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清,大梁的三王爺,先帝寵妃瑾妃娘娘的大公子,當今聖上唯一的血親,也是秘密養在謝家的樑原的同胞哥哥。
據聞,這位三王爺在誕生之時,日出東方,紅霞漫天,百鳥振翅。如此祥瑞,又是瑾妃所生,先帝異常高興,甚至提前擬下了太子詔。只是這份榮恩並未降臨在樑清身上,伴隨着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真武山巔護國觀觀主違背聖命強闖後宮,以死相諫,稱天降冤孽,若不除天下必將大亂。
向來不喜道術的先帝大怒,正欲下令將護國觀觀主拖出午門斬首,觀主匍匐在地嚎啕哀哭,說那冤孽額點血斑,乃是大凶之兆。先帝聞言一驚,瑾妃所生胎兒確實額帶一顆硃砂痣,此事只有見過胎兒的接生嬤嬤與幾個宮人知道,一個幾十年不曾受詔進宮的道士怎麼會知道?
先帝與護國觀觀主密室商談了足足一個多時辰,觀主安全離開皇宮。
一日後,護國觀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便是尚在襁褓中眉點紅砂痕的,先帝與瑾妃之子。
護國觀觀主抱着酣睡正甜不知已被抱離生母身邊的嬰兒,輕嘆口氣,與身旁人言:“邪祟清除,震懾妖魔,便給他取名號爲清吧。”
堂堂皇子,出生後便被送進了先皇最不喜愛的道觀之中,連名字都是他人所起,朝堂之上皆知,這位三皇子樑清此生註定已與皇位無緣。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位被關在護國觀十數年的三皇子,會在新帝登基後被接出了護國觀,成爲了大梁朝唯一一位本姓王爺。
十年前,先帝病重,二皇子樑恆密謀太子位,結黨營私,於先帝駕崩當夜與內廷將軍梅瑞安裡應外合,將太子樑悟與小皇子樑原逼至御花園,正欲下殺手時,王皇后的兄長大將軍王宗率兵及時趕到,誅殺叛賊梅瑞安,活捉樑恆,救下兩位皇子。而在圍剿叛軍時,王宗爲保護太子樑悟身中劇毒利箭,無藥可解,當場身亡。衆將領羣情激奮,不顧樑悟的阻攔,亂箭射死樑恆,樑原亦在這場叛亂中不幸喪命。
樑悟登基後,以雷霆之勢在朝堂上展開了肅風整治,凡是與樑恆生前交好的臣子全部被下獄,其中受刑最爲嚴重的便是參與了密謀造反的前內廷將軍梅瑞安的家族,滿門抄斬,一個活口不留。
只是當御林軍趕到梅府的時候,梅府已經陷入一場火海。這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將昔日的內廷將軍府燒得寸草不留,只餘火燒不動的殘垣斷壁與不多不少七十二具碳化的屍體。梅家老小,全部葬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沒留一個活口。
無人知曉這場大火因何而起,包括唯一活下來的梅若笙。
