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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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九九起了個大早, 她來到爹媽的臥房,錢爲年早就出府了,鄭氏纔剛起牀。

鄭氏暼了門外, 說道, “進來吧。”

錢九九提了提衣服, 麻利地進屋了。

她窩在軟榻上, 看着丫鬟們幫鄭氏梳頭, “娘,你真好看!”

人嘛,不管哪個年齡段都喜歡聽好聽的。而女人嘛, 上到一百,下到三歲, 誇一句好看, 總是沒錯的。

況且鄭氏不過四十靠邊, 本身就是個美人,平日裡養尊處優, 臉上不曾有歲月的痕跡。

鄭氏笑道,“就你嘴甜!”她

奇怪女兒一向起的晚,今兒是怎麼了。她道,“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錢九九說道,“我有事想來問問娘。”

到底是過來人, 鄭氏很懂她, “是想問提親的事?”

錢九九蹭地坐起, 將腦袋放在軟榻沿兒上, “爹是怎麼想的啊?”

“你爹啊, ”鄭氏覺得紅色髮釵太豔,讓白澄換了根兒藍色的, “早就打算拒了林侍郎,大概今日就會推了。”

那就好。錢九九以爲,錢爲年必定是要婉拒的,誰知道他遲遲沒有動靜,又怕生出別的變故。這下她倒是可以放心了。

鄭氏瞧了瞧銅鏡中的自己,甚是滿意。她道,“不過啊,昨兒你爹說,又有人前來提親了。”

“啊?”錢九九嚇一跳,手一鬆,眼看就要從榻上滾下來。

鄭氏看着心驚,怕她又摔成個傻子,忙走過去扶她,待錢九九坐好,她才道,“慌什麼,再摔出病來怎麼辦!”

錢九九哪裡還管得了這個?

她急忙問,“誰?”

昨夜錢爲年跟鄭氏提的時候,她正忙着試戴新買的首飾,注意力弱了,連名字都沒有聽清楚,“好像是翰林院的許大人?”

“許大人?”錢九九心驚,怎麼又冒出個許大人。她又問,“誰是許大人?”

鄭氏搖搖頭,“我也沒見過,不過聽你爹說倒是不錯。”

“我爹同意了?”天吶!

“還沒有,”鄭氏說道,“這不是讓我來問問你的意見嘛。”

錢九九猛地起身,差點把腳給崴了,她聲淚俱下,“我不同意!”

這個許大人誰啊,偏偏這個關鍵時候來攪和!

鄭氏拉起她的手,“你不同意我就讓你爹推了。”

“嗯,”錢九九這纔好些了,“謝謝娘。”

鄭氏又說,“咱們慢慢挑,挑到你滿意爲止!”

錢九九在鄭氏房裡用了早飯,越想越不對勁兒,徐亦安的腦子是被狗吃了還是掉茅坑裡的?

在江城說得好聽,昨天都暗示得那麼明白了,怎麼就不懂了?

錢九九氣不打一處來,她問流翠,“錢如枚現在在哪?”

“回大小姐,今兒不用上朝,大少爺一大早被老爺叫起來,在書房讀書呢!”

錢九九三步並兩步,大步流星地走到書房,一掌推開房門。

錢如枚一大早被叫起來,用過早飯,正是困的時候,他在打盹兒,被這一下子驚醒,嚇得他趕緊念道,“以文載道實爲……”

錢九九一把將他手裡的書抽走,“實爲個屁!”

原來是虛驚一場,錢如枚把心放在腰子裡,“妹妹,不帶這麼嚇人啊……”

“我問你,”語氣不善。

“你問……”

“徐亦安今天什麼時候過來!”

“他今日不會過來了……”錢如枚覺得不對勁兒,“怎麼了?他欺負你了?”

“他敢!”

那就好,錢如枚說道,“徐兄的表姐和義弟下個月初成親,他這段時日都忙着挑選賀禮,沒空過來。”

徐亦安只有一個表姐,蔚容;他的義弟不就是李爲善那混小子?小容兒嫁給他倒是有些可惜……

不對!她是來找人問罪的!

縱使徐亦安本領再大,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他家在哪!”

錢九九氣焰太盛,壓得錢如枚一哆嗦,“他家就在兩條街外……”

“我走了,”錢九九雙腳已經邁出了書房,“娘要是問起來,幫我打個掩護。”

“哦……好……”

不對啊,這個怎麼掩護,要是妹妹出事,他爹能讓他脫層皮。錢如枚連忙喊,“妹妹,我帶你去!”

錢九九的聲音從門外傳出來,“大哥快點。”

現在可比以前了,有爹孃管着,她也不敢太放肆。一個人出門太過冒失,還是跟着錢如枚一起去比較妥當。

錢如枚今天沒騎馬,跟錢九九擠在一個車廂。錢九九面色陰沉,他想問的話只能往肚子裡咽。

徐府不遠,不過一刻鐘,便到了。

錢九九戴着面紗,緩緩下了馬車。

她現在臺階下,養着匾額上“徐府”二字,心道,今天就要讓徐亦安知道,開罪了我是什麼下場!

徐府錢如枚常來,家丁自然是認識他的,下人們不敢怠慢,趕緊將兩人請了進去。

錢如枚跟在家丁後頭,覺着奇怪,“那個丫鬟呢?”

