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的夜晚,羣星璀璨,蟬鳴不絕。偶爾天邊劃過一道流星,而在操場中看到流星的人,莫不驚喜,只是表現方式不同,有人拉着同伴,食指指向流星劃過的方向大喊:“快看流星”,而有的人,眼睛一亮,忽地又把眼睛閉上,許下那美好的願望。現在的操場上漆黑一片,可操場的大部分已被一羣人所盤踞,不用想那便是軍訓生了。
此刻的操場已被嘈雜聲所吞沒,這嘈雜的聲音大致可以分爲兩類,一類是歌聲,抑揚頓挫,一是助喊聲,呼天號地。總而言之,空寂的操場此時又熱鬧非凡,充滿了生機,充滿了歡聲笑語,因爲這是勞累一天之後的狂歡。
“報告”
“說”
“請假,我姐來了”
“可以,你去吧”,回答的這個人,眼睛向上一看,遲鈍了一下,想了想說道。
請假人正是蘇遠,他把系旗交給旁邊的一位同學,同時他臉上略帶笑容,心裡暗想道:“爲了方便請假,我只有說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了”。之後蘇遠從西門走了出去,步伐也加快了許多。路上燈光昏黃偏暗,如果不走近,很難看清楚另一個人的臉,旁邊的香樟樹上,蟬鳴此起彼伏,遠處的蛙叫聲隱約也可以聽的到。
路上的軍訓生比較少,蘇遠走至教學樓前,發現依舊是人山人海,這不是軍訓生,而是前來報到的新生,他們互相結伴而行,互相拿着東西,而這東西都差不多,一個臉盆,一個水壺,一個水桶,一個袋子,袋子裡面裝着被子和軍訓服,只是這些東西的顏色不同。當然,也有許多父母幫着自己孩子拿着這些東西。蘇遠看到這種景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他清楚記得當時母親滿臉是汗,到了宿舍後,母親又把牀鋪好了,因爲宿舍氣味太重了,他與母親便到了賓館。“可憐天下父母心吶”,蘇遠默默地說道。
一邊回憶一邊慢走,只見前方已然是報到廳了,他緩緩地走進去。才發現廳內與廳外就像兩個世界,廳外,混沌未開,而廳內真切分明,宛如白晝。裡面的人行動匆忙,表情漠然,也許是因爲陌生吧。蘇遠坐在門右邊一排的沙發上,拿出手機,打開QQ,發了一條信息:“你快到了麼?”但他等了好一會兒,對方也沒有回任何消息,他默默地想着:“我還認識她嗎?她還記得我嗎?畢竟就見過一次面,而且江志梅也沒給我介紹的詳細一點兒”,他眉毛一揚,心中掠過一絲無奈。
旁邊的人依舊行色匆匆,問東問西。忽然,這時門口停下來一輛大客車,車上擁下三十幾人,都是拎着大包小包,他們不約而同地走向報到廳,使得報到廳更加熱鬧嘈雜。在一旁的蘇遠也被這一羣人所吸引,他看了看,心裡暗想到:“又是一羣新生,那她也一定在裡面了”,蘇遠徐徐站了起來,他的眼睛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剛來的人,他希望快點找到她。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披散着頭髮,而頭髮也快及腰的一個女子向蘇遠走來,她露在外面的肌膚白嫩如霜,額頭上的香汗也沁出不少,她右手拉着一個黑色皮箱,這皮箱烏黑明亮,像覆蓋着一層油似的。蘇遠見她走來,臉上笑容頓起,因爲他已確定她就是他要等的人。儘管和自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大不一樣,但那一雙眼睛,不管外表怎樣修飾,也遮擋不了其中的神采。