也就是現在站在飛魄面前,問他是不是樑清的洛浮生,洛道長。
“你覺得我會是樑清?”飛魄好笑地看着洛浮生。
“我們在護國觀中相識的時候,你被囚禁在一處秘密觀宇中。”洛浮生分析道,“雖然說,護國觀很可能除了那位三王爺外還關着不少‘身懷異端’的孩子,但是能讓謝運甫忌憚,又能輕而易舉的獲取石敬之將軍的信任進入海河城防軍,甚至能夠執行如此重要任務的人,除非是深受朝廷重視亦或者與朝廷有所瓜葛。結合這幾點,我會懷疑你是樑清很奇怪嗎?”有一點洛浮生沒有說,她當初意欲行此事的時候,千波宮的那羣傢伙是一百個反對,所以她是偷偷溜出千波宮的。
這幾年她流浪江湖,眼線遍佈天下的千波宮若想將她捉回去簡直易如反掌。現在看來,那羣傢伙是早就發覺了她的行蹤,可是非但沒有強行將她帶回去,反而在暗中助她行事。更重要的是,根據飛魄手下的暗影所述,她在江湖上流浪的這些年,飛魄也在暗中保護她。千波宮不可能沒有察覺到飛魄這股力量的存在,可他們也沒有阻止飛魄。甚至於,向來不喜歡插手朝廷事的千波宮竟然會暗中助她來幫飛魄完成這次的任務。
若是千波宮想插手大梁與燕國之間的這場戰爭,有很多種更好的辦法,根本沒必要等到燕國大軍逼至台州城下再行此等無奈之舉。
謝家、石家都是當年追隨開國聖祖打天下的五大家族之一,哪怕歷經千百年或有所落寞,時至今日也是不容小覷,加之屹立江湖多年不倒的神秘門派千波宮,在面對飛魄的時候竟然都選擇了相助亦或者不阻止。飛魄到底會是什麼人?樑清已經是洛浮生能想到的最符合這些條件的身份,即使不是,也是皇城內舉足輕重的存在。
飛魄一手放在洛浮生髮頂揉了揉:“我記得,你在剛離開千波宮的時候,曾經去過平渡城。”
“是啊,去過。”她想要找的那東西,最有可能藏在皇城內,所以她的第一站就是都城平渡。只是她想盡辦法也沒能混進皇城,只能退而求其次,從其他地方下手。
“你就沒聽到過關於那位三王爺的什麼傳言?”飛魄挑眉。
“傳言倒是聽到不少。”洛浮生摸了摸鼻子,上下打量了飛魄一眼,“傳言說,那位三王爺肥頭大耳腦滿肥腸,仗着背後站着當今聖上,拳打三公之子,腳踢將軍車輦,強搶民女逼良爲娼,無惡不作,乃是天子腳下的一霸。就這點而言,和你是挺不一樣的。”
“若是那頭肥豬知道你把他與我相比,大概做夢都會樂醒。”飛魄笑着說。
“既然你不是樑清,那你是誰?”洛浮生眨着眼睛問。
“我——”
“領兵!”
飛魄話還未說出口,已有下屬慌張跑過來。
“探子來報,燕軍有一小股兵力正在進山。”
“大約多少人?”飛魄皺起眉頭,該來的果然還是要來。
“約有百人。”
“可能不止百人。”洛浮生插口道,“上山的法子有很多,要我是燕軍,在確認山上藏有敵人之後,一定會合力圍敵,勢必將傷了我軍千條性命的敵人一網打盡。”
飛魄點點頭,顯然在贊同洛浮生的話。
“領兵,我們要撤嗎?”
“不能撤。”飛魄沉聲道,“下山的路肯定已經被燕軍堵死了,我們的任務也還沒有完成。”
“那請領兵下命令吧。”下屬半跪在地,“屬下誓死追隨領兵!”
