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貴妃小產後大病一場,太醫診說是怔忡之症,反反覆覆,至今也沒好痊,倒落下個病根兒。
起先幾欲不治,後來偶然見到昭夙,竟漸漸清楚起來。
皇后性情本恭良和朗,如今既爲人母、又爲國母,越發端恭莊謹,不但允洛妃常見昭夙,更是勸着格瑞顧念她。
格瑞聽皇后說了幾次,便來看洛妃。
宮門口的小太監見着格瑞,張着嘴半天才撲通跪下,顫着聲兒請安。
格瑞進門看見洛妃穿着常服,讓人攙着跪在地下,便道,“起來吧。”
一地奴婢謝了恩,將洛妃攙起來。
洛妃擡頭看格瑞,愣愣的認了半天,一步一步走上來,凝望着道,“皇上?”
格瑞看她只着素服,眼光癡迷,神色憔悴,不由心下憐惜,拉着她手,笑道,“不認得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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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妃眼中含淚,跪下又請安。
格瑞拉住手扶起來,道,“行了,仔細一會兒頭暈。”說完攜了她坐到榻上。
洛妃眼神呆怔,猶癡癡的看着格瑞。
格瑞手指輕撫她臉頰,柔聲嘆道,“難爲你了。”
洛妃的淚又淌下來,伏在格瑞懷裡,緊緊摟着格瑞的腰,哭聲漸漸的悲切嚎啕。
格瑞聽得心裡酸澀,只輕輕拍撫,待她哭夠了,方輕輕扶起,早哭得梨花倦懨、翠蕊披離,猶自抽搭不勝。
格瑞龍袍也溼透了,便有人請更衣。
回來見洛妃也已洗了臉換了衣裳,眼睛腫得如核桃,臉上也粉澤光膩,薄薄的施了脂粉。
格瑞又攜了洛妃的手坐下,看着她笑道,“看都哭成什麼樣兒了?”
洛妃低着頭不語,身子嬌軟倚在格瑞懷裡。
格瑞樓着她慢慢說話兒,又命人將昭夙抱來。
洛妃一見昭夙便似換了個人,立即開懷,笑着逗弄。
昭夙見人愛笑,憨態可掬。一雙漆黑的眼睛骨碌碌甚是有神,一逗就盯着看,又極聰明,一個法子用老了他便認得,再也不理。口裡更是咦喔有聲,也不知說的些什麼。
雖未足歲,昭夙小手卻有力的緊,抓着格瑞的手指頭就不放,格瑞抽也抽不出。洛妃在一旁也看得笑。
如此逗弄一陣,直到昭夙乏了哭鬧,才使人抱回去睡了。
昭夙一去,洛妃頓時萎靡下來,恍恍惚惚,心不在焉。
格瑞嘆口氣,心裡又生憐惜,便直陪她用了晚膳方去。
洛妃卻捨不得格瑞,拉着格瑞的手,悽悽盼着,眼睜睜看着去了。
格瑞心下不忍,出了門又囑咐何寶賞了好些東西,方纔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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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川雖上了朝,因憂心端王妃,於朝事上雖盡心,卻不免比往日疏漏幾分。
又因格瑞常躲着他,每每見了也早早就攆他回去,二人見的也少了。
這一日兩人因治水的事兒商議的晚了,冽川難得留下用膳。
晚膳擺在洲中亭上,映着斜陽燦爛,案上滿滿的擺了珍饈。
冽川在下首坐了,二人邊吃邊還議着。
先帝時曾下力治過水,一度重用工部侍郎金賦,那人頗懂樞渠之道,也嘔心瀝血修了幾年,剛要見成效時,朝中卻分了兩派,拿此事鬥將起來。
一派說要堵,修堤壩,一派說要疏,效大禹治水之法。
兩派互不相讓,先帝很是頭疼了一番。最後命效法大禹,炸堤疏導。
金賦拼死相諫,攔是攔住了,卻因此落了罪,一蹶不振。
冽川道,“那山模水型演練下來,卻是金賦說的道理,堤壩一去,海水倒灌。若是當年真的炸了,不知要毀多少百姓的性命田產。”
格瑞點頭道,“是以朕想這治水的事兒,還讓金賦去。”
冽川道,“可金賦如今年紀大了。”嘆口氣又道,“那治水又是苦差,別說工程錢糧,就只京裡地方、各樞各部的層層關係,就夠折騰的。”
格瑞皺着眉點頭兒,凝神思索,東西也忘了吃。
冽川道,“此非一日之功,急也急不來。”給何寶使了個眼神兒。
何寶忙上來重新替格瑞布了熱粥新饌,伺候格瑞用了。
晚膳後,二人在亭上看着夕陽映着池水蓮花兒,一股暖洋洋的懶意,不由多坐了一會兒。
格瑞又問起端王妃的病由。
冽川道,“那時尚小,只記得娘小產虛弱,爹卻正偏寵一個舞姬,娘一時傷心便發了病。此後反反覆覆,總沒好全。看了多少大夫,後來碰見個老和尚,開了個清心舒鬱的方子,又給了一包黑呼呼的不知什麼乾花葉子做藥引,吃着還管用些。卻也只說這是胎裡帶來的病根兒,只能治標,治不得本,還得心情舒朗方能好些。”
格瑞聽了點頭兒。
冽川嘆道,“爹不在後,娘便難開懷了。”
格瑞道,“你就多陪陪她。且如今睿王妃有喜了,說不得便好起來。”說着咳嗽了幾聲。
冽川點點頭兒,又道,“怎麼還是咳嗽?”
格瑞笑道,“本好了,這兩日見他們貢的荔枝新鮮,便多吃了兩顆。不妨事兒。”
冽川眉頭微蹙,望着格瑞半晌,道,“請皇上千萬保重。”
格瑞也望了冽川,半晌笑了一笑,道,“你也是。”
冽川慢慢點了點頭兒,暗暗嘆氣。
格瑞看看天色,道,“不早了,你去吧。”
冽川不動,呆呆看着池子裡的光影,又癡癡盯着格瑞半晌。
格瑞也不催他,兩人就着麼目光眷眷的對望半日。
冽川脣動待說什麼,卻終沒說,慢慢站起來請安去了。
格瑞看他去了,猶獨坐半晌,也呆呆看着池水。
直坐到餘暉斂盡、天光昏蒙,何寶勸了幾趟,格瑞才起身,扶着何寶慢慢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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