“錢大人是不知道,”家丁說道,“我們家公子不知是怎麼了,前兒不久,給了九姑娘一些銀子,就將她趕了出去。”

錢如枚笑道,“如此美人,他倒是捨得。”

“哎,我們家公子是個和尚做派,您吶,就別開玩笑了……”

說着,就到了正廳。

徐亦安本是在書房,聽家丁說錢如枚來了,還帶着一位姑娘,就猜到是錢九九了。

只是……怎麼她過來了?

他到正廳時,錢家兄妹正喝着熱茶。他道,“錢兄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昨夜之後,徐亦安與錢九九互通心意,他心裡是十拿九穩的。錢九九是錢丞相夫婦的掌中寶,只要她同意,這門親事就算是定下了。

徐亦安回府後,立即書信一封寄往老家徽城,請了父母來,主持婚姻大事。

如果一切順利,入秋以後,便可舉行婚禮。

錢如枚說道,“是妹妹……”

“是我要來的,”錢九九打斷他的話,“哥哥,你先出去吧。”

“這……”這不太合適吧?雖說徐亦安昨日親自向丞相表明了心跡,可到底不是準夫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錢如枚怎麼想都覺得不行。

有些話徐亦安也跟錢九九聊聊,他道,“錢兄還不放心我?”

錢如枚嘆氣,“我就在門外。”

“走遠一點,”萬一聽到了怎麼辦,畢竟她與徐亦安之間發生的事,太過離奇。

“……好。”說完錢如枚便走了出去。

錢九九瞧着錢如枚走遠,纔將視線轉回徐亦安身上。

今日他穿了一件月牙白外衫,清麗雅緻,完全不似小時候那麼淘氣。短短几年,猛地生長,內裡倒是沉澱了下來,如琢磨過的璞玉。

錢九九心底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破殼而出,她慌忙收回視線,本想來問罪的,卻只低着頭說了句不痛不癢的話,“徐大人真是大忙人。”

“錢小姐何出此言?”徐亦安不解。

錢九九輕哼一聲,“我娘說,翰林院有位許大人,跟我爹提親了。”

徐亦安,你打算怎麼辦呢?

徐亦安笑了,笑得太過好看,刺痛了錢九九的眼。

她急了,迅速起身,右手一伸,徐亦安不留神,被她薅過衣領,他乾脆彎腰,配合她的動作。兩人臉對臉,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江城,爲何。”

一句沒來頭的話,只有徐亦安知道是什麼意思。他道,“我以爲你知道。”

“我是知道,但是我想確定我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的。”

徐亦安掰開她的手,將她帶進懷裡,“是,我喜歡你。從上輩子開始。上輩子你要吃我,我原是可以逃掉的。如若我逃了,你我將再無牽扯,索性讓你吃了,你我也算一場冤家緣分。”

“爲什麼?”錢九九是問,爲什麼會屢次救她,爲什麼會喜歡上她。

“因爲你比任何人都想努力活着,我想讓你好好活着。”

這是什麼理由?一般不是都說“你好看”麼?

錢九九盯着他,不知作何感想。

他接着說,“翰林院沒有姓許的大人,只有一個姓徐的,就在你面前。”

錢九九立馬掙開他,“我先走一步。”

“怎麼了?”徐亦安伸手卻沒有拉住她。

錢九九頭也不回,“我之前跟我娘說不嫁給你……”

*****

入秋後不久,就是錢九九與徐亦安的大喜之日。

婚禮繁瑣,徐亦安表面平靜,心裡愈發心慌,待到華燈初上,酒過三巡,正酣。

小廝扶着他進婚房,他讓小廝退下,關門轉身,婚房原本應該紅燭搖曳,燈火通明,現在竟然一片漆黑。

“義安兄,好久不見。”義安是徐亦安前世的名字。

“善大人。”來得正好,徐亦安正好有事問他。

崔善直言,“恭喜義安兄夢想成真。”

徐亦安揪着賞善司的錯,鑽了一個大空子。沒有什麼命盤之說,起先錢九九與小徐亦安相見時,只是因爲他前世的魂魄,是被錢九九撕碎的,幼童的魂魄還不安穩,嚇着了罷了。

錢九九的這一世,本就是相府小姐。命盤相融純屬崔鈺和崔善胡謅,連地府的小童子都騙過了,經常說命盤命數,說久了自己都信了。

徐亦安道,“命盤之說是胡謅的,爲何九九身爲魂魄,還要受苦。”本來她是一出世,就能享受榮華。

“還是因爲你啊。”崔善道,“你太過心急,錢九九要吃你的肉,你也不阻止,白白造了血光之災,若是她不受苦相抵,你們是永遠都走不到一起的。”

“我若是不這樣,怎麼能與她共續前緣?”

崔善搖頭,“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們這世,本就是有緣分的。你不如此,你們也會走到一起。”

徐亦安自嘲道,“我離開徽州,想起一切後,就隱約覺得,是我害她受苦了,果真如此。”

崔善安慰道,“倒也不打緊,經過磨難,你們之間的緣分也會更深,以後的每一世,都是天賜良緣。”

“如此也好。”

崔善衣袖一輝,終於有了光亮。而光亮處,正是錢九九,新娘錢九九。

“義安兄,洞房花燭夜,我不便再打擾了。”說完,崔玉便撤了結界,離開了。

徐亦安走出黑暗,走向光亮。

錢九九蓋着厚厚的蓋頭,餘光只能看到他的腳,“你來啦。”

“嗯,”徐亦安回答道,“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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