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陳焱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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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陽果然沒有讓陳魚失望,只是面色凝重地提出想留在小姐身邊,晚些時候再回正院當差。雖然沒有說出陳魚想聽的話來,但她依然很滿意,至少不是什麼“小姐慎行”之類的話了,也算得上是隱晦的支持,不能再貪心了,不是嘛?

陳魚淺笑着婉拒了丫頭的好意,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正院裡歇着幾位虎視眈眈的表老爺,那可不是誰都能應付得了的。端陽故然可心且善解主意,但陳魚再三權衡還是決定要把她用在刀口上,先攘了外才能靜下心來安內,想着陳家主母的任重道遠,不禁地長出一口氣。

陳總管端茶的手,在聽聞主母的長嘆不由一滯,眼睛謹慎地小範圍掃了半圈兒,見主母只是猶自地發着呆,才總算是暫時放下了心,重新專注起手中的茶來。

等了半晌也不見主位上坐的人兒開口,陳總管有些不淡定了。心道這位大奶奶使的是什麼招子?那邊捅了馬蜂窩,這邊卻還在狀似悠閒地吃茶發怔,一點都沒把將要上演的怒火烈焚放在心上,還非要拉着他這個老人家一起承受大爺那可想而知的雷霆。

可不帶這麼折騰老頭的啊,正想着要怎麼請辭,卻聽見主位上的大奶奶開口問道:“我讓天揚去記老太爺的日常,陳總管可曾看過了?”

陳總管聞言忙不迭地點頭,連帶着將應付的心思收起,認認真真地道:“回大奶奶的話,老奴前兒就看過了,還是大奶奶想得周到,將老太爺的食寢都記錄下來,能有個對比,往後也好給請平安脈的大夫過目,省得會有因爲時間長而忘卻的事情發生。”

陳魚擺了擺手,果斷地制止了陳總管的疑似拍馬的行爲,“剛聽端陽說起,天揚那孩子書讀得少,負責記錄似是有些吃力,陳總管看看從哪裡能抽調上來位先生吧,這可是咱們陳府頭等的大事,要用心辦妥……”

話音未落,二人就被重物墜地的聲音驚得同時向門口望去,只見陳焱正駕着一團怒火將兩把臨着門口的交椅掀翻,一臉的猙獰讓人頭皮發緊。

陳魚和陳總管心中同時一稟:來了……

只是兩人的心境各不同,陳總管面上雖然維持着官方家僕相,臉色中卻透着絲絲的不自在,想必是身處在這對既是夫妻又是主子的人面前,他這個雖說在陳府裡統領幾百號僕人的大總管,可畢竟還是個奴才,一時也不知道是要低頭斂目做無視狀,還是像其他跪了一地的奴才一樣請罪求饒……

陳魚只是微彎着嘴角,看着呼啦啦跪了滿屋子的丫頭使女,平日裡也沒怎麼見有人在身邊走動,怎麼今兒這一跪,卻是這麼浩浩蕩蕩的一大片啊?正不解間,對上了金嬋緊皺着的眉眼,心下明白了大半兒:肯定是這丫頭乾的好事,前會兒還說去請陳氏兄弟過來壓壓陣角,見自己沒允,就調了這許多丫頭使女。

眼見着一個個的哀哀怨怨地低泣,聽着怪鬧心的,陳魚暗自翻了翻眼睛,挑着眉尾要金嬋打發這些使女下去。

金嬋遲疑着,終還是聽了小姐的話,將十多個使女打發出了正堂。

那邊陳焱正砸得起勁,絲毫沒有了初見時的文弱氣質,完全是一副地痞的流氓範兒。

看着細膩的白瓷聽風瓶嘩啦啦地碎在地上,精緻巧妙的盆景兒躺在一角,紅木紫檀的傢俱東倒西歪,陳魚居然沒有興起心疼之意。雖然知道這些東西都屬上品,是真金白銀花了大價錢買進府的,可是對銀子沒有概念的陳魚就是無法將眼前的狼籍,變化爲數字換化爲銀錢。所以也就可有可無以看着陳焱的暴行,偶爾還端過杯喝個水,很有看人撒野的趣味。

眼見陳焱慢下了動手的速度,陳魚才閒閒地開口對着青氤說道:“去給大爺倒杯水,沒見大爺累了嘛?怎麼這麼沒眼力價兒?”

兩個丫頭雖然沒有像其他使女一樣,被嚇得驚叫哭泣,卻也是白了小臉,看得陳魚一陣心疼,於是調遣着兩個丫頭做些事,分散着注意力,這樣也不會太過於露怯而丟了她這個主母的顏面。

陳焱聞言回過頭狠狠地瞪着陳魚,見她一副沒事人兒似的端坐在主位上,還時不時的打量下指甲,心道這個女人怎麼這麼異於常人?自己這番脾氣發得還不足以令她嚇軟了身子嘛?怎麼還是這副閒淡的樣子?

