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可能幸福嗎?
回到衆人安身立命的城市, 已是黃昏時分,夕陽斜鋪開,都市的摩天大樓羣籠罩在朦朦朧朧的橙色光線中, 營造着如夢似幻足以令人遐想聯翩的氛圍。
馬立非作東, 四人在一家烤肉店大快朵頤, 席間談起今後的打算, 方晴晴道:“重新找工作咯, 嗯,還有找房子——今晚就跟簡嵐住酒店。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簡嵐聽着只是笑笑, 阿炫卻沒忍住得問:“你不打算結婚嗎?”
方晴晴垂下視線,落到了碗裡的烤雞中翼上, 若說她表情有任何變化的話, 馬立非覺得那必定是對着香噴噴的食物眼中放射出貪婪的目光。
“結婚, 是很重要的事。”她邊啃着雞肉,邊含糊其辭得說出了既是真理又是廢話的言辭。
簡嵐仍是笑, 體貼得往方晴晴碗中夾菜。
馬立非深恐阿炫再問出什麼有損氣氛的事情來,急忙把話題岔開,追問起方晴晴這段時日來的經歷,以及對她能當機立斷深深折服。方晴晴對馬立非的讚美全盤接受,笑談起在小縣城波瀾不驚卻令人倍感窒息的氛圍, 她找了個小公司的行政文秘工作, 那真叫“廟小妖風大, 池淺王八多”, 每天過的日子都跟宮鬥似的, 這工作也是她下決心離開的一大因素。
方晴晴示意四人乾杯,她自己一飲而盡後又接道:“不過能走, 也是因爲我繼父。他比我媽更能體諒我,而且有他在,我沒那麼擔心我媽……”
她說着,身子已經往簡嵐那邊靠,雙頰不知是因爲酒意還是什麼別的什麼,紅得猶如少女般可愛,簡嵐還是無話,默默得環住她的肩頭。
酒飽飯足之後自然是兩兩成雙,四人在街頭告別後,各自回家。
一路走下來,阿炫始終沉默不語,馬立非心中有事也不願多說,直到進了家門,阿炫纔開口,首句便讓馬立非不安:“立非,你覺得,她們能結婚嗎?”
這種……說好聽點叫“大哉之問”,直接點可以謂之“狗屁之問”的問題卻讓馬立非怎麼回答?他不是占卜師,也不是預言師,更沒有超凡的能力可以遙感未來,但他能夠理解阿炫的心情。
他們都在簡嵐與方晴晴的身上看見了自己未來的可能性,他們希望那一對戀人的愛情之花能夠綻放出真正的婚姻之果,並不僅僅是出於深厚友情的祈願。也因爲他們是某種意義上的戰友,在奪取感情堂堂正正的道路上,也許每一個不那麼陰暗自私的人,見着他人的功德圓滿,都能發自肺腑得去祝福吧?
再快樂一點吧,再幸福一些吧,我們所受的苦,原本並沒有太多的差別,她能得到的愛,興許有那麼一天,這個世界也能仁慈得給我。
馬立非看着阿炫,心中只有憐惜。
很快到阿炫奶奶做手術的日子,當天是馬立非第一次見到阿炫姑姑那家人,阿炫的表妹是個漂亮活潑的姑娘,她拉着阿炫進到病房,似乎是在安撫馬上要進手術室的阿炫奶奶,馬立非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只能見到那姑娘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阿炫倒是沒有那麼情緒化,但馬立非也能看到他的表情嚴肅中帶着些許的哀意。
這樣子真是不好啊……抱着這樣的想法,馬立非想湊過去提醒這對年輕的兄妹,卻聽到身後響起個輕而渾厚的男聲:“馬先生?”
馬立非轉頭,見是阿炫姑丈,不由一怔。
據阿炫的說法,姑丈與姑姑彷彿不是太般配的一對,但馬立非初見之下卻不以爲然:阿炫姑姑是典型的鵝蛋臉美人,雖然最好的年華已過,但那五官看去就知年輕時必是明豔動人。
而這位搭話的阿炫姑丈在這個年紀不見有頭髮稀疏肚腩凸起,一派溫文,說話的聲音也是低沉,磁性十足。
“阿炫跟我女兒說,這段時間都是你在幫忙,謝謝你。”
這話讓馬立非吃了一驚,即便真要代表家人表示感激,似乎也是由阿炫姑姑出面更適合,他正思忖着如何回答,阿炫的姑丈又道:“我女兒突然多了個年齡相近的表哥,自然是非常高興,她和阿炫也很投緣,好像什麼話都聊……”
馬立非更加摸不着頭腦了,他看着阿炫姑丈,那男人臉上也浮起了些許的尷尬神色,沉默了數秒,他才緩緩得道:“馬先生,我對你與阿炫之間的關係沒有興趣,也不帶惡意。只是我那姑娘還是高中生,見識少,能不能麻煩你稍微點一點阿炫,不要給女孩子灌輸些……奇怪的東西。”
對方已然把話說到了這個程度,馬立非再白癡也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阿炫從未跟他提過這事,馬立非猝不及防,一時間只覺得耳膜發脹,太陽穴跳疼,他幾乎能聽見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涌動的聲音。
儘量從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馬立非點頭道:“我明白了。您放心。”
不等對方迴應,他轉身離開。在醫院內閒逛了約摸半小時,馬立非重新回來,發現阿炫奶奶已經進了手術室,而阿炫正和表妹站在緊閉的大門前。
馬立非上前去,輕聲對阿炫道:“時間要很久,先去吃點東西吧。”
阿炫應聲好,他轉頭向表妹,似乎要開口邀請,馬立非已然搶了話:“我還有些事跟你說,走吧。”
表妹倒很識趣,她的裝扮與氣質一看就是個備受父母寵愛、自幼無憂無慮的漂亮女孩,馬立非明擺的拒絕並沒有讓她不快,她反而是露出甜美的一笑推着阿炫道:“炫哥,外婆現在也出不來,你守在這也沒用啦。”
阿炫抱着輕微的歉意和些許的疑惑隨着馬立非走到醫院的停車場,兩人坐上了車,但馬立非卻在駕駛座上目視前方,一言不發。
“立非,怎麼啦?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
馬立非低着頭,欲言又止,在阿炫的再次催促下,他倏然笑道:“算了算了,沒什麼事。一切等你奶奶手術成功後再說。你想吃什麼?我們去吃吧。”
阿炫遲疑了一下:“我什麼都不想說。想到奶奶現在在生死關頭我就覺得怕得不得了,哪裡還有胃口。立非你去哪裡吃就去好了,不用介意我。”
“那就隨便吃點快餐吧。”馬立非也不見得有食慾,他勉強笑笑,把車子發動起來。
兩人吃得都不多,對食物心不在焉,回到醫院之後他們並沒有再出去,坐在一起,但除非必要,兩人間並未有多少交談,就這麼飢腸轆轆、心焦如焚中,等來了手術成功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