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誰?!”深冬猛地挺直了背,表情滿是防備。
南葉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我叫南葉。”
灰色的粗布衣裳,在夔國府,只有三等廚娘纔會穿,而這裡是西跨院,深冬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從西廚房來?”
“是。”南葉點點頭,尋了個板凳坐下來,又遞了一個給她,“我聽說,你當年每次考覈,都是最後一名……”
話還沒說完,就被深冬激動地打斷了:“當時我們那一批人,就屬我成績最好,要不是得罪了王大梁,我能每回都考最後一名?!”
她是怎麼得罪王大梁的,南葉不用問,已經猜得着,從了王大梁的那個,被迫吃墮胎藥死了;沒從的這個,被髮配來了洗衣房。
她靜靜地等着,直到深冬的情緒平復下來,方纔又問:“你想不想重上竈臺?”
“重上竈臺?”深冬一愣,“如果我沒記錯,現在西廚房,還是王大梁的天下罷,只要有他在,如何肯讓我重上竈臺?”
南葉道:“這個你不用管,夔國府這麼大,總有他插不上手的地方。你只用告訴我,你想不想。”
深冬漂亮的一雙大眼睛裡,馬上迸射出異樣的光芒來,但這光芒,只持續了不到兩秒鐘,就又暗淡了下去:“我離開西廚房時,僅僅是個三等廚娘,儘管當時手藝不差,但三等廚娘的手藝再好,又能好到哪裡去?西廚房的競爭,總是那麼激烈,王大梁又壓着我,我從進西廚房到離開,通共上竈的次數,不超過十次,而今過去了兩三年,手藝越發生疏了,只怕是就算你給我上竈的機會,我也會讓你失望了……”
“沒關係,你有底子,撿起來快。”南葉卻道,“如果確實沒法上手,可以先負責切菜,這是基本功,手感肯定還在,反正這次鬥菜,是三個人相互配合,誰上竈都一樣。”
“是,手感應該還……什麼?!鬥菜?!”深冬順着她的話,說着說着,突然驚叫起來,“你是讓我去鬥菜?!沒開玩笑罷?!”
“對,就是鬥菜,而且是足以把王大梁氣到吐血的鬥菜,你敢不敢來。”南葉肯定地點點頭,盯着她的眼睛道。
深冬驚詫看她,看着看着,突然放聲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淚:“我被他害的,都已經洗了兩三年的衣裳了,還有什麼敢不敢的!只要你敢用我,我就敢去!”
“很好,你先收拾東西,我去稟報世子,馬上就來接你。”南葉從深冬的眼睛裡,看到了熊熊燃燒的鬥志,而這,正是她想要的。
而深冬卻又有些發怔:“稟報世子?不是該稟報管事麼?對了,是哪位管事讓你來的,馬六嫂麼?”
南葉笑着搖頭:“不是,負責這次鬥菜的人,是我。”
“你?!”深冬再一次覺得,南葉是在開玩笑,她不過一個三等廚娘,怎會有資格負責鬥菜?!但這種事情,又豈容得了她胡謅,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南葉笑了笑,沒有解釋太多,拍拍她的肩,走了。
選一個已被貶至洗衣房的洗衣工當幫手,無論怎麼看,都是很詭異的,但顧端這會兒滿心憂慮的都是“我居然要當衆做菜了!”,根本沒心思去理會南葉挑了誰,甚至連深冬是哪個都沒問,就準了她的提議。
事情進展得居然如此順利,南葉又是高興,又是好笑,出得衡清軒,想着顧端憂心忡忡的樣子,忍不住又樂了半天。
她回到西跨院,徑直又去了洗衣房,這次有了世子的口諭,守門的婆子愈加熱情,主動幫她把深冬叫了出來,又反覆叮囑:“聽這位南葉姐姐的話,莫要闖禍,莫要給洗衣房抹黑……”
她比深冬起碼小三歲,哪裡就成了姐姐了,南葉汗了一把,謝過這婆子,帶着深冬回到了西廚房。
深冬離開西廚房已有兩年多,大部分人都不認得她,但她身上代表洗衣工的麻布衣裳,大家還是認得的,紛紛出來看熱鬧,當作一件稀奇事奔走相告:“南葉居然帶了個洗衣工回來了,莫非這就是她挑的幫手?!”
王大梁接到消息,還不相信,丟下手裡的活兒跑出來看,卻是嚇了一跳:“深冬?!”雖然隔了兩三年,深冬還是那麼漂亮,讓他一眼就認了出來,又是心癢,又是發恨。
墨春和金秋剛纔正在給他幫忙,這會兒他出來,也便跟了出來,見着深冬,皆是一驚:“你怎麼回來了?”
深冬站在南葉身後,把腰挺得筆直,衝她們微微點頭,至於王大梁,她刻意避開了眼神。
王大梁愣過之後,終於反應過來,笑得彎了腰:“南葉,這不會真是你找回來的幫手罷?你真是好眼力,連洗衣房裡的廚娘,都能蒐羅出來,不過據我所知,這廚娘離開西廚房時,只是個三等,連蓑衣刀法都還沒學會呢,你居然找她來幫忙?哎喲喂,真是笑死個人了!”
這次鬥菜,會用到蓑衣刀法,而這種刀法,不是一天兩天練得出來的,是以王大梁笑得如此肆無忌憚。
然而南葉也在笑,眼神裡還透露出一股輕蔑神情:“不就是蓑衣刀法麼,什麼要緊,兩三分鐘就能學會的事情。”
兩三分鐘?!那可是蓑衣刀法!她好大的口氣!王大梁猛地收住笑,把手裡的菜刀朝門框上一插,道:“好,這可是你說的,兩三分鐘學會蓑衣刀法,到時鬥菜,你要是不讓這個深冬動刀,可別怪我言語傷人!”
南葉譏諷道:“王管事,這會兒還沒開始鬥菜呢,您的言語,也夠傷人的。依我看,我們還不如賭一把。”
“賭?你居然還敢跟我賭?!”王大梁詫異非常。這南葉到底年紀太輕,接連走運,就得意忘形了,這蓑衣刀法,是絕對不可能兩三分鐘學會的,不然那些專門培訓廚師的學坊,都關門算了。
然而南葉卻是自信滿滿,肯定點頭:“咱們就賭鮮蝦、秋油和冬筍各十斤,外加兩個大罈子,你看如何?”
王大梁呸的一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南葉詫異道:“莫非王管事是嫌鮮蝦和冬筍太貴?是了,京城少水,魚蝦奇貴,而現在是夏天,冬筍只有冰窖裡纔有,也是貴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