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娘, 你說的可是老祖宗終日戴在頭上的那支?”納蘭氏輕問。梅無心點了點頭,的確就是那一支。
“不錯,就是那一支了, 那本是我打算送給文音的, 那時候文音終日和我在醉仙閣喝酒, 文音是個極爲有情趣的女子, 凡是認識她的人, 最後都會喜歡與她聊天,勝於與她同牀,不過文音其人倒是頗爲風流, 有着許多裙下之臣。所以她對我倒是沒什麼意思,只是看在銀子的份上和我談天。”梅無心苦笑, 所以輸給文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畢竟文音比她瞭解男人多一些。
“那母親可否再給老祖宗和皇后主子做幾支, 也好給我拿去做人情。那樣也好讓我出出彩。不管皇后主子失憶是真是假,這末了她總會記起來的。”納蘭氏一笑道。梅無心聽得明白, 她的女兒是說,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可爭寵,看來在宮裡這幾日她倒是成熟不少,到時自己總是忘不了舊夢前塵, 終是今生誤。
“也好, 皇后主子本就留我在宮裡打造首飾, 只可惜還沒做就出了這麼多事, 這幾日我倒是做了一些絲綢花, 這幾支花的花樣均是和宮裡的其餘人戴的不同,你倒是可以拿去做個人情, 雖然小家子氣了一些,但說到底都是自家的東西,倒不用羨慕別人,便是小了自己,可平常人家倒是出不了什麼貴重東西。”梅無心笑道。卻見納蘭氏點頭道:“我知道了,與着京中貴人攀比浮華終究是錯,倒是我不知深淺了這幾枝花倒是不錯。”
“舊日裡在府內的時候我也是與你一般,倒是文音教了我不少,直到我們終究錯在一起,也只得鬧得不和,最後做不得姐妹,只可惜終究翻了臉,沒有一雙兩好。”梅無心苦笑道。要是沒有康親王傑書,她和文音一輩子翻臉不得,那人也真是糊塗,爲何追了文音又來撩撥她,鬧的她們姊妹不合。
“你和文音出身不同,後爾怎的都到了青樓?”納蘭氏臉色一變問,這青樓中據說還有自己的一個妹子,還是胭脂樓最紅的花魁,還是額娘和康親王傑書的親生女兒。也不知是真是假,這事她想問不敢問,不問又怕錯過了時候,以額孃的脾氣怕是幹錯不說了,倒是白耽誤這次機會。
“那都要感謝大哥,若不是大哥很討厭我,硬是撮合了大嫂的弟妹,和追求我的一個名門子弟的婚事,再婚是當天寫下那首詩,告知我與他已經沒什麼了。誰知卻被揚州知府拿來做文章。”
梅無心想到當年追求她的人,那些人她已經忘得差不多。
“您是說,舅舅他居然破壞了您的婚事,可是那對他有什麼好處呢,難道他要維護自己的什麼利益嗎?”納蘭氏苦笑着說,她知道家族利益一旦出現分歧,就會造成很大的問題,因爲內鬥,就會傷害很多人,被殃及池魚。
“也可以這樣說,因爲李明舉科舉中了,張清逸沒有,所以當年和我一起被安排接近張清逸的紅蓮表妹,就臨時改了主意,要嫁到李家,因爲以能力而言,張清逸略勝於李明舉,論家世而言,張家也比較殷實,但李明舉中舉以後就不同了,他已經做了當年裕親王的門生,得到重用,放任江寧織造,那可是一個肥缺,所以大嫂就起了一些用心。”梅無心苦笑道。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覺,她突然很想說當年的事,因爲這輩子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也許當年舅舅的確對不起你,可是一切都過去了,既然過去了,那就這樣吧,就這樣慢慢地忘掉它。”納蘭氏低聲說,她的心此可不知爲何有些發酸,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樣難過,因爲就算嫁給一個很好的男人,若果他心裡沒有你,那就等於什麼都沒有,又何必執着。
“李明舉一開始不肯迎娶紅蓮,因爲我和李明舉認識已經不是一天了,可以說認識很久了,久的連我自己都不記得具體的時間。”梅無心苦笑道。她的心有詭異的苦澀,就好像置身於沙漠之中,在無盡的輪迴中煎熬過,不知怎的,流年飛逝,而後青絲變成華髮,這一瞬間的改變讓她的心,陷入詭異的迷茫。
“而後,那李明舉爲何又答應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納蘭氏低聲問,梅無心有些不知所措,因爲李明舉牽扯到江南的一些大事情。
那些過往已經印在她的心中,她又有很錯位的感覺,李明舉去了紅蓮以後,沒多久李家一門均被處斬了,這些日子,每每回頭,再回頭看,這一生再也找不到命運的支點。
“你們怎麼認識的,你們本來似乎不應該是人。她是一個名妓,你是一個閨中小姐,李明舉據說也是當年揚州最出名的才子,比若今天的納蘭性德,只不過爲人刻板了點,他雖然死了很多年,但是還是有很多人,記得住他。”納蘭氏笑道。卻見梅無心苦澀的一笑道。
