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手搭在絳紅的絲棉軟墊上, 讓常柏年診着脈,自己卻出着神,不知琢磨什麼。
半晌常柏年診好了, 何寶上來給他理袖子, 他才醒覺。
常柏年笑着揖道, “皇上近日脈象和平多了, 雖還見弛緩弦細, 但常言道病去如抽絲,若能日久好生調養,心神勿焦勞太過, 也無大礙。”
格瑞點點頭,思籌着揉了揉手腕子, 看常柏年一眼, 道, “你去趟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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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賦被彈的時候,妻兒都折騰沒了, 還有一兩個遠親也都在老家,只剩了孤身一人在這裡。
是以冽川總將他請到府上吃飯。
這日忙完了,便又拉了上府裡來,命人治饌備酒。
鍾蘋便帶着涅卉在裡頭吃。
飯罷沏了茶,沒喝幾口, 便道常柏年求見。
冽川愣了愣, 命人請了進來。
常柏年進門見了禮, 坐下來, 便道, “王爺和大人辛苦了。這河工是累人的差事。皇上巡堤之後,總唸叨說二位是國家社稷之棟礎, 江南百姓的冀盼,千萬不能累病了,是以命下官來,替二位看看脈象,開幾付調理保重的藥劑。”
金賦拱手揖道,“謝萬歲爺愛惜。倒是勞動大人了。”
常柏年笑道,“哪裡哪裡。”
冽川道,“謝萬歲的隆恩。只是我年輕體健的,沒甚毛病,平白的倒診什麼脈。金大人年紀大了,倒不免腰痠背痛的,大人替金大人看看罷。”
常柏年本待說什麼,想想卻也不好太爭持,便應了,替金賦仔細診了脈。
金賦年紀雖大,心胸卻豁達,因而只得些腰背腿腳的毛病,再就是臟腑有些舊毛病,卻總無甚大妨礙,只是近來勞累些,用些宮裡的上好藥材,吃一陣也就將養過來了。
常柏年說了症狀,金賦大讚診得準。
常柏年便笑道,“那下官將藥配好了,明日就命人送到府上。大人可記得吃,再就是,勿太勞累了。”
金賦謝了。又勸冽川看看脈也不妨。
冽川卻笑着搖頭,只是不肯。也只得罷了。
一時三人又說了些江南風物飲食,常柏年便站起告辭。
二人也站起來送。
常柏年揖道,“王爺留步。金大人留步。”
金賦又請常柏年代爲謝恩。
冽川躊躇了一下,還是問道,“上年還聽說皇上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常柏年卻嘆口氣低了頭,道,“本來好些了,因而才南下。近幾日卻又不大好。”
金賦忙道,“敢道是不服江南的水土?”
常柏年道,“倒也不是。這病最忌憂心勞神,萬歲爺心繫萬民,自然難清閒的。”
金賦皺了眉點頭兒。
冽川也凝眉不語。
常柏年再嘆一聲,道了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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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格瑞又宣冽川,冽川仍是沒去。
何寶猶猶豫豫走進來,站在下頭不敢說話。
格瑞翻着江南官員的名冊,擡眼看了他一眼,道,“他不來?”
何寶低頭道,“是。”也不敢再多說。
偷眼看看格瑞,見他皺着眉,嘴角卻噙着笑。
何寶心下不由疑惑,卻也不敢問。
半晌聽得格瑞沒動靜,擡頭看時,見他正凝着眉聚精會神地看那名冊,不時拿了硃筆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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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數日,格瑞又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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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川也來了,坐在衆人裡,不時看格瑞,卻見他顏色甚好,與衆人談談說說,不時地問兩句、誇兩句,便斂了神色,不再看他。
格瑞言談笑語間半有深意,那些官員們也應答的精彩,一個個或惶恐、或諂媚、或愚鈍、或賊滑,冽川聽着不由心下暗歎。
下了席,格瑞也沒留冽川,倒把常柏年宣了來。
常柏年進門施了禮,就見格瑞面色沉沉,坐在上頭琢磨不語。
半晌格瑞才道,“你說睿王那日不肯診脈?是怎麼個情形?”
常柏年便把那日情形又說一遍。
格瑞道,“你看他氣色,卻如何?”
常柏年皺眉思量一下,道,“王爺面色虛沉,眼下見青,怕是臟腑有些不足。”
格瑞點頭思量,皺眉道,“你明日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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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常柏年回來便在格瑞書房外頭轉悠,躊躇半天才求見。
格瑞正拿着硃筆在名冊上圈人名字,頭也沒擡,道,“診了嗎?”
常柏年道,“回萬歲,王爺不在府中。”
格瑞皺眉道,“不在?”
常柏年偷看他一眼,爲難道,“理應是在的,想必是正在歇息,因而……”
格瑞道,“行了。”皺眉想了半天,抿脣道,“你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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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柏年專揀了冽川不在的時候又去王府,只說求見睿王妃。
鍾蘋想了半晌,便換了衣裳,出來接見了。
半日常柏年皺着眉出來,走着就不由琢磨嘆氣。也不敢怠慢,忙上了行宮。
心裡雖還躊躇,卻也只得硬着頭皮進去。
格瑞看着他神色,道,“說吧。”
常柏年跪下,皺眉道,“啓稟萬歲,王爺恐怕是犯了端王妃當年那種病。”
格瑞皺了眉,眯着眼看他道,“你說什麼?”
常柏年頭也不敢擡,道,“萬歲勿過於憂心。王爺這病尚淺,若能好生調理,也無大礙。只是……”
格瑞道,“說!”
常柏年忙跪下,掏出包東西來,捧在手上。
何寶忙拿過來呈上。
格瑞看時,是白綿紙包的幾片黑紫的乾花瓣子,大半都成了末,便皺眉道,“是什麼?”
常柏年叩頭道,“是王爺這病的藥引子。王爺現吃的,便是那時端王妃用的藥方子,臣也看了,皆是尋常藥材,恐怕惟有這藥引子,纔是對症的。只是睿王妃說,王府裡現有的快吃盡了。王妃叫人多處尋訪,卻也不知這是什麼藥,也找不着……”
格瑞便想起冽川說的和尚給的藥方藥引子,心下早痛徹,半晌道,“你可認得?”
常柏年叩頭作響,道,“臣無能,臣,不認得。”
格瑞盯着那乾花,道,“傳旨下去,命人去尋!尋着重賞。若及時尋不來,你也不必來見朕了。”
常柏年忙叩頭道,“是。”轉身便待走。
格瑞道,“慢着。”
常柏年忙又跪下。
格瑞皺眉扶着胸口,喘幾口氣,道,“若尋不着,卻又怎樣?”
常柏年道,“這病先天而得,摧傷乃發,一發便只可養而不可治。當年端王妃雖長用這藥,卻也只讓病情穩緩。是以歸根究底,這病需得怡心養性,方是長法。”
格瑞點點頭,擺手道,“都下去。”
常柏年便退了出去。
何寶也出來,卻仍不放心,不住隔着簾縫往裡頭看。
見格瑞蒼白了臉,皺眉閉着眼,扶着胸口喘息。
轉頭又見常柏年看着自己,便擺擺手,攜了他出去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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