“蘇遠,我們來了,這是我姐”,這聲音宛轉悠揚,清澈動聽。
“江婷,你還記得我,太不可思議了,我還怕你不認識我,畢竟在我印象中你我就見過一次面,哈哈”,蘇遠一邊說一邊走向沙發,讓她們兩坐了下來,只聽江婷應聲道:“我高中時,經常去找志梅,每次都看到你拿了一袋子煎餅走進教室”,江婷嘻笑着說道。這份喜悅也許是因爲離家這麼遠還能見到老鄉,而這個老鄉還和自己在同一所高中,而更爲碰巧的是,自己的堂妹和這老鄉是同班同學。此刻的江婷,嘴角輕輕一揚,歡樂之情以在臉上顯露無遺。
在一旁江婷的姐姐拿起電話給家裡報了一個平安:“我們已經到了學校,志梅的同學接待了我們,你們放心吧”,她把電話一掛,又對蘇遠說:“你先幫我們看一下這些東西,我們兩先去交個費”,蘇遠立即迴應道:“好”。
夜色如墨,人聲漸消,只有蟬叫聲與蛙聲相伴左右,蘇遠走在了回宿舍的路上,而這條路,漆黑無比,路旁的燈不知爲什麼沒有亮。黑夜雖然遮掩他的面容,但並未影響他喜悅的心情,因爲他又認識了一位朋友,而這朋友同時也是自己的老鄉,與她一見面,一種親切感便油然而生。蘇遠一邊欣喜一邊想着與江婷見面的過程及到後來,江婷請自己在食堂吃飯,飯後自己送她們到賓館之後,自己便回宿舍去了。蘇遠想着想就到了第一食堂,離自己的宿舍也僅剩幾步之遙。
蘇遠正要踏進宿舍樓的大門,手機的震動就阻止他前進的步伐,一看手機是歐陽鵬打來的,便接了起來。
“喂,歐陽鵬”,蘇遠像往常一樣緩緩說道。
“蘇遠,你來學府街的老四川,我們吃飯送送王瑞”
“爲什麼要送他?”蘇遠一臉驚奇地問道。
“他和別人打架,被學校開除了,你快過來吧”,歐陽鵬焦急地說道。
“好,我馬上過去。”
蘇遠掛了電話,把手機握在在手裡,大步向學府街走去,速度也隨之越來越快,他眉頭緊皺,顯得一臉肅穆,他不停的暗問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還沒軍訓完,就被開除了,這也太奇怪了”,他不禁想起了王瑞的豁達開放,一幅幅王瑞的樣子在他腦海中飄過,儘管相處只有十天,但蘇遠一想到他就要離開,不覺心頭一陣悲涼涌上。
也許人類的情感很微妙,有些人時常伴你左右,相離時竟無任何感覺,而有些人見面不足十日,便產生難以割捨的情懷,也許前者是因爲習慣,認爲他一直會存在,而後者的別離,是因爲他會立刻消失,永不再現,這可能就這個年齡段的哀傷了。
學府街的夜晚,熱鬧非凡,學府街外面以燒烤一類爲主,裡面以飯店爲主。燈光明亮,宛如白晝,煙霧氤氳,香味飄散,又伴隨着嘈雜人聲,顯現一片繁華景象。但對於蘇遠而言,如同無物一般,蘇遠急匆匆地進入學府街,向左邊走去,走了大約10米,便進入一扇透明的玻璃門內,門上面店鋪的牌子分外耀眼,血紅色的背景,烏黑的大字,上面寫着:老四川酒樓。
蘇遠一進門便看到了他們,他們也看到了蘇遠,只見王瑞喊道:“蘇遠,這兒”,蘇遠兩步就走過來,坐在了圓形桌的南面,正對着王瑞,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蘇遠緊皺的眉頭,此刻已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是緩緩地問道:
“王瑞,怎麼回事,怎麼打架被開除了”,蘇遠一臉驚奇地問道。
卻聽旁邊有一人說道:“你還真信啊!”
