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南宮幽率領的上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駛向藍焱國。
南宮幽所乘的是一輛由八匹駿馬所拉的馬車,車廂裡不啻一個小型的豪華房間。此刻,南宮幽和莫君語正對着坐在榻上,品茗聊天。
莫君語暗暗打量着車廂:車廂以淡青色爲主調,他們所坐的軟榻上鋪着厚厚的雪狐毛墊,榻前不遠處是一座巨大的屏風,寫意山水,寧靜淡遠,似乎把一切塵世喧囂都擋在了外面,。看到這裡,莫君語不禁挑挑眉,這車廂的風格是一種低調的華麗,看來情報所說的南宮幽喜愛舒適奢華卻不張揚的風格是真的。
“子言對我這馬車可還滿意?”南宮幽淡淡地問,輕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莫君語笑了笑,沒有答話,輕輕端起桌上的白瓷杯,只見杯中水色成深橙黃色,清澈豔麗,表面帶着“金圈”。眸中閃過一絲興味,莫君語將杯子湊到鼻前,輕輕嗅了嗅,濃郁純粹的幽香沁人心脾,淺啜一口,兼有甘醇與清香。
“幽,這是大紅袍麼?”莫君語放下茶杯,大紅袍只在白嵐國的雲山上纔有,茶樹共三株,即使在最好的年份,茶葉產量也不過一斤左右,可謂千金難求。
“子言果真不一般,一品便知此茶來歷。”南宮幽薄薄的脣溝出淡淡的弧度,那張向來冰冷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柔和。
莫君語望着眼前冰雪初融的臉竟有片刻的失神,旋即笑着說:“如此好茶,幽也捨得拿出來麼?”
“這是白嵐國君去年送給父皇的生辰賀禮,父皇賞賜給了我。不過是茶,有什麼捨不得的?”南宮幽淡淡地說。
“白嵐國君?他倒是捨得,這可是他嫁女所得的聘禮,竟然就這麼送給你父皇!”莫君語不禁有些感嘆,想那白嵐國國君空有虛名,卻無實權,竟落得個犧牲兒女幸福來籠絡各部族首領,以保住如今這個虛位的地步,“唉,白嵐國已到了這種地步了麼!”
“何種地步?”南宮幽又啜了口茶,不緊不慢地問。
“四分五裂,各自爲政,儼然就是國將不國。”
“那子言認爲白嵐國爲何到了如此地步?”室內茶香縈繞,清香濃郁,南宮幽懶懶地靠在軟榻上,彷彿在問今天天氣怎樣。
“白嵐國幅員遼闊,地域跨度十分廣,當初歐陽厲建立白嵐國時,靠武力征服了各個部落,卻並未瞭解各地大不相同的民風民情,始終未得民心,只是因着強大的武力震懾,才穩住了整個局面。而後來幾位的繼任者卻在歌舞昇平中忽視軍隊的作用,漸漸的重文輕武,加之對各部落的情況並未用心瞭解,導致各部落各自爲政,架空朝廷,朝廷卻干涉不得的尷尬局面。”莫君語緩緩講來,脣角那似有若無的角度帶着點淡淡的嘲諷,眉心那顆硃砂痣嬌豔欲滴。
“哦?”南宮幽眯了眯細長的丹鳳眼,接着問,“那子言以爲白嵐國該如何治理呢?”
“分而治之。各個部落的民俗形成由來已久,移風易俗之事,可謂難於上青天。只有根據各地不同的情況,加以區別對待,充分尊重各地風俗,方能夠贏得民心,長治久安。”
“子言所言不錯,可如此多的部落,要悉數掌握,所費之功,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南宮幽一語中的,其實這也正是當年歐陽厲考慮過的事,因不得其法,故而只能採取下下之策,以武力來保一時之安。
莫君語讚賞地望了南宮幽一眼,說:“當年我也問過師傅這個問題,師傅只四個字,便解決了這個問題。”說到這兒,莫君語頓了頓,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回到了那段遊歷天下時豪情滿懷的歲月,想到了那個胸中萬千溝壑的智者,那個慈母般的師傅。靜靜低頭啜了口茶,回憶的馨香在心間瀰漫。
南宮幽沒有開口,只靜靜的等待着莫君語口中那玄乎神秘的四個字。
半晌,莫君語揚起一個燦爛的笑:“以夷制夷。”
“以夷制夷?”南宮幽低聲重複了幾遍,眼中漸漸閃現出驚喜的光芒,“好一個以夷制夷!若非有心繫天下的胸懷,又怎能想出如此寬容睿智的辦法。不知令師現在何處?”
