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開馬車的錦簾,慕容闌扶緊慕容嫣,心疼的苦笑一下,輕聲道:“三姐,現在馬車已經停下了,想吐,就吐吧。”慕容嫣不說話,只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忍也忍不住,略一低頭,就吐起來。
上官渝坐在馬車裡,自顧自的玩弄着手中的一枚玉佩,擡起眼,有些意外的瞧見慕容闌一臉的心疼,笑一下,言語有些戲謔:“我本以爲,你這般的人,可是冷漠的很,沒想到,還會有心疼的顏色?”
慕容闌聽罷,並不回頭,只是輕挑了挑嘴角,微微一笑罷了。
輕地翕眸,上官渝突然覺着沒有什麼話好說。對於慕容闌這樣的女子,如用之前與其他女子玩弄調情的方式,怕是她連理也不會理自己一句。這般有趣的人,少見。
“四妹,我想哭,怎麼辦?”重新坐回馬車,慕容嫣輕輕握住慕容闌的手,閉一下眼,鼻尖沁上幾抹酸楚,極爲難過的看着慕容闌,無措着問。
“仍是那句話。想哭,就哭罷!反正這裡,沒有外人。三姐,他已經死了,你再難過也沒用。這不是你的錯,是他辜負了你,你又何必傷心?”慕容闌勾一下嘴角,卻並未綻出多麼奪目的笑,淡淡的,似是迎風開着的菊,言語清朗些,卻透着冷冽。
慕容闌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大,卻也清晰,上官渝聽了個真切,輕皺了皺眉,卻不覺着有什麼不妥,她倒是看的開。
“咦?”上官渝騰出一隻手,將手伸向慕容闌身邊的一個箱子,奇怪的問,“慕容闌,你帶的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長的一個箱子?”
聽罷,慕容闌微有些好笑的看他,繼而便是一笑,笑的燦爛,明媚動人,語氣卻毋庸置疑:“上官渝,我的東西你可是碰不得。最好,別動。否則,你等着。所以,這個箱子裡裝的什麼,你也沒什麼權利知道。這可是我從慕容王府帶出來的,也算是孃家的吧。你碰不得!”
上官渝一愣,低聲啜泣着的慕容嫣也是呆怔住:四妹縱然是變了,可是何時,又是如此的伶牙俐齒?聰慧可人?
馬車靜靜前行,除了車外趕車人間或傳來的幾聲催馬聲,便再無言語。車內三人靜默着,都未曾說話。慕容闌的手輕按着身旁的箱子,一臉戒備的看上官渝,嘴角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隱約的很,看不真切。
日暮西沉時分,馬車駛進了渝王府,富貴堂皇的渝王府並沒有多大的熱鬧,也並未因王爺王妃以及三王妃一同回來而驚訝,靜靜的存在着。府中還有一輛馬車,並不算多麼精細的做工,卻也遮得了風,避得了雨。玲瓏在馬車旁靜靜地守着,臉上沒有多麼悲傷多麼欣喜的神情。
慕容嫣下了車,很是眼尖,極快便瞧見了那輛馬車。身子一顫,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慕容嫣輕咬一下嘴脣,慢慢走過去,撩開簾子,神色瞬時悲傷起來,同時還有着無重的恨意。“三姐,他已經死了。再恨,也只能相忘於時間,看開一些吧。”慕容闌走過來,手中依然抱着那個箱子,關切的看着慕容嫣,斟酌些許,輕聲說道。
慕容嫣沒說話,只是神色好了些,眼角依然有淚。裡面躺着的,那個毫無聲息的男人,是自己日日夜夜的苦守只換來一個夜晚陪伴的男人,是西王朝的三皇子,靖王爺,只是爲了個青樓女子,便自己送了自己的性命,可悲嗎?多情嗎?慕容嫣愣在那兒,痛心的看着已經面色蒼白泛青
的上官靖,不知該說什麼。只是站着,愣愣的站着。
揮手打落肩頭上所落的一片楓葉,上官渝輕皺一下眉,扭頭問道:“玲瓏,回來的路上,可曾遇到太后和皇后宮中的人?”玲瓏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那就好。”一直沒說話的慕容闌忽地輕笑一下,舒一口氣,淡淡的繼續說道,“現在,渝王爺,請幫慕容闌一個忙,無論是什麼方式,請儘快的,將我三姐送回靖王府,可以麼?”
“你不去嗎?”上官渝擡起頭,雖然驚訝於她的睿智,但隨即便回過神來,點點頭,問道。“去。”慕容闌依舊微笑着,扶住身子發顫的慕容嫣,清晰的說。
上官渝輕揮一下手,示意玲瓏下去操辦這件事,繼而轉過身去,也不再看上官靖已經失去鮮活的生命的軀體,只是譏嘲的揚一下嘴角,走幾步,在涼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涼亭中有石桌,有石凳,桌上套了印花三底樣的藍色綢緞,凳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絨墊,阻隔開石頭不時襲來的寒意。桌上放了一盞雕花紫砂壺,幾個小巧玲瓏的紫砂杯,整個看去,倒是極爲古典的。上官渝手中握一本書,粗略的翻了幾頁,擡起頭,看着不遠處陪着慕容嫣的慕容闌,微微一笑,招呼道:“慕容闌,需要過來坐會兒嗎?玲瓏估計是找轎子去了,需要呆些時間的。”
他的聲音並不大,放在近處倒是可以聽清,只是慕容闌的位置稍遠些。慕容闌卻只是笑一下,她是習武之人,若是聽不得,便纔是笑話!猶豫些時刻,便拉了慕容嫣,一齊走過去。畢竟以後,無論如何,也要和上官渝相處着,如果關係太僵,也不好。慕容嫣整個人都沒有什麼感覺,愣愣的隨着慕容闌往前走,腦海裡一直浮現着那一晚自己的尷尬。遇到臺階,也沒有發現,若不是慕容闌的提醒,怕是早已跌了下去。
在上官渝的對面坐下,慕容闌看一眼桌上剩下的幾本書,又瞧了瞧上官渝手中正握着的那本,微有些好奇,便問道:“你還看《戰國策》?我怎麼覺着,你這人看起來可是浪漫的很,怎麼還會看這種書?”
