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陸茗睡醒了。
她醒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櫃再翻箱倒櫃,翻了約摸半個時辰,連地板都掀了,最後才發現屋裡最值錢的竟是那本《龍/陽三十九式》。
據說被陸茗穿身的這個小無賴是個日光族,有錢當場就花完了,俸祿什麼的永遠放不過第二天,怎麼可能給她留下半文錢?再說了,他們的棠王陛下出征塵國,那麼大的一批軍響光指望國庫是行不通的,於是聰明的陛下便把主意打到自家的官員身上,不僅搜刮了他們的錢財,連帶着還拖欠了他們的俸祿三月有餘。
可見老闆拖欠工資這種事自古就有,倒黴就倒黴在現代人被拖欠工資還能大罵一句“老子不幹了”而古代人只能陪着笑臉讚一聲“聖上英明”。
陸茗蹲在地板上,望着家徒四壁,產生了穿越後的第一個願望。
她熱切的期盼着她們的皇帝陛下能趕緊勝利歸來,順便把拖欠的工資給發了。
當然了,在這期間她還是要想辦法賺點小錢,至於什麼辦法,先吃完飯再說。
夜裡的屍體已經被收拾乾淨,地上連一滴血跡都未曾留下,小草冒出嫩芽,花包依舊吐着蕾。
皇家的正經員工辦起事來速度就是快。
陸茗推開房門,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悠哉悠哉的順着飄來的飯香踱去後廚,廢了半天口舌跟廚娘討了個雞腿。
有了吃的精神就很振奮,人一振奮好事就來了。
隔壁房的小靈閣士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在陸茗身前急剎步,邊擦汗邊說:“陸小茗,張太傅想和你做一筆大買賣,正急着找你呢,你趕快過去吧!”
陸茗最喜歡大買賣了,她用白布把雞腿包住藏好,二話沒說就和小靈閣士去了話林院的辦事廳。
張太傅端坐在一張棕色的梨木桌後,身子被高疊的話本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一個頭來。
他垂眸瞥了一眼手邊熱乎乎的冒着煙霧難以下嚥的白開水,抖了抖花白的鬍子,揮退小靈閣士,又對陸茗招了招手。
陸茗立馬會意,上前幾步,典着臉,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太傅,請問有何吩咐?”
老人家倔強的抿着嘴,並不說話,擡了擡袖子,拉開抽屜從裡邊掏出十兩銀子不捨的擱在桌上,思量片刻,又拿出了十文錢。
陸茗看得兩眼直冒銀光。
說真的,在皇帝拖欠俸祿的這幾個月裡,大家都十分的窮,特別是她,像張太傅這樣擁有私房錢的人簡直就是大佬。
陸茗不得不向大佬低頭。
於是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太傅,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小的一定給您辦妥帖了。”
張太傅捋了捋鬍子,說:“本來這事是輪不到你的,但無鳴那小子一大清早不知道跑去哪裡鬼混了,桌上的十兩銀子你拿好,幫我到街上買幾斤上等的茶葉,至於……”
陸茗沒等他至於完,就熟門熟路的將桌上的十兩銀子和十文錢一併放進了自己的褲腰帶。
當真是好大的一筆買賣,小靈沒有騙她,只要幫老頭子跑跑腿就可以有十文錢拿,還沒有生命危險,陸茗覺得很高興也很知足。
她於是滿懷欣喜的出了門。
陸茗被宮門的守衛給攔下了,原因很簡單,她沒有可以出宮的令牌,而她身上那套灰不溜秋的閣士官服還不足以恐嚇對方。
那守門的侍衛大胳膊大腿,一看就不是什麼容易說話的人,他將一把雕刻繁華的大刀橫架在陸茗身前,黑着臉,粗聲粗氣道:“陛下吩咐過,無令牌者不得隨意出入宮門。”
賄賂這種事不管放在哪個朝代都很普遍。
陸茗在他說話的這段時間已經從袖子裡掏出了五文錢,握在手心裡掂了掂,又肉疼的放了回去。
名家常教育我們大丈夫做事要不拘小節,能屈能伸,真是的,她不走門了還不行嗎?
陸茗少有的沒和對方討價還價,很有骨氣的轉身走了。
宮城的圍牆有三米多高,像陸茗這樣連三腳貓功夫都沒有的人不借助點作案工具是爬不過去的。
但是,陸茗找遍了整個話林院也沒找到可以攀爬的□□,而圍牆附近的樹又被人全部砍掉了。
陸茗的情緒很低落,她掏出雞腿,沮喪的啃了兩口。
雞腿外焦裡嫩,散發着濃郁的香味,香到把張太傅養的獅子狗都給引來了。
這獅子狗有半米多高,是張太傅的心頭愛,很非主流的染了一頭小黃毛。
小黃毛此刻正蹲坐在陸茗腳邊,擡着頭,咧着大嘴巴,吐着小紅舌,目光灼灼的盯着陸茗手裡的雞腿。
它嘴裡不斷的有唾液分泌出來,順着舌尖滴在地上,滴出了一個小水坑。
陸茗很緊張。
在獅子狗撲上來的那一刻,她迅速的啃完雞腿,然後將骨頭往圍牆外順手一丟。
獅子狗戀戀不捨的看着飛出去的骨頭,嗷嗚一聲,開始拿爪子狠命的刨土。
陸茗把手擦乾淨,在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下,拿出從張太傅那裡順來的半碟花生米,邊吃邊等獅子狗刨土。
獅子狗刨了大概十幾分鍾,在圍牆底下刨出了個不大不小的狗洞。
陸茗很開心,順着新鮮熱乎的狗洞爬了過去。
外面的世界真是多姿多彩啊!