“師傅麼?”提到師傅,莫君語斂去了笑容,眼中有着淡淡的憂傷,“我也不知道。我是師傅一手帶大的,但是,剛滿十五歲時,師傅就不見了,沒留下一點線索。”
“令師這樣的高人,行事必有他的考量,子言不必太過憂心。”
“是啊,她必有她的理由的。”莫君語似像說給南宮幽聽,又像是在說服自己,眼神中的迷惘漸漸散去,腦海中浮現出紫苑那一片妖豔魅惑的彼岸花和那個風華絕代的紫色身影,是啊,這裡有值得師傅留戀的人和事,她沒有理由就這樣永遠的離開!
行了一天的路,南宮幽一行自是在沿途的驛館中歇息。
月夜清寒,莫君語靜靜的坐在房中,思念着那個和她情若母女的師傅:師傅,你可知道語兒如今化身男子走上了仕途?你可知道語兒似乎就要找到自己的執念了?你可知道那個人還在等待那份彼岸的愛情?
驀地,傳來一片喧譁:“有刺客,來人啊,抓刺客!”此時,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魅影冰冷的聲音:“莫大人,你在麼?”
莫君語起身打開門:“有什麼事兒麼?”
“有刺客企圖行刺王爺,被王爺打傷了,屬下看見刺客朝莫大人這個方向跑來,所以過來看看。”魅影說罷,朝莫君語房中看了看。
“是嗎?可我並沒看見什麼刺客,不知魅影是否看錯了?”莫君語覺得有些疑惑,那刺客既然身手不如南宮幽,如若經過這裡,自己豈有不曾察覺之理?
“屬下斷然不會看錯的,既然莫大人未看見刺客,還請莫大人也多加小心。魅影還要去別處搜查,先行告退了。”躬身行了個禮,魅影轉身離開。
由於刺客不知所蹤,又沒什麼線索,加之南宮幽並未受傷,這個小插曲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翌日,莫君語依舊被南宮幽喚到車上品茗聊天。
“幽,昨夜那個刺客可有什麼蹊蹺之處?”
“沒有,那人身手不錯,但武功路數很雜,看不出來頭。我和他交手了上百個回合,才傷了他。”南宮幽依舊是一臉冰冷的表情,顯然並未受到刺客的影響。
莫君語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卻一時說不上來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端起桌上的茶杯,清新的香氣撲面而來,莫君語看了看杯中杏黃的水色,沖泡後的綠葉託着嫩芽,宛如蓓蕾初放,淺啜一口,茶水先含在口中,舌尖輕輕地打轉兒,湯味鮮醇,飲下後,齒頰留香。
“子言可有品出這又是什麼?”南宮幽看着一臉陶醉的莫君語,問道。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我青淼國的貢茶——白牡丹。”莫君語脣角淡淡的弧度裡充滿着從容自信。白牡丹產於青淼國泠海一帶,製作工藝關鍵在於凋萎,要根據氣候靈活掌握,此外,烘培技術也是一大關鍵。此茶是皇室指定貢品,象徵着吉祥富貴,至榮至尊。
“子言原來也深通茶道啊。”南宮幽望着眼前的莫君語,這樣一個謎一般的男子,似乎沒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他會對自己不利嗎?想到昨晚魅影向他回報說刺客朝莫君語所在方向跑去,然後就消失了,以莫君語的能力,應該是能察覺到的吧?那麼,他會和刺客是一黨的嗎?可如果他要下手,又怎會有如此敗筆?腦中閃過無數的念頭,南宮幽的表情卻依然看不出一絲波動。
“其實是師傅愛品茶,耳濡目染,自是學到了一些。更何況是這產自本國的白牡丹。”
“子言可知道這泠海一帶近來也不甚太平?”南宮幽淡淡地問,彷彿是不經意間提起。
“恩。”這次莫君語並未多言,只淡淡地點點頭,低頭品茶。泠海一帶,形勢並不明朗,似乎有人暗中操縱着這一切,卻又查不出個究竟。
“那子言認爲我青淼國如今怎樣?”南宮幽直截了當地問道。
“似是平靜無波,實則暗流洶涌,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纔是。”
“那子言,你又會怎麼做呢?”南宮幽步步緊逼。
“幽,你今天怎麼了?”莫君語有些迷惑,今天的南宮幽似乎有些急躁。
“沒什麼,子言,你看二皇兄這南方的水患解決的如何?”南宮幽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再慢慢觀察一段時間。
“恕我直言,禹王殿下的方法是治標不治本。若只是一味地堵住洪水,絕非上策。”
“是嗎?那你認爲應當如何呢?”
“我有位朋友精通水利,認爲防洪關鍵只在兩字——疏導。”莫君語緩緩地說,“因勢制宜,變害爲利,是爲上策。”
“子言,我似乎覺得,得君者,得天下。”南宮幽盯着莫君語,一字一頓。
“茶再好,若是不會品,與白水何異?”莫君語淡淡地說,放下手中的茶杯。
此時,傳來魅影的聲音:“王爺,到了驛站了,請下來歇息。”
之後的幾天,刺客的事彷彿沒有發生過,南宮幽和莫君語品茶話天下,一路甚歡。十日後,抵達藍焱國國都——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