卻見納蘭氏一雙明媚的眼睛,打量着梅無心略帶蒼白的臉。梅無心說:“要想着當年第一次見他,場景很是詭異,那一天是清明節,李明舉第一次成婚,然而卻不是與一個活人,而是一個已經快要死去的女子。”
“清明,那不是燒紙的時候嗎?李明舉爲何要找這種時候成婚,難道是那女子本來還沒死,但是快死了,要趕着那天下葬?”納蘭氏聽過江南的冥婚的習俗,其實也並非和鬼魂結婚,只是類似於沖喜之類的事情,新郎或者新娘已經快要死了,這另一方就會在她下葬的頭一天,迎娶她,在而後第二天下葬。
這就是江南一帶所謂的冥婚,這種儀式並不繁瑣,而且江南一帶這種風俗普遍的盛行着,男女雙方的家長其實都不支持這種婚禮,但是有一個傳說,就是如果少男,或者少女如果得了重病,這種病又是不治之症,那麼如果死之前,不能夠大婚,那麼來生,不是僧道,就是孤寡,窮困之人。
但如果擇一個名門子弟成婚,就會下轉到殷實的家庭中,而後幸福一生,所以江南的冥婚廣爲盛行。
“是的,李明舉娶的人是他的表妹蘭芝,蘭芝容貌在江南也是有名的美麗,是江南有名的美人,可是天生有不足之爭,這種不足之症,導致先天虧損,在而後她因爲感情上受了一些打擊,投湖自盡,雖然自盡未遂,但是自此受了傷寒,一病不起,再加之先天不足,就導致病情日漸嚴重。”梅無心苦笑道。想那蘭芝也是一個苦命的女子。
納蘭氏一笑道:“母親,今日反正左右無事,你就給我講講李明舉和蘭芝的故事如何?”納蘭氏一笑道。就見梅無心淺笑道:“此事糾結甚多,既然你這麼說,我便說與你聽,此間也不過這些故事。”
“也好,卻不知這蘭芝是爲了誰投河自盡?”納蘭氏淺淺一笑道。拿起手中的白玉茶碗,輕輕地喝了一口,而後笑道:“額娘你怎麼不言語了?”
“你讓我想想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這麼多事,這麼多紛擾,左右不是一時間可以理得清的,但是我記得李明舉對我說過這些個事情,這些事很怪異,怪的非常的蹊蹺,因爲李明舉說的時候我有些不信,直到蘭芝的遺書被我看見,我終於相信了這件事。”梅無心淺笑道。這一幕幕的過往雖然帶着秋盡花殘的悲傷,可是
“那遺書上寫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到底有什麼是讓額娘不能接受的?”納蘭氏苦笑着問,卻見梅無心苦澀一笑說:“蘭芝喜歡的人,居然是她的親哥哥,她的哥哥居然也喜歡蘭芝,只可惜他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是蘭芝先天不足,大太太很是不喜歡她,於是蘭芝便明白這其中的事情。得知大太太雖然喜歡她,雖然收養了她,但是有一點就是不會讓她嫁給自己的兒子,於是蘭芝心裡一痛,就乾脆跳了河,只想死了個乾淨。”
“原來如此呀,但也不至於就這樣不要性命,就這樣什麼都不要了。跳了河,她也不想想人活着多不容易。”納蘭氏苦笑道。梅無心淡淡地說:“可是越是生命脆弱的人,越是希望過得好,越是希望過得太平。”
“那是類似於心靈浮誇的人,因爲心靈的浮誇,而後知道自己必須需依賴一些東西生存,哪怕這些東西毫無意義,但是這些東西對一些人很重要,當這些他們可以寄託的東西不復存在,那麼可以維繫靈魂的東西也就消失了。”梅無心苦澀地說。
“額娘,而後爲何李明舉要跟這蘭芝冥婚,難不成是李家欠了劉傢什麼人情,不得不還了?”納蘭氏笑道。雖說這是個頗爲淒涼的故事,但是有一點很明白,就是這件事與她的生活沒有關係,不管是什麼樣的悲劇,只要和自己沒有關係,那麼也就是個催人淚下的故事。
“那倒不是,而是因爲李明舉是個癡人,自幼他就喜歡蘭芝,在他第一眼看見蘭芝的時候,就覺得她長得十分的美麗,弱質芊芊,美麗動人,帶着別樣的醉人風情。”梅無心說的是李明舉當年的一句原話。
她認識李明舉之時,李明舉還不知道她是個女子,只知道她是一個公子哥,因爲那天在送親的隊伍前,李明舉和她差點打了起來,梅無心想到那些日子,就會有哭笑不得的感覺,那些少年時的光景啊,有時候真的讓人懷念,那是很美好的感覺,非常的美好,就好像帶着青澀的酸蘋果,咬一口感覺上有點酸澀,骨子裡卻是甜的。
“那個蘭芝真的那麼美麗嗎?”納蘭氏淺笑着問,這劉蘭芝小姐在當年也是蘇州城極爲有名氣的,這位蘭芝姑娘侍衛有名的才女也是有名的美人,她有一首很出名的歌是這樣唱的:你說驚鴻照影,淡了紅顏,後來霜染桃園,歲何以堪。你說遊絲香榭,輕撲秀簾。後來刀風霜劍,晚晴黯然。你說軒窗淡妝,青絲垂幔。後來畫眉深淺,何人問端,怎道是薄命紅顏,千古流連處,莫問塵緣。
這首曲子很美,美的就好像一場春夢一般。而後這首曲子就叫做蘭芝謠在江南廣爲流傳,這曲子有很多段,據說是蘭芝死之前寫的,當年她死的時候,已然不能吟唱,只是留下了這曲子在人間。
梅無心細想當年那些事,總覺得有些東西放不下,離不了,斷不開。今生和那些朋友怕是緣盡了,到如今他們死的死了,散的散了,此生怕是一切塵緣終須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