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李丞
我回到了房間，看到安睡着的慕慕，可惜我已經看不清她的五官表情。伸出手覆蓋上她的眉頭，才感覺到那是中緊皺着的狀態。
我應該要怎樣才能好好的保護你呢？
關上房門，我再次離開了房間，走路到出租屋附近的小街上。傍晚的街邊很熱鬧，買着爆米花的和正在製作章魚燒的小販們，他們似乎都要比我幸福的說。我在他們的叫賣聲中聽到了希望。
而我，卻沒有絲毫的希望。
習慣了黑暗之中，這一刻，我的眼神彷彿清明瞭一些。從口袋裡掏出煙，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也迷上了這種混亂嗆鼻的味道。
思緒被拉回到了十三年前。有一天，在午休結束後我發現睡在我隔壁牀的慕慕不見了。那時候小小的我，卻有着大大的驚慌。
事實證明，我的驚慌是對的。我找到了阿姨們教育我們的小黑屋，從門外隱約聽到了哭聲。
“木木！木木！”我用力的砸着門，那扇厚重的木門卻不會因爲我小小的力量而動搖分毫。
“嗚嗚……嗚嗚……”房間裡傳來的哭聲越來越大了。我的心被揪得緊緊的。
“木木，不要害怕，我來救你了。”
“嗚嗚……哥哥……”木木聽出是我的聲音，她跑到了門前，在門的另一邊，和我一樣用力的敲着房門。
“木木，別怕，等我一會兒，我去想辦法開門。不要怕，你坐在牆角等我，閉上眼睛很快好了……”我安慰着她，其實自己心裡也沒底。
“嗯……哥哥我等你……”
聽到了木木的回答，我才稍微安心了一點。
離開那間小黑屋，我知道能打開房門的只有孤兒院的阿姨和校長，校長室在三樓。還好阿姨沒發現我從寢室裡偷偷溜出來了。
爲了救木木出來，我只好去校長室偷鑰匙了。儘管我知道這是一個冒險的決定，爲了我的公主，我必須竭盡全力的保護她。
孤兒院的校長，似乎比那些整天都兇巴巴的斥責着我們的阿姨更古怪，他很少出現，僅有的幾次見面裡，我只記得他那光禿禿的腦頂，和好比孕婦的高挺挺的啤酒肚。
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神陰森的彷彿撒旦。
我躲過樓道里巡視的阿姨們的視線，偷偷的溜到了三樓的校長室。站在那門前，並沒有給我太多的時間猶豫和驚慌。我知道木木還被關在那個小黑屋裡。而我，多猶豫一秒，她也許就會多掉一顆眼淚。
這是我不能允許的。
我伸手握住了校長室的門把手，這件校長室真的裝潢的太高檔了，以至於和正所簡陋的孤兒院格格不入。如果那些經常來採訪和讚美我們美好生活的記者們來到這裡的話，他們也是會瞠目結舌的。
當我嘗試着用力去扭動那個門把手的時候，很意外的，那門輕而易舉的就被我打開了。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在心底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要勇敢，要保護我的小公主。躡手躡腳的走進去，似乎一切都要比我預估的容易輕鬆了許多。
在那臺雕刻精美的實木辦公檯的對面，那個高高大大的書架的最高處，我看到了那串被我尋找着的那串鑰匙。
我興奮的搬了椅子過去，踩着椅子又踮起了腳尖，終於夠到了。在我把鑰匙拿在手裡的那一刻，我彷彿感覺被我拿着的並不是一枚老舊的開啓小黑屋的鑰匙，而是開啓寶藏的。
但是，我的木木，要比寶藏珍貴更多。
我開心的笑了，卻忽視了自己還踮着腳尖站的並不穩，當我重重摔在地上的時候，整個書架也倒了下來。還好同時被砸下的椅子格出了一塊小小的空間，我纔沒被書架直接砸到。幾乎是沒有考慮和停留的，我飛快的從縫隙之間逃了出來。
我站起來的時候，發現書架的後面，竟然是一間密室。我真後悔，那時候我會因爲好奇而走了進去。眼前一片黑暗，我被人從身後用力的抱住了。
……
那天夜裡，我終於能離開校長的辦公室了，手裡還寶貝的捏着那把鑰匙。
我很擔心，我離開了這麼久，木木，她會哭成什麼樣啊。爲什麼我會這麼沒用，爲什麼我救不了她呢……
爲什麼……
好疼，身體和心一樣的被劇痛包圍着。我顫抖着手臂打開了小黑屋的鎖。
“木木……木木……”我小聲的叫着她的名字，喉嚨沙啞的不像話。我擔心木木會認不出我的聲音了。