陸茗的上半身已經爬出了圍牆,她雙手撐着地面,想借勢爬起來,就在這一刻,上頭突然傳來幾聲窸窸窣窣的聲響。
只見一位身手矯健的蒙面黑衣人揭開屋頂的幾片瓦從裡邊飛出來,迅速的飛上圍牆,往下輕輕一躍,剛好一腳踩在陸茗的後背上,又彈起來往前跳了幾步。
陸茗身子骨軟,又是個常年沒鍛鍊過的宅女,一下子就給踩趴在地上了。
她氣呼呼的爬起來,剛想開口大罵“哪個不長眼的東西踩了我小茗爺”,一擡頭髮現對方肩膀上架着把明晃晃的大刀,晃得她頭暈,於是只好默默的把未出口的話吞回肚子裡。
那蒙面小賊緊張的東張西望,提着彎大刀走了兩步,想起自己似乎還有重要的事沒完成,又倒退回來,把刀架在陸茗的脖子上。
那蒙面黑衣人大概是第一次出來當賊,沒什麼經驗,衣服和麪紗買大號了不說,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就把陸茗砍死,只是湊在她耳邊兇巴巴的威脅道:“不許告訴別人我來過,否則我就一刀殺了你,知道了沒有?”
真是的,裹得那麼嚴實,鬼知道你是誰啊?
陸茗乖乖的點了下頭。
就在這時,一陣妖風吹來,蒙面小賊臉上那條大號的黑色面紗沒綁緊,欲飛將飛,把陸茗嚇出了一身冷汗,她趕緊飛速的伸出手幫對方把面紗拉住。
咦惹,她差一點就因爲看到對方的臉而被砍死了呢,好可怕!
那蒙面小賊明顯愣了一下,把大刀往地上那麼一插,空出兩手把鬆開的面紗重新綁緊。
就是這幾秒的功夫爲陸茗爭取了逃命的時間,她麻溜的滾進狗洞裡藏好,不肯出來了。
那蒙面小賊綁好面紗,一擡頭髮現人質沒了,氣得兩眼冒火,又不敢大聲喧罵引來宮廷守衛,只好象徵性的對着牆面啐了一口,拔出刀,架在肩上大搖大擺的走了。
等那人走遠後,陸茗才咕溜溜的爬出狗洞。
她拍掉身上的塵土,從袖子裡拎出一個四方的褐色小盒子。
盒子上面雕着細密的花紋,看起來很精緻,是方纔蒙面人踩在陸茗背上時掉落的,她於是悄無聲息的順手藏了起來。
從宮裡盜出來的東西肯定不是什麼下等貨,盒子裡說不定放的是一顆價值不菲的夜明珠。
陸茗覺得自己可能要一夜暴富了,她急切的打開盒子。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裡面除了一張乾癟癟的紙條,連個硬幣都沒有。
陸茗看了眼紙條上字跡灑脫的“丞相樓策手信”幾個字,頓時沒了興趣,連裡面的具體內容也懶得看了,直接關上盒子,丟給了獅子狗,沒什麼愧疚之心的朝着鬧市走去,進行她的跑腿大業。
當官的仗勢欺人在這個朝代似乎已經成爲了一種流行,導致陸茗還沒有施展她的砍價大法,茶莊老闆就已經自動的給她打了個七折,末了還非常狗腿的幫她包裝好茶葉。
陸茗頗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然後十分麻利的從老闆手裡接過包好的茶葉以及餘下的三兩銀子,最後在老闆娘的歡送聲中走出門。
一出門就迷路了。
在有高德地圖GPS的高科技時代她都能迷路,沒道理穿來了這個連指南針都沒有的朝代就不迷。
京城的人很多,很熱鬧,特別是當大家都擠在同一條路上的時候,就更熱鬧了。
陸茗依稀能從熙熙攘攘的人羣中聽見“陛下凱旋”“大軍馬上就到城門下了”這樣的字眼。
陸茗的心情於是相當的亢奮了。
媽耶,老闆終於要回來發工資了!
陸茗想,反正她都迷路了,不如就跟着人羣的方向走。
這一走不要緊,這一走陸茗就碰見了大清早出來鬼混的張無鳴。
在一片吵雜聲中,張無鳴一身月白孤零零的坐在城牆下的某個陰涼角落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的屁股下墊着一張小板凳,膝蓋上放了一本空話本,右手執着筆,刷刷刷在上面寫字,寫了幾句話,又擡頭望了望城門的方向。
陸茗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灰石砌成的城門頂上用粗麻繩掛着兩顆人頭,一男一女。
張無鳴沒有說謊,男的的確帥得人神共憤,雖然它現在真的只是顆人頭。
而女的……女的是昨晚被一箭刺穿喉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