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即便馬立非樂意化身爲狼, 將阿炫吃幹抹淨骨頭渣滓都不留,現實卻是實實在在的□□,冷不丁要放上膽戰心驚的一槍, 讓人飽嘗生活的瑣碎——對, 談不上冷酷, 只是雞毛蒜皮玻璃渣子碎一地的情形。
馬媽媽在接下來的一週裡足足給馬立非打了七個電話, 所有話題的內容除去週日那遭異常相似:非仔你個小衰佬, 你到底還結不結婚?拖到年底了你倒是給你爸媽一個準信啊……說到最末,必定是一聲嘆息,母親言, 生塊叉燒都好過生你。
馬立非對這約定俗成的比喻一直疑惑不已,爲什麼是叉燒?他更愛吃燒鵝, 可以嗎?
但到了週日, 情形卻有變, 按照墨菲定理一定不能是照着好的方向變。
那天一早,同居人阿炫依例要去醫院看望奶奶——題外話, 馬立非的辦法起到了奇妙的效果,當他的記者校友扛着攝影機出現在阿炫姑姑家家門口後,那家人生生炸開了鍋。原來,阿炫姑姑從沒有跟她如今的家人談起過老母親的事情,家中的丈夫孩子, 誰都不曉得他們有個聯繫緊密的長輩在醫院中孤苦伶仃奄奄一息。
阿炫姑姑有一個比阿炫小几歲上着高中的女兒, 聽說了這事後, 反應與阿炫相差無幾, 毫不客氣得做出“父母不管我管”的舉動, 與阿炫輪流着上醫院照顧外婆。
即便阿炫姑姑到現在仍未妥協,不願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 但馬立非覺得,大概她強硬不了太久。從阿炫漸漸展開的笑顏便可以猜度到事情的進展。
爲阿炫高興的同時,馬立非自己的日子卻不怎樣。
老闆命令他撲倒阿炫,但阿炫忙得腳不沾地,更重要的是,偶爾想起那名律師,馬立非仍覺心中悽楚,若阿炫主動,他不拒絕,讓他發動攻擊,卻是有些爲難。
且說那一日,馬立非連夜趕稿,臨近四點才上牀,阿炫出門的時間大概是早上八點左右,青年特地到馬立非房間一探,見房主睡得一點都不安生,輾轉反側外,嘴裡還喃喃着不知道哪一國哪一地的方言。
因着閱歷的關係,阿炫對病痛格外敏感,他見馬立非的情形,忍不住上前觀察,手探上那人的額頭,掌心即刻傳來滾燙一片。
遲疑了片刻,阿炫轉身在馬立非屋中一陣翻找,卻愣是沒有發現這個家中有常備藥物,他沒招,只好咬一咬牙,輕聲對馬立非道:“我很快回來,你先睡哦。”
見馬立非沒反應,阿炫在他額角留下一吻,趕緊出門。
迷迷糊糊中,馬立非一身大汗,而接到馬媽媽的電話便是在他半睡半醒中。即便意識不清,但對母親情緒的敏感,可以說是每個孩子成長中必須掌握的生存技能,馬立非一聽馬媽媽的語調,立馬清醒了些許。
馬媽媽的話語冷靜得異常:“非仔,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說,方晴晴去了國外?”
“怎麼了?”馬立非並沒有明確回答,含糊應道。
“什麼怎麼,爲什麼我問他們學校的人事處,他們竟然告訴我那女孩已經辭職了?到底怎麼回事?你老實說,非仔,是不是你做了什麼對不住人家的事?”