一直過了好久，一個小小的身體撲進了我的懷裡。我感覺到身上破碎的衣服又被浸溼了。
“木木……不要哭了木木……是我不好，我來的太晚了……”
“哥哥……哥哥……”
木木還是哭，她抱着我的腰不肯鬆開，而我即使疼痛，也還是暗暗的忍了下來。
還好，在校長來到這個小黑屋之前，是我進去了那間密室。還好我的小公主，她除了流着眼淚外，她還是可以快樂起來的。
“咳……咳……咳……”木木抱着我，忽然用力的咳嗽了起來，而我低下頭，也聞到了一股噁心的煙味。那是來自我身上的。
那一天下午，在那個煙燻霧繞的房間裡，封鎖着10歲的我最疼痛的回憶。
“哥哥……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我也不喜歡……”我低着頭說道。
***
我又是整整一夜的發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再多了，連睡覺我都覺得太奢侈了。
慕慕醒來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好了早餐送了過去。
還好這一天，我的狀態很好，視線十分的清晰。我終於看清了慕慕手上的傷。
我把她的手拉過來，她卻想躲開，我覺得心裡好疼。我的小公主她已經不習慣我的保護了。
慕慕大概覺得尷尬，在她出口道歉之前，我又拉過了她的手，“肯定很疼吧，放心，我不會問你是怎麼傷到的。”
她點點頭，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其實，我需要的並不是感激。
在慕慕吃過了早餐之後，我又重新幫她包紮了傷口，其實這段時間裡我也自暴自棄過，也經常受傷過，如果不是因爲眼睛看不清，我的包紮技術也堪比專業的醫生護士了。
包紮好後，慕慕問我爲什麼不吃早餐。
我搖搖頭說已經吃過了。其實我是沒有胃口，不知道是因爲腫瘤的原因，還是心理的因素。我只會在慕慕睡着的時候，一根一根的抽菸，然後在她醒來之前，衝去我身上這些可惡的味道。
已經是四月了，外面的天氣很好。我很喜歡春天，在春天，路旁會開滿了淡粉色的櫻花。還有那種獨特的淡淡香氣。
身浸在那種香氣下，我覺得自己也變得清澈了許多。
“慕慕，等下我們去花園吧，去看看櫻花，開的很漂亮呢。”
我會這樣建議，是因爲我真的很想和慕慕一起看櫻花，在孤兒院是沒有櫻花的，那裡只有高高的圍牆。
一年前，我也曾經在這樣的日子裡和慕慕並肩站在櫻花雨下，那時她問我爲什麼喜歡櫻花，我笑笑，“因爲櫻花像你。”
那時候，慕慕臉紅了，她害羞的樣子太可愛了。我低着頭第一次吻了她的嘴脣，她安靜的迎合接受着。
不可否認的，一年前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裡最美好的時光。
一年後的今天，慕慕再一次和我並肩在這篇櫻花圍繞的小道間散步。
“慕慕，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櫻花嗎？”
她搖搖頭，卻是心不在焉的。
“慕慕，你聽說過秒速五釐米嗎？”
“是櫻花飄落的速度？”
我笑了下，撫摸着慕慕的頭頂，因爲太陽的照射有點溫溫的。我打開了遮陽傘，讓慕慕躲進來。
“有人說，櫻花飄落的速度，是秒速五釐米。這樣的速度，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如果這樣的速度持續13年呢？每秒五釐米，13年就是365*24*60*60*13。十三年後的距離，就是半個地球的距離，是北極到南極的距離。”
慕慕擡着頭，安靜的按着我，眼神有點迷惑。
“我在胡說呢。”
她點頭笑開，不再多想。
慕慕，你知道嗎，我們用了十三年，終於從彼此最近的地方，走到了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我叫李丞，我的小公主慕慕，我們認識十三年了。在這片櫻花雨下，我多麼慶幸你沒有記起我。
如果遺忘是一種幸福，我會永遠祝福着爲你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