看來,不止洛浮生與飛魄看出現在的局勢有多嚴峻。這藏匿在山林中的百十戰士,都已將身家性命置之度外。
“通知所有人,立即往山頂彙集!”在飛魄開口前,洛浮生道。
下屬未動,擡首看向飛魄。
飛魄脣角噙着笑意:“聽洛道長的。”
“是。”下屬領命而去。
“你想到主意了?”飛魄握住洛浮生纖細瘦小的雙手。
“不是我。”洛浮生會握住飛魄的大掌,她迎上飛魄褐色的雙眸,“我與你說過,千波宮不會讓我死。”
“你雖然是千波宮副宮主的徒弟,但是他們真的會爲了你一個徒弟來與燕國爲敵嗎?”飛魄依舊存疑,“我聽說過千波宮的不少傳聞,他們行事向來無準則,更不會因爲什麼國家大義而出手相助……”
“你說的沒錯。”洛浮生牽着飛魄往不遠處的暗影所在方向走去,“千波宮行事,凡事必利己。所以與他們而言,我的命,比大梁的江山更重要。”
“浮生。”飛魄握緊少女冰涼的指尖,“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 www ¤tt kan ¤℃O
洛浮生回頭看他:“我明白。”
江湖與朝廷,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上各門各派之間,也向來各有爭鬥與矛盾。唯有在國難當頭之時,衆人才會拋卻新仇舊恨以國家大事爲重,助力朝廷將覬覦大梁江山的外賊清除。
只是這其中不包括千波宮,這個在江湖上有着響亮名號無人敢惹的神秘門派,在歷來大梁江山出現危機時都未出過手。
它隱於江湖世人之外,似乎誰來做主這江山都與它無關。
所以在洛浮生打定主意,意欲尋找傳說中的那樣東西時,千波宮的立場何其堅定,不同意。
如今洛浮生執意要助飛魄,千波宮若是爲護洛浮生的命插手大梁與燕國的這場戰爭,那它以後就再難超然世外。因爲朝廷不會允許一個立場不明的門派存在於江湖,不管台州之困會不會得到解決,也不管飛魄能不能攔住這支送糧大軍,千波宮都將會正式踏入朝廷的視野中,需要爲它的力量不會危害大梁作出保證。
“你是怕我將千波宮推向無可選擇的懸崖嗎?”洛浮生輕聲問。
“不,我是怕你爲難。”飛魄撫摸着少女清瘦的臉頰,心想待事了之後,一定要將她喂得白白胖胖。
“你明白我有多爲難就好。”洛浮生揚起笑臉,故作輕鬆道,“這可是一份大大的人情債。”
“好,我記住了。”飛魄眼眸中盡是溫柔,彎腰在洛浮生脣角輕啄一下。
洛浮生臉一紅,一把將飛魄推開,當着小丙和小乙的面呢!本來這採花賊就不知道收斂,喜歡對她動手動腳,如今互相表明了心意,他更是肆無忌憚了。
“先帶兵上山。”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好。”此時對於洛浮生的話,飛魄是百分百的信任。
對於自家公子與洛浮生之間的曖昧舉動,暗影丙與暗影乙是眼觀鼻,鼻觀天,一個個東張西望,都當沒看到。
“還有,此番你們能夠暫時獲救多虧了小丙。”洛浮生不忘給暗影丙邀功,“你要好好獎他。”
“他違命在先,立功在後。”飛魄掃了眼暗影丙,“功過相抵,我不罰他了。”
“小乙雖然沒上山給你送信,但保護我有功,也不許罰。”洛浮生緊接着道。
“好,都聽你的。”飛魄一臉的婦唱夫隨模樣,“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我的洛道長。”
“沒了。”洛浮生說完,才反應過來,瞪了眼飛魄,“誰是你的!”
“不是我的,難道還是別人的?”飛魄拉着洛浮生往密林方向而去。
“我們要爬上去嗎?”洛浮生懶得和飛魄爭。
“山路崎嶇,騎馬反而慢。”飛魄望向山下還在整頓的燕軍,眉宇凝成川字,“浮生,你能不能先告訴我,我們上山之後要怎麼辦?”
“佔據有利地點。”洛浮生道,“千波宮在山頂還藏有火器與少量糧食,可供我們撐個兩三天。”
飛魄沉默片刻,問道:“你確定,燕軍不會退而繞道?”如果燕軍繞道,他們在這裡堅守就是無用之功。
“那些火器的射程與火力,可再引起一次山體滑坡。”洛浮生說這話時,臉色有些蒼白。
“我明白了。”飛魄頓住腳步,轉身抵住洛浮生冰冷的額頭,與她四目相對,“聽着,浮生。不管我們這次能不能成功阻斷燕軍的路,這個計劃的發起者是我,執行者也是我,就算你不來幫這個忙,也會有千百人喪命於此。他們的債,統統都會記在我的身上。”
褐色的眸子閃着堅定的光芒。
“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