此刻王瑞仰頭大笑,慢慢說道:“我是因爲又拿到重慶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語聲一頓,接着又說:“我父母讓我到那邊去念,說真的,其實我喜歡待在這裡”,他臉上一直都未發生改變,都是面帶微笑,聲音永遠是那樣爽朗,聽了讓人不自覺地產生一種興奮、快樂的感覺。
“原來這樣,我還以爲你真的因爲打架……哈哈”,蘇遠也笑了起來。最終飯桌上的八個人都笑了起來,因爲這本身就是一玩笑,不會針對任何一個人。
“那你什麼時候回去”,蘇遠向王瑞問道。
“後天”
“這麼快”,蘇遠的眼睛又變的更大了。
“來來來,菜都上的差不多了,我們先喝一個”,王瑞一邊說一邊拿起啤酒瓶,倒在一個透明的杯子裡,而他臉上的笑容也從未間斷過。蘇遠也拿起了啤酒瓶,一看酒瓶竟又是南昌八度,他想到了自己來學校十天,天天基本都會喝酒,喝的都是南昌八度,雖然每天最多隻喝一瓶,可他覺得這十天喝的酒,比他上大學之前喝的酒不知多了多少倍。
明亮的燈光,金黃的啤酒。本不善於飲酒的蘇遠,已經三杯入腹,而這三杯酒加起來正好是一瓶酒。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但唯獨蘇遠的臉發生了變化,眼圈紅的有些發黑,暗紅色的臉龐與其餘七人大爲不同,這七個人並沒有感到驚異,因爲第一次喝酒的時候,他們已經知道這蒙古大漢喝酒不行,與他們想象的完全不同,也因爲如此,蘇遠才更受他人的關注。
“王瑞,你們連那個舉牌子的女的挺好看,你能不能幫我弄到她的聯繫方式,手機號或QQ號都可以”,蘇遠有些害羞,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還是說了出來,更何況他的醉態已經爲他做了最好的掩飾。
“你說的是我們的牌姐,她是我們連最高的一個,哈哈,你看上她了,沒問題,明天我幫你要上”,王瑞爽朗一笑,其他人也是驚呼一聲。
“看不出來啊,我和你們說,蘇遠絕對是一個悶騷男,你們是沒見那天晚上”,歐陽鵬看了看蘇遠,接着又說道:“那天我們兩個連對罵,蘇遠當時在最後面”,說着歐陽鵬舉起右臂伸出食指,接着說道:“當時,他就是這樣,指着對面連大聲罵道‘禽獸!禽獸!’,我當時我都被嚇着了”,歐陽鵬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的學着當時蘇遠的動作。
蘇遠這時更是放聲大笑,他的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他爲王瑞能答應自己取得牌姐的聯繫方式而高興,同時也爲歐陽鵬誇自己而得意。
歐陽鵬說完,大家笑了一大會兒,才恢復了原有的氣氛。
“她叫什麼名字”,蘇遠微笑地問道。
“邢天雪”,王瑞一邊用筷子夾着臘肉一邊迴應道。
“不錯不錯”,蘇遠好像在對其他人說,也好像在自言自語。這時王瑞又說:“不是和你們吹,我一天就能和不認識的美女牽手”,蘇遠一邊聽着一邊想着:“真是人如其名,那種白就像雪一樣,她要是做了我的女朋友,別人不得羨慕死了”,霎眼間,他的嘴角翹的更高了,他又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斷在想象着自己和邢天雪在一起,在一起快樂的挑逗着。
酒對於蘇遠就好像一把鑰匙,這把鑰匙打開了蘇遠藏在心底的那扇無法逾越的門。在他上大學之前,曾經喜歡上了一個同班的女生,但他誰都沒有告訴,就連他最好的兄弟都沒有說,最終他將那份感覺藏在心底的那扇門裡,隨着光陰的流逝,那份感覺的氣息也就越來越微弱了。
屋外不知何時嘩啦嘩啦地下起了大雨,從老四川酒樓出來的這八個人,不約而同地說道:“我去,怎麼下雨了”,但從他們的臉上來看,並沒有感到失落,相反的,他們的臉上似乎又增加些興奮。這八人在老四川酒樓連吃帶喝接近兩個小時。
“我們衝回去吧”,一個豪放的聲音在這幾個人耳中響過,這個人當然就是王瑞了。只見他與蘇遠當先步入雨地,搖搖晃晃地走向宿舍,其餘六人也隨即跟了上來,他們並沒有奔跑,只是悠閒地在漫步而已。
離學府街越來越遠,燈光也變得越來越暗,路上的行人更是寥寥無幾。悶熱的天氣,在大雨面前,也禮讓了三分,此刻他們雖然被大雨澆淋,但心情卻痛快無比,清涼的溫度,酒後的熱度,都緊緊籠罩着這八個人。就這樣,他們嬉笑着走到宿舍樓,進了樓裡。
軍訓的疲憊,酒後的催眠,這幾個人匆匆洗澡換衣入睡,來學校這幾天,這是睡覺最快的一次了,沒說幾句話便陷入了沉寂,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與他們相伴,他們,也許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