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城樓,漫天飛舞的雪花,隨着那些往事四處的逃竄。
謝青城醒來,身邊的女子已經不見了。他想着剛纔所有的一切,這些年用盡所有辦法想得到的女子,最後竟然是這麼得到的。謝千里,他不由得自嘲了一下,到頭來你還是傷害了她。
他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間,看見身上穿着單薄白衣的她,蹲在城牆的一個角落,手抱着雙腿,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瑟瑟的發抖。他的心裡一陣心疼,寧雅歌從來就是這樣一個孩子,明明自己做不到,明明需要依靠,可是卻還要堅持把他們每個人從身邊推開。這樣的女子,他從不知道該是責備,還是心疼。
他走過去,她看見他,淚水涌出來,身體抱的更緊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的褪去了外衣,給她披上。
她是那麼怕冷的女子,這樣的天氣,她一定是凍壞了。
他看向城樓下,看着兩灘散開的血,一個瞪大了雙眼的承歡,一個笑得很美的顏歌。
他一驚,隨後看了看蜷縮在一角的她,突然明白了是什麼事。
這七年來,央國一直不停的派兵四處尋找她的下落,有人告訴他,她已經死了。可是他不相信,寧雅歌不會就這麼死去,她是那麼美好的女子怎麼會得不到這個世界最大的幸福?
他一直都堅信着,他纔是她最大的幸福。
央國的官兵不停的騷擾四周的百姓,哀聲在道,民怨漫天,他都已經不去在乎,只要能找到雅歌,只要能再見到她,所有的代價他都不在乎。
這樣的央國,他本就不想要,他想要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寧雅歌。
從他遇見她,從她救了他,從她送他紫蘇劍,從她笑着對他說青城哥哥你要保護我……這些他都清清楚楚的烙印在心裡,她卻只當是生命的過往,全部的忘記。
他所有的回憶被她否定,他所有的期望在這一刻消失。
雅歌,他低下頭看了看她,他甚至不敢告訴她很多事,他爲了她逼若菱嫁給她不愛的男人,他爲了他生平第一次與父皇吵架,他爲了她殺了南宮逸和綺羅,他爲了她告訴紀玄非她的下落……
他做了這麼多事,都是爲了她,傷害身邊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傷害身邊關心自己的人。寧雅歌,我愛你就是我的劫數,我沒有辦法逃避沒有辦法忘記沒有辦法……傷害你。
他蹲在她的面前,她看着他眼中帶着害怕,他輕輕抱着她還在顫抖的身體,她的身體那麼冰冷,不停的顫抖。
他的心,也跟着痛。
雅歌,他輕輕的說,請你好好活着。
千里城已破,他早知道的結局,他爲了她回到央國當太子,他爲了她變成了亡國之奴,他都,不曾後悔過。
所有的結局,就像她說的,早就已經訂好了。沒有我們掙扎的必要,她從出生起,就註定是商莫白的,我們每一個人,想要帶走她的每一個人,心裡都深深的知道。
他抱着她,以爲這樣就能永遠,可是永遠的距離還遠,他想他是走不到了,那麼長的路,雅歌以後要自己一個人走下去。最好雅歌可以變成一個沒牙的老太
太,滿臉褶子,鶴髮雞皮,那樣的雅歌,會不會幸福?
他想着自己笑了起來。
他很久沒有這麼笑過了,城牆下的析國大軍已經開始攻城,他知道這樣熟悉的聲音,這一天終於來了,他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
他抱起寧雅歌,看着她,慢慢走到城門,這樣重重的皇城,他早就待膩了,他已經迫不及待了,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世界,既然雅歌不屬於他,他就離開好了。
奈何橋上,他要等着她,牽着她的手,下輩子投胎他要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他要她在他的身邊,一碰就能夠碰到。
下輩子,雅歌,他看着她雕琢般的眉眼,你要在我身邊,不要再去找商莫白了好不好?
你許給我一輩子吧,只要一輩子,我就覺得幸福了。
懷中的人瞪大眼睛看着他,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沒關係,我在奈何橋等你抓着你,一直抓着你再也不放手,一直都不放手。
“開門!”他站在城門前對着守城的士兵說道。
“可是……”士兵爲難的說了一句,他瞪了一眼,又說了一遍,“開門!”