母親的聲音毫無情緒波動,但這正是打小便讓馬立非害怕的腔調,往往意味着母親大人那暴風雨前的寧靜。馬立非從牀上霍然坐起,強打起精神,不敢再用敷衍的語氣,努力笑道:“怎麼會,晴晴她是……”
真要命啊,爲什麼這時候來發燒呢?腦袋裡一團漿糊,要是平時的話,以馬立非那專業編劇的才華,怎麼也能當場作一個自圓其說的故事。
他支支吾吾得憋不出下文,馬媽媽當然不會善罷甘休,氣勢洶洶得窮追不捨,馬立非實在是疲於應付,他連握着手機的手都在發抖,眼前更是天旋地轉,再撐下去只怕增加露餡的可能性,咬牙道:“媽,我睡一覺再跟你說,掛了啊。”
鬆開手機,馬立非重新倒入牀溫暖的懷抱。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馬立非察覺似乎有人在幫他擦臉,他費力得睜開眼,恰好對上阿炫認真而溫柔的眼神。
“你得吃點東西,還有藥。”阿炫說着,將馬立非扶坐起來,他早已把水、藥和一碗冒着熱氣的粥準備在牀頭櫃上。
馬立非渾渾噩噩得順着阿炫的動作,吃了藥,阿炫將粥分出少少一點,到另一個碗內,端着用匙羹喂他,粥沾到他的脣邊,馬立非周身一顫,突然清醒了過來,本來就燒紅的臉火上澆油得燙,他下意識得要接過阿炫手中的碗:“……我,我自己來……”
阿炫沒答應,爭執了一小會兒,年輕人到底是沉不住氣,他索性把碗放下,欺身上前,重重得親了馬立非一下:“如果你不讓我照顧你,我就吻到你同意爲止。”
馬立非目瞪口呆,他不由得張大了嘴,阿炫趁機餵了一口粥。
既然有了開始,後面的一切就好辦多了,吃下去的總不能吐出來,馬立非終於收起了長輩的尊嚴和矯情,乖乖得接受阿炫的餵食。
“從醫院回來有點晚了,只能外面買了來,下次還是得自己做,這粥裡味精太多。”一餐結束,阿炫收拾完畢,拿來毛巾給馬立非擦臉。
馬立非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心中只有一個感慨:難怪國外婚姻專家建議正式結婚前應當有一段同居的過度,瞧這阿炫,若非住一起,他萬萬想不到這小孩居然也有霸道的一面。
正胡思亂想間,門鈴出人意料得響起。
有不祥預感的馬立非掙扎着要去開門,已然被阿炫搶了先,十秒鐘後,馬立非便在臥室中聽到了馬媽媽疑惑的問話:“你是誰?非仔呢?”
阿炫顯然也愣住了,沒吱聲,馬立非忙滾下牀,從臥室裡探出身來,叫道:“媽……我發燒了,叫朋友給我送吃的來呢。”
馬媽媽一聽說兒子生病了,忙不迭得進門來,也顧不得阿炫了。
阿炫在旁邊看會,見他們母子間噓寒問暖得說話,自覺不方便打擾,留在這裡未免尷尬,他也擔心馬媽媽察覺出什麼來,識趣得悄悄得出了門。
倒也沒去遠,他就在小區內晃盪,畢竟天色不早,時值年末,溫度也頗有令人慾化身候鳥的傾向,阿炫隨意走到一花臺邊,坐下來,望着天空一角發呆。
在兩個最小的晚輩努力下,阿炫姑姑終於答應出面籤手術同意書。手術時間也要定下來了,然而阿炫卻仍是覺得安心不來,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但當肩膀上的壓力減少了些許,他有時間喘氣後,總有一股陰影縈繞在心頭。
興許是姑姑不加顏色得指責父親?還是父親也好,母親也是,自打阿炫擅作主張得休學離家後,除了剛到不久得了母親一個電話外,這近半年來,從未有跟阿炫聯絡過一次,他們究竟還認不認他這個兒子?又或者,是在脫身舊情之後,對新情人這份莫名的惶惑?
年長了十歲,身負傳統家庭的壓力,義無反顧得投入與這人的戀愛中,真的沒問題嗎?
阿炫不願多想,他覺得馬立非是喜歡自己的,但到底到哪個程度,他不知道。
就這麼七上八下得東想西想,也不曉得到底坐了多久,直到阿炫感到身上有些冷,發覺天已經黑透了,他不清楚馬立非的媽媽會不會留下來照顧生病的兒子,躊躇了許久,想去外面住一晚,卻悲哀得發現出來匆忙,錢包手機都落在立非家中。
無可奈何之下,阿炫只好邊祈禱馬媽媽已經回去了,一邊往馬立非家中走去。剛到樓下,竟見馬立非就站在大樓門口沒多遠處,一副焦慮的樣子四處張望。
阿炫正想着這人不是還在發燒嗎,馬立非已發現了他。那人疾步上前,一把拽住阿炫的手臂,氣息不穩得低聲質問道:“你跑哪去了?手機也不帶,我下來找你幾遍了!”
隔着衣衫阿炫都能感到馬立非手掌上透出來的熱度,他嚇了一跳,凝神看馬立非,兩頰紅得像醉酒,他忙扶住馬立非,也不由得來了氣:“你幹嘛啊,不是發着燒嗎?還跑下來吹風找死麼?”
馬立非反被阿炫拖着,進了樓內,頭腦暈暈坨坨,聽到這怒氣衝衝的問話,軟綿綿得苦笑:“哎,我以爲你會介意,我跟我媽說你是朋友——怕你賭氣,你又沒帶錢包,外面又冷……”
“白癡!”阿炫毫不客氣得評價。
經過了這番折騰,當晚的馬立非病情自然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