彷彿一場錯過佳期的花事,短暫的美麗只是謝幕的開始。
看,風捲雲積,割裂燃燒的夕陽。
殘缺的光穿過雲層掙扎着灑向昏暗的大地,印下景物搖晃破碎的陰影。
地面的震動由遠而近,一列火車宛若游龍,疾馳而來,沒入越來越暗的遠方……
黑暗,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