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家中,薛雲卉替阿蕎洗了小腳丫子,讓她鑽進被窩睡覺去了。燕子端了一碟子小點心來,說是晚上若餓了,讓小孩子墊墊肚子。
燕子平日裡就在家中繡東西託劉俏賣,還有官府的救濟銀子在,守孝的日子倒也過的去,薛雲卉瞧着,反而比她之前在呂四手下討生活的時候,臉色紅潤了些許。
薛雲卉跟她聊了幾句,便讓她回去歇了,自己洗了洗,想起今日下晌,跟全真幾位碰面時說的事情。
大師兄項篤果真找了一片空地拿出了羅盤測算,羅盤指了西北的方向,幾人當天便要尋去,誰知羅盤指的方向卻是變了,變得飄忽,無論如何都測不出來了。
幾人沒了方向,自然無法繼續搜尋。羅盤測不出方向,還是頭一回。大師兄和師叔都想不出其中的緣故,月兒漸圓,再過一日便是中元節。
中元節俗稱鬼節,原是祭祀祖先的節日,只有說是地府在這日將鬼混全全放出,好生生的節日到了夜間,總莫名添了許多陰氣。幾人一致認爲,興許那日,此事會有變數。
薛雲卉望了望幾近圓滿的月亮,阿蕎在身後喊她,“姑姑,摟阿蕎睡覺吧,阿蕎想姑姑!”
薛雲卉自然道好,脫了外邊的道袍,進了帳子裡。拿蒲扇將蚊子都轟了,她躺下拍着小丫頭,“睡吧。”
阿蕎在薄被裡鑽出小腦袋,拱進她姑姑的懷裡。姑侄倆很快就睡着了。
月光如洗,呂家小院裡靜悄悄的,只有院中燕子攀的葫蘆架子,滴溜溜掛了幾顆小葫蘆隨風輕搖。
保定府入了深夜,盞盞燈火熄滅,月光下,呂家牆外上忽然投了幾個細長的人影。
黑衣在夜風中翻飛,當頭一人點腳飛進院內,腳步如蜻蜓點水,轉瞬來到薛雲卉下榻的廂房門口。
默了一息,房門便被輕輕推開了去,袁鬆越緩步走進房中。
月光影影綽綽地灑落在牀帳上,牀帳裡的大小兩個人兒正睡到酣處。小的那個早已睡橫了去,腳丫子蹬在大的那個身上,大的那人絲毫不在意,細長的胳膊伸出來,將小人兒的腿摟在臂彎裡。
袁鬆越看着這姑侄二人的睡相,一時間,來時的滿腔不樂消散了大半,站看半晌,才幾不可察地哼了一聲。
這聲音輕幾乎察覺不到,可牀上那個大人兒卻突然動了身子,動彈了兩下,不耐地嘟囔了一句字。
袁鬆越屏氣凝神去聽,聽到這話,臉上不滿之色立時多了起來。
她道:“熱……”
保定這幾日暑氣迴轉,到了晚間也未見許多涼意,這人夜間沒了涼爽可貪,不嫌熱纔是怪的。
想想前些日子,她總是睡下沒多久便熱得出了汗,一熱她便動彈,動彈兩下,便摸索着鑽進他懷裡來貪涼,有時貪涼不夠,還上下亂摸亂蹭,將他鬧醒了也不聞不問,只自顧自涼快好夢。
見她這下熱得不得勁了,袁鬆越莫名就有些解氣,瞪着她含恨看了好幾眼。
貪便宜的時候不遺餘力,討盡便宜就折騰着跑路,全天下是再找不到第二人了!
且看她這幾日與人相處,不似有什麼讓她分外掛心的男人。當然,沒有最好,不然讓他知道她若有姦夫,就休怪他不客氣了!
同她走得近的,也就是那顧凝,可他也派人查了,顧凝是全真教道士,全真教的道人除非脫離師門還俗,否則不可能如同正一教一般娶妻生子。這一點,倒讓人放心不少。況那顧凝只當她是男子,一口一個薛兄地喊,不然就定興縣那次,攜她從窗口飛遁,自己也不能輕饒了他!
袁鬆越含恨看着薛雲卉,心裡對顧凝警告了一通,又開始琢磨眼前對付這人該怎麼辦。
其他人都好辦,只這人最難辦!
袁鬆越似入了定,眼睛看着薛雲卉,心裡又盤算起來。就這麼想了幾息,突然見她那小侄女也動彈了起來。
小孩子一熱,就不是嘟囔幾句這麼簡單了。
本來睡橫過身的阿蕎,翻了個身,似是仍然熱得厲害,不安分起來。
袁鬆越連忙避到房間的陰影裡,果見阿蕎熱得睡不着了,迷迷糊糊地喊姑姑,“姑姑,阿蕎熱。”
這麼一喊,她姑姑便醒了。
袁鬆越負手站在陰影中,壓了呼吸,靜靜地看着,只見那人被侄女叫醒了,迷糊着去尋牀角的蒲扇。
蒲扇就在牀角,她也不睜眼看,只瞎抓,抓了好幾回,就在袁鬆越都看不下去,差點給她遞到手裡的時候,終於抓到了。
她搖着蒲扇給侄女打扇,嘴上含含糊糊道:“不熱了,睡吧,睡吧。”
侄女涼快了,攤了小胳膊小腿睡得安實,她卻扇得手痠了,胳膊一攤,搭在了一旁,又迷糊着睡沉了去。
袁鬆越從旁看着,不由有些心疼,心裡想她對她侄女也是真真疼愛,連她自己都顧不上了。袁鬆越靜待了幾息,見着牀上二人又熟睡了,從陰影中走上前去。
一邊怨她沒心沒肺,只知道在他這裡好吃好喝,吃幹抹淨轉眼跑路,一邊見着她吃點苦頭又不忍心,這會兒走到牀前,他俯身掀開牀上的帳子,探手進去,將她手上的蒲扇輕輕拿了出來。
她睡得熟,毫無知覺。
身側有輕風拂過,夢裡的人感到陣陣涼意,很是舒服的輕哼了一聲,翻身轉過臉去,迎上了輕風的來處。
袁鬆越手執蒲扇搖動,接着月光看到了她睡熟的臉,那嘴角微微的弧度,透着她得了涼意的滿意。
不由地,袁鬆越加大了手上的勁兒,睡着的人更滿意了,又嘟囔道:“風再大點,更涼快!”
袁鬆越抿嘴無語。
沒心沒肺,果真錯不了了!
……
翌日,薛雲卉醒來的時候,回味了一下昨夜睡得如何,覺得甚是不錯。沒想到這呂家的小廂房夜裡還挺涼快,比昨日她在家睡得都強許多。阿蕎還沒睡醒,她拾了牀邊的蒲扇給她打涼。
蒲扇到了手裡,她突然想起,昨夜這小丫頭似是喊熱來着,自己還給她扇了一陣,怎麼這蒲扇又回到牀頭去了,也是奇怪。
只不過,這並不是什麼要緊的,說不定自己睡得熟了,將扇子放回去了,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