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壽堂內,氣氛沉悶,丫鬟婆子們鴉雀無聲,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個不對,又惹惱了老太君。被老太君罵幾句,倒是沒什麼,但若害得老太君病情愈發加重,那可就是挨板子的罪過了。
小虞氏腳下生風,直直地朝着老太君的臥房衝去。她是老太君的內侄女,在榮壽堂向來暢通無阻,無人敢攔她。
內室,幔簾低垂,虞氏正躺在病榻上罵人:“怎麼不把鉤子來拿掛帳子,我又還沒死!”
死不死的,跟掛帳子又什麼關係?這話一聽,就知道她是在生邪氣。小虞氏這會兒也正氣着呢,見狀快走幾步上前,一把撩開帳子,道:“老太君,您可聽說了?大夫人把臨風閣,賞給南葉了呢!”
牛媽媽跟在後面一聽,直拍額頭,我的姑奶奶,老太君多半就是讓這事兒氣病的,你還提,你還提!
虞氏聞言,臉上的病色果然又添幾分,呼呼地喘着氣,連說話的聲音都嘶啞了:“一個卑賤的廚娘,居然如此擡舉她,真是豈有此理!”
小虞氏就在榻沿子上坐了,道:“剛纔牛媽媽還勸我隨大流,也給南葉賞賜呢,照我說,就偏不給她這臉!”
“給賞賜?我賞她一條白綾還差不多!”虞氏捂着胸口,氣得滿臉通紅。
哎喲喂,姑奶奶,您可別把老太君氣出個好歹來,牛媽媽急的只差跺腳,想勸兩句,又怕小虞氏不聽,只好去把珍環拖了進來。
珍環正在給老太君熬藥呢,手裡還拿着蒙藥罐的牛皮紙,她看看氣呼呼的老太君,再看看煽風點火的二夫人,只嘆了口氣:“可惜南葉的榮耀,是太后給的,咱們惹不起。”其實她早就勸過老太君了,南葉掙的,是整個夔國府的面子,太后賞她,亦是在誇讚夔國府,這種時候,必須識大體,拿出老封君的氣度來,但虞氏一頭鑽進了牛角尖裡,哪裡聽得進去。
虞氏聽了珍環的嘆息,臉黑似鍋底。太后,太后,太后,又是太后,她娶了個太后的閨女做兒媳,已是受了這麼多年的氣,倒頭來,還得爲了太后,壓抑自己的脾氣!
她明明貴爲老國公夫人,卻要爲了一個廚娘,受如此的憋屈!真是氣死個人了!
但珍環說的沒錯,南葉替夔國府爭了光,於情於理,她這個老太君,都是該賞她的,不然就像是不認同太后的嘉獎似的。是,太后,她惹不起。虞氏咬着牙,從牙縫裡迸出幾句話:“把南邊來的布料,給她送幾匹去,叫她用心做藥膳,繼續爲夔國府爭光!”
終於勸動了老太君,珍環鬆了口氣,躬身應下,退了出去。
真賞?小虞氏有些驚訝,又有些慌亂,忙道:“老太君,您怎能給南葉這個面子?”
“不給又能怎樣?你以爲我願意?!”虞氏很想惡狠狠地說出這幾句話,但卻短了精神,話到嘴邊,有氣無力。
小虞氏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賞吧,我也賞,免得讓大夫人知道,又拿我作伐子,誰讓她是長公主呢,咱們惹不起。”
她的話,句句正中虞氏心病,讓她胸口好似遭到重擊,竟兩眼一翻,昏過去了。
小虞氏嚇壞了,哭天搶地,榮壽堂內亂成一團。
二老爺接到消息,火速趕到榮壽堂,聽說是因爲二夫人的挑撥,老太君才氣到暈倒,當即當着大老爺和大夫人的面,把她狠狠罵了一通。小虞氏委屈極了,明明是因爲南葉,老太君才氣着的,怎麼卻怪到她頭上來了,但這事兒她可不敢當着大老爺和大夫人的面講,只能硬生生地丟了個大面子。
老太君這一病,夔國府人仰馬翻,好在她處於昏迷中,沒法挑東挑西,熬好了藥,直接拿碗就灌了,反倒比先前好的快些。
西廚房因爲老太君的病,也天天忙到連抽轉,不定時地朝正院送湯送水,自己卻忙到吃不上一口飯。
南葉因爲有重任在身,要給宮中送藥膳,所以工作倒沒怎麼變,只不過對她的要求,越來越高了。比方說,每天的藥膳,要向那日太后的要求看齊,務必聞不出藥味,也嘗不出藥味;藥膳所需的藥材,一律由宮中送來,不再提供藥方。
爲了這個要求,深冬和香秀叫苦連天,反倒是南葉這個主事人,淡定得很,只是幾乎每天都絞盡腦汁地思索到半夜。
雖然宮中不再提供藥方,但南葉還是從藥材的變化中,看出了些端倪,以前這些藥材,側重治療失眠頭痛,最近的藥材,卻是偏重治療心悸了,她猜測,大概是因爲太醫們有了新的診斷,先前的失眠頭痛,是由心悸引起來的。
日子如流水般向前,給她扎針灸的太醫,每天都按時來報道,但她的手腕,一直沒有大的起色,香秀和深冬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只不敢說出來,怕南葉聽了更難過。
有一天,南葉收到白全林寄給她的一個盒子,打開來看,裡頭除了兩瓶他自己釀的醬油和醋,還另有個精緻無比的小袋子,只不過那袋子的形狀,有些奇怪。南葉讀了盒子裡附帶的信,方纔明白,那袋子是白全林送給她,用來裝鍼灸的針的。
香秀得知,氣得哇哇大叫,哪有人送什麼針袋子的,這不是在咒南葉一輩子不得好,永遠要帶着針袋子麼?
南葉沒她想法這麼多,白全林送了,她也就收了,裝上針,掛在了牀頭,不過她覺得,看在那兩瓶子自釀醬油和醋的份上,白全林就是直接送她一套針,她也會欣然而收的。
香秀看針袋子不順眼,這日又想偷偷摘下來,冷不防南葉問她:“白總管怎麼總不着府?還在爲廚神大賽收集食材麼?”
“誰知道呢,大概是罷,聽說廚神大賽提前了,所以他在外面跑的愈發勤了。”香秀只好把手收了回來,撇了撇嘴,回答她的問題,“我看就算沒有什麼廚神大賽,他也不會回夔國府的。”
也是,好容易得了自由身,誰愛關在這大牢籠裡啊,南葉想起白全林,滿心羨慕。
兩人正悠閒地聊着,房門突然被撞開,卻是蘆芽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南葉還從未見蘆芽這樣慌張過,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去扶她:“蘆芽姐姐,出什麼事了?”
蘆芽反手把她一拉,急的話都說不連貫了:“快,快跟我走!今兒你要是解決不了這件事,別說你我,就是整個夔國府,都得跟着陪葬,連國公爺和長公主都沒法倖免!”
整個夔國府都得跟着陪葬?什麼事,這麼嚴重?南葉心頭一驚,連忙跟着蘆芽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