“是。”守門的士兵跑去開門。
他何曾不知道,外面是千百萬的大軍,正在等着生剝活吞了他,此門一開,央國就此忘了。
從此史書上多了一個千古昏君,爲了紅顏失了江山。
他不在乎,只是曾記得她說過,她不願做那千古罪人。想到這他皺了皺眉。
門開了,眼前正是焦急的商莫白,還有上官明陽。
他笑了,他們竟然爲了雅歌一起跑來攻我央國。
他們瞪大眼睛看着他懷中的女子,雅歌回頭看見他們,瞪大雙眼渾然不覺。
很大的雪,畢魚很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了。
揮師北上,之後回來,雅歌得到了又失去了。
商莫白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雪,眼睛溼溼的。貎猛走進來,擔心的看着他,這麼久沒有雅歌小姐的消息,不知道她是故意要與他們劃清界限,還是她又一次的被人拐走。
從他見到她起,她的臉上就寫着漂泊兩個字。
“皇上,上官明陽求見。”侍衛在門外喊道,商莫白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看着門外,“請!”
上官明陽進來,告訴他雅歌被謝青城拐走了,他現在已經查到雅歌和承歡就在千里皇城,請求商莫白出兵去救雅歌。
他看着他,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請求的意味。
他笑了,妖冶的笑着,“朕憑什麼要去救你的妻女?”
上官明陽擡頭,“我願意用所有來換,只要你救回雅歌還有承歡,我願意這輩子都不再見雅歌。”
“上官明陽,你上官家本來就是我析國的罪人,你現在又有什麼呢?”商莫白笑笑,有些玩鬧的意味,他想去救雅歌,但是他不想被人說是因爲有人求他他纔去的,他是真心想去救雅歌,不爲別的,只爲她是寧雅歌。
“我願意把我手頭的麥尺和玄冰給你,你也應該知道雅歌的手上有那個春玉簪,這樣你只差一個炙火就可以找到那
些寶藏了。”上官明陽不冷不熱的說。
商莫白挑起眉毛,他對那些傳說中的寶藏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他一直不明白的是,爲什麼上官家對那個寶藏那麼感興趣。
他還是帶兵去了,他的軍隊一下子多了很多江湖人士,他們都是上官明陽的手下,吵嚷着要來救他們的盟主夫人。
商莫白笑笑,這個寧雅歌,總是能勾搭上不同的男人。
而每一個男人……都是那麼的有來頭。
軍隊沒有受到任何阻力就到了千里,前幾天下了很大的雪,千里的皇城是那麼的荒蕪。
央國這幾年興師動衆的找尋雅歌,已經讓謝千里大失民心,現在他央國的氣數已盡,今後就是他析國的天下了。
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這麼多年的征戰,不論是朝野上的,還是戰場上的,都讓他感到疲憊不堪。他才只有二十四歲,美好的年華,本應該找個女子一起泛舟,一起遊玩,一起開始美好的生活。怎奈他的女子,永遠在逃離着,從他的身邊逃離着。
他有的時候會想,八歲到二十四歲,他和她認識了十六年,在一起的時間卻連六年都不到。
這漫長的如黑夜一般的十年,他一直都在思念和尋找中渡過。他曾經以爲他失去她了,回過頭她卻回到了身邊,他曾經以爲他得到她了一覺醒來不過是場春夢。
他的人生,因爲她變成一場虛無,因爲她更加的燦爛,卻也更加的寂寞。
若是沒有她,他年少時的歡快就沒有了色彩,若是沒有她,他那十年的痛苦就不會那樣的刻骨。
他對她,永遠沒有辦法。
兵臨城下,他仰望着千里斑駁的城牆。
七年來,謝千里未曾放棄過尋找她,七年,足以讓一個大國變得不在繁華。
城門沒有攻,自己開了,他看見他們,都是穿得那麼少,謝千里抱着她,笑得很悲涼。
她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軍隊,笑得沒心沒肺。
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的是,他來晚了。
不過是來晚了一天,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他看見上官明陽衝了進去,最後卻抱出了承歡小小的屍首,上官明陽那塊冰竟然臉上掛着淚。他狠狠的看着謝千里,用劍指着他,“承歡是不是你殺的?”
謝千里根本沒有看他,只是笑着溫柔的看着懷中的雅歌,上官明陽更加氣氛,一劍刺去,雅歌卻叫了起來,上官明陽瞪大了雙眼看着謝千里懷中有些瘋癲的寧雅歌,丟掉了劍,帶着上官承歡走出城門。
“你去哪裡?”商莫白不由得問他,他淡淡的回答,“我會回來給你送你要的東西。”
那羣江湖人士跟着他離開,他的背影那麼悲傷,商莫白突然明白他的悲傷源於何處了。上官承歡是上官明陽和雅歌之間僅有的牽絆,現在承歡死了,也就是說他和雅歌之間的牽絆沒有了。
他,上官明陽和寧雅歌,再無關聯。
商莫白轉過頭看着一直看着雅歌的謝千里,還有他懷中安靜的可怕的雅歌。
突然,沒由來的感覺到冷。
這個冬天,未免太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