“那依你所言,什麼樣的書,纔是我該看的?”上官渝放下手中的書,似是被挑起了興趣,看着慕容闌,笑着問,繼而輕嘆一口氣,說,“其實這個皇宮最是無奈,如果你被認定是怎樣的人,作出一丁點不符合這一種的事,別人就會十里八街地傳,直到你撒謊,否認你沒有做過,不然,是沒有安寧日子可過。就像你覺着的,我這般的人,看不起這樣的書,可是,這種書,看着,我方纔覺着有些意思。”
“你的意思,難不成,便是說,你還是這皇宮裡比較有氣質,比較乾淨的人了?”慕容闌拿了一個紫砂杯,輕斟了一杯濃茶,還透着熱氣,握在手中,微笑着說,“我怎麼沒覺着。只是,似乎你沒有兩年前那般可惡,也沒有兩年後之前的惹人厭。”
“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麼?”上官渝輕笑着,並不生氣,也不惱,笑着的樣子倒也是乾淨,清朗,“聽你的話,似乎對我極爲不滿。”
“不是似乎,也許是真的吧。”慕容闌小飲一口茶,淺淺一笑,笑的漫不經心,笑的風輕雲淡,“只是現在,覺着你好多了。”
“兩年了呢。兩年,你沉睡了整整兩年,只是到今日,你也只甦醒了不到一天而已。難道就不想知道,這兩年,我究竟做了什麼?難道你就
不怕,我金屋藏嬌?”上官渝乾脆合上了書,也倒了一杯茶,先遞給一直沉默着的慕容嫣,繼而自己再倒一杯,捧於手中,笑着說。心底也覺着,同慕容闌談話,真是件有趣兒的事兒。
聽罷,慕容闌有些好笑的看他,繼而揚一下嘴角,不屑地撇撇嘴,漫不經心地說:“只是兩年而已。對於我,短的很,也許只是一個夢的時間。對於你的事,我可是沒什麼心思瞭解,明白。你是上官渝,是西王朝的六皇子,渝王爺,風流成性,紅顏知己一大堆非常正常,如果沒有,纔是個奇聞!金屋藏嬌就藏吧,你整日守着她最好,我可是不希望到時候你來煩我。”
“哈哈。”上官渝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眼底眉梢盡是歡喜,“如果我沒有呢?是不是天下就要少了上官渝這號人?金屋藏嬌這種傻事,也只有我三哥做的出來,我纔不會傻到這種地步,不過說實話,我還真沒有幾個多麼相好的紅顏知己。”
話音剛落,上官渝忽地便瞧見慕容闌的神色一下子陰下來,不安的看着慕容嫣,心下也明白說錯了話,卻不知該如何做,只得訕訕地笑一下,繼而拿起書,佯裝着看起書。“渝王爺,您也不用裝什麼了。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只是沒有戳穿上官靖罷了。除了青羅,他還有許多個紅顏知己的,我知道。單是靖王府,就有三四個他偷着藏的。只是,他對青羅用情最深罷了。”慕容嫣早已回過神,一直在靜靜地聽着四妹與上官渝之間的談話,聽上官渝忽地提起上官靖,心下還是忍不住一疼,卻見上官渝一臉自嘲的重新看起書,終究是勾一下嘴角,嘲弄的笑一下,冷冷道。
慕容闌的心平定下來,她是明白的。三姐,終究還愛着上官靖,只是這是一條不歸路。她愛着的他已經死了,獨獨地守着,可是最無聊。單是那些宮人的言談,以後,怕是她也受不了。
“轎子還沒到嗎?論起來,還真的很慢,還不如汽車快……”慕容闌略地擡頭,有些焦急的看向渝王府的門口,似是有些口不擇言。剛說罷,神色忽地一僵,汽車……自己,想來,兩年了,怕是也早已習慣了那裡的生活,那裡的人,那裡的事。那一場訂婚典禮,也許自己永遠都欠着澍。只是,他又何曾能想到,他與她,不是同一個時空的人兒?以後,還能相見嗎?
所幸上官渝並沒有聽出什麼端倪,怕是心思不夠的緣故。順着慕容闌的目光望過去,上官渝不禁笑着用手點一下慕容闌的前額,調笑着說:“傻丫頭,渝王府的轎子都在後府,你往前門口看,怎麼也望不到的。也不用看了,玲瓏已經帶了兩頂轎子來了。還是趕快和你三姐去靖王府吧。三哥的事,我處理。你們只要安安心心的呆在靖王府就好。除非我讓人去靖王府囑咐你回來,千萬不要回來。”
慕容闌聽罷上官渝的話,並無太多言語,只是輕輕點一下頭,輕輕應一聲。便拉了慕容嫣的手,遵從着上官渝的意願,離開。只留一個似有些寂寞的背影給衆人。
那邊的玲瓏已讓幾個僕人擡了兩頂綴了流蘇的轎子來,在慕容闌同慕容嫣面前站住,待二人坐進去後,便向靖王府疾馳而去。
上官渝喝掉一杯茶,還是合上手中的那本書,望着慕容闌離開的方向,心下暗自輕嘆:不是不願動情嗎?不是不願懂情嗎?自己是怎麼了?難道動情了?難道會有什麼事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