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這是一場惡戰,雖然因爲發生得很突然,家族也沒有收集到什麼情報,但是當他看到堵在內城門外,一眼看不到頭的黑潮時,他就知道這是一場誰也不能保證生死的戰鬥,他們從走出城門的一刻開始,他們的生命就和那些無知的平民綁在了一起,不是掃淨外城狼人,將他們徹底趕出去,就是狼人填滿內城,踩在所有人的屍體之上狂嘯。

他有機會退出,以他的身份和家族,只要向費恩大人提出請求,自己就會換上長弓手的裝扮,站在城牆之上無驚無險的避開這一場惡戰的中心。

但是不行,如果那樣,自己雖然能保住性命,但是也徹底堵死了自己前行的通道。

隊列已經完全脫離了那些混亂的人潮,開始加速朝東門跑去,蘭斯側頭望向視線遠處的騎士陣列,他們似乎已經和狼人衝撞在了一起,傳來連綿不絕的沉悶撞擊聲,在這個距離,不時還能看到一些人形生物被騎槍挑飛,從騎兵陣列上方掠過,準備下降時,又被下邊的騎槍一陣亂捅,撒着血液摔落地面。騎兵陣列碾壓而過,留下一地的屍體,白的是戰馬和人類,灰黑的是那些野獸,而那最多的紅色,是他們交融的靈魂。

原本指揮官這個職務,經過家族的運作之後,已經內定就是自己了,而且無論是論輩分還是論家族,薩姆?伍德都比不過自己,結果之所以成爲這樣,是因爲科羅沃茲大人在費恩大人面前點名要用薩姆。

再看了一眼那堆血肉,就在這裡,自己還有唯一的機會,這也應該是薩姆的劫數,他收回陰測測的目光,瞥向正漸漸靠近自己的重步兵指揮官。然後他發現……

見鬼!他居然朝我笑!

蘭斯一愣,隨即心中升起無根之火。

去你馬的!再溫和也是嘲笑!

在他眼中,指揮官笑着緩緩拔出了長劍,垂直高舉過頭頂,這讓他心中疑惑,他要幹嘛?

“全體注意!!”薩姆大喊。

“吼!”士兵們大聲應道,也包括了不明所以的蘭斯。

“以劍爲分界線!右側士兵,卸甲去盾!!”喊完,薩姆當先將後背的盾牌扔了,又掀掉了頭盔,正在拆卸身上厚重的板甲。

劍的右側?蘭斯下意識的分辨了一下,自己剛好在他的左側,這是要幹什麼?他不解的看着薩姆,卻發現他一邊蹦跳着拆掉腿甲,一邊不停的朝南門的方向看着,蘭斯也順着那個方向看去,只看到遠處,十多個教會的人背對着他們,在視線之內快速的縮小。風,揚起了他們身上的神袍。

重步兵基本上都是由底層的貴族,或者貴族的遠親之類的組成,雖然身份比不上騎士,但素養也是較高的,在薩姆的帶頭之下與示範之下,他們都開始執行指揮官的命令,只留下一把長劍和裡襯,就算有個別人小聲的提問或者抗議,都淹沒在了一陣陣的重物落聲之中。

不過當薩姆再次舉起長劍時,他們心中隱隱浮現的答案終於清晰的從指揮官口中說出。

“提前一步控制東門,我們將那羣野獸趕出去的希望就越大!我們才能活下來更多的人!”

“現在!沒有盔甲的人,跟隨我!!!吼!!!”

薩姆聲嘶力竭的吼叫着,吼得脖頸上的血管經脈根根凸起,那些士兵似乎被他的情緒所感染,也大聲的迴應着他。

“吼!!”

然後在蘭斯驚疑的目光當中,這個趕着去送死的[敵人],再次將掛着微笑的方臉轉向了他。

“蘭斯!”

“……”聲音將蘭斯的耳朵震得嗡嗡作響。

“蘭斯爵士!”

“我是一名士兵!大人!”蘭斯隱隱察覺到了什麼,這讓他心中十分不舒服,就好像憋了一股氣打上門去,卻發現敵人根本不存在。

“他們就交給你了!”

蘭斯不用回頭,也知道薩姆那隻手所指向的是什麼,整齊的[哐哐]聲中,每一句交流都要大聲的喊出來,只是這一句話,蘭斯覺得特別大聲,震得他起了一層起皮疙瘩。

“是!薩姆大人!”

……

看着那些只穿着裡襯,背了一把長劍逐漸遠去的身影,他緩緩的將蓄滿力氣的拳頭收了起來。

“全體注意!!”蘭斯學着薩姆的樣子,大聲吼着。

“吼!”

“跟隨我!!!”

“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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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出來了,他們又走遠了。

妮薩心裡對這些走出內城的戰士感到一絲敬佩,無論他們之前是怎麼樣的人,在他們走出內城門的那一刻,歷史已經對他們有了定論。他們攬上屠夫之名,維護了城牆之內的秩序與安定,賭上生命,又將瑟瑟發抖的羊羔護在身後。

但就算他們死絕了,可能也不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好。

騎兵陣列在前邊的僱傭兵沒有完全破開人潮時,就已經不顧一切的驅馬加速,可以想見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的人,一定是發現了巨大的危機。

這種時候,危機只有一個,那就是從林地跟着她們衝過來的狼人,已經撲到眼前了,如果讓狼人撲到跟前,黑潮就會變成海嘯。

所以堵住大門是對的,就算在一開始就放任他們隨意進入,這麼多得人,也根本不可能完全在這個時間躲進去,甚至連一半都不可能。接下來內城門的人流就如開閘放水一樣,想關也關不上了,流水會衝散士兵,狼人會順着人潮,蜂擁進內城,將戰線推向谷口,直至將所有人趕出山谷,趕出洛龍城,或者屠殺殆盡。

嘆了口氣,妮薩朝塞拉佩爾說道,“我們走。”

她朝着聖殿騎士們的方向走去,剛纔極盡遠眺,仍能看到接近視線邊緣的聖殿騎士、重步兵們,將身上一件件的生命籌碼卸掉,直直的朝另外兩個門趕去。

她們必須換一身裝扮,否則,那些在恐怖中等待的羔羊,不知還會有多少兌變成野獸,她已經發現人羣邊緣有不少人朝她們這邊張望,而那些被丟棄的盔甲,對她們來說是最好的隱藏與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