“你……”想着,才發泄出去的怒火不禁又重新集結……陳焱擡着手不停地點指着陳魚的方向,“你這個女人就這麼不懂消停嘛?見不得爺過兩天舒心的日子怎麼着?這三天兩頭的折騰,你不累爺可不願意侍候你了,趕緊的自己打包好滾回臨安……”說話間將青氤俸上的茶一掌揮落,自己站在碎瓷殘土中喘着粗氣,眼卻一眨不眨地瞪着陳魚。

陳魚很無辜地透過洞開的正門向屋外望了望:不帶這麼冤枉人的啊,沒準都會四月飛雪呢,她就是宋朝版的竇氏女,怎麼整天就剩被冤枉了呢?前幾天被誤會欺負秀芸的打擊還沒恢復過來,今兒又被扣上了煩擾後院的罪名,這……實在是讓人連還嘴的興致都提不起……

陳焱見陳魚並沒有開口,只當她在心虛,也是,往日裡都是針鋒相對,他說一句,那女人就有百句在等着呢,今兒難得自己又佔了上鋒,怎肯輕易罷休?

瞪視了一會得不到迴應,陳焱才用腳踢了踢七零八落的椅子,擡轉杏眸纔想繼續說些什麼,就見着了縮在一邊的陳總管,正垂着頭努力稀釋着自己的存在感,原本鐵青的臉,愈發黑沉了。

陳魚見他舉步要往自己的方向來,目標似是她身邊另一把完好的椅子,忙開口吩咐身邊的金嬋,“去搬把椅子給大爺,沒見大爺忙活了半天嘛?”

金嬋立即會意的點頭應諾,動作十分利落地將交椅搬到了陳焱前身。

青氤又給二人換上了熱茶,夫妻倆個才隔着滿的瓷片雜土綠植花架,暫時平靜了下來。

這下不止是金嬋與青氤舒了口氣,連窩在角落裡當着壁花的陳總管也將緊崩了半晌的神經放鬆了下來。

陳魚雙手捧着茶盅,溫熱的氳氤在眼前彌散,模糊了一室的殘敗,也讓陳焱在自己眼中迷離起來。

“大爺的氣可消了?能有心思聽我說幾句話嘛?”

陳焱拿眼尾掃了眼她並未作答,只是猶自喝着茶。

陳魚沒有在乎這個男人的態度,目光透過面前的水霧,穿過開啓的正門,看向院中,聲線中飄飄乎乎的似是從半空傳來,“大爺這通火氣發得實在是有些莫名……”在看到陳焱想開口時,又緊着問道:“大爺這是聽了誰說過什麼吧?”

陳焱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纔回府就被人請去了臨水望竹,一院子的女人都哭着說你將人趕出了主院……你……給爺說說,又存了什麼禍害人的心思?”

“您沒聽說我打發人送去了衣料和首飾嘛?”在看到陳焱一頭霧水的樣子,陳魚無奈地翻了翻眼睛,那羣女人怎麼就這般不長記性呢?難不成以爲她敢強硬的趕人,都不會留退路嘛?

“大爺心平氣和的聽我說兩句話吧,人是我請去臨水望竹的,只是……我想着後兒是初一,想給絳雪和寶珠盤了頭,又想着其他的三個丫頭最終也會被正了名,不可能總跟着您擠在一處,給她們個體面屋子,給您的陪房夫人們配上該有的丫頭婆子,這也錯了嘛?”

“爲什麼是臨水望竹,那麼遠?爲什麼只有絳雪和寶珠?”陳焱的聲音明顯的弱了氣勢,只是硬撐着場面。

陳魚伸手將一直捧在手裡的茶放回到小几上,失了溫度的茶湯已經暖不了掌間的冷,索性就棄了……再回身間,臉上又漾上了淺淺的笑紋,“臨水望竹是陳府裡爲數不多的體面院子,難道就貪個近,要將人安排在入不得眼的院中?至於爲什麼是絳雪和寶珠……那絳雪熟讀詩書,盤了頭能將您院子的帳目瑣碎交了她,寶珠是最早跟了您的丫頭,給她們兩個盤了頭,難道有什麼不妥?”

陳焱聞聽,心中咯噔一下,回想起上次爲映雲屋裡的丫頭那通鬧,最後是以自己灰溜溜地走出正堂收場,不禁又恨起自己不長記性來,今兒本因談成了筆大生意,正想着回府跟幾個可心的人顯擺顯擺,卻在剛進府時被人直接請去了臨水望竹,自己的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將陳魚揹着他把人趕出了主院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他當時便氣炸了肺,也沒來得及細想,就跑來主院裡問罪,誰成想,那幾個女人竟又將這天大的信兒給瞞了……

陳焱偷眼看了看從容不亂地坐在主位上,目光不知放空到什麼地方的陳魚,嘴張了幾張,想說些什麼來緩緩氣氛,卻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損壞的傢俱器物,一件件都在提示着他剛剛的魯莽,但要他道歉?不可能……於是這位陳家大爺就坐在椅子上,彆彆扭扭地不說話。

感覺肚子中空空地在叫,陳魚輕撫着,道:“陳總管……”

感覺逃過了烽火的陳總管一顆心還未放平,就聽到大奶奶的召喚,忙回道:“老奴在……”

陳魚並不急於吩咐,環視了一圈自己待客的正堂,纔開口說道:“把這正堂的帳給大爺算算……”說着扶着金嬋的手,轉入內室,圖留下一站一坐的兩人張口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