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和顧言墨說着話的時候，顧景川已經走了過來，臉色蒼白之外，又沉沉了幾分。
“川哥。”
顧言墨叫了聲。
我的腰被顧景川摟住，正是剛剛被顧言墨摟着的地方，他淡淡的嗯了聲，然後就帶着我離開了。我乖乖的跟上，未說半句話，回頭朝後看了眼，顧言墨站在原地，目光透着幾分複雜又深幽的看着我，見我回頭看他，他又揚起了一抹淡笑。我記得他以前的笑容非常燦爛。
沒過久顧言墨走到icu門前，待了一會，表情非常淡然，沒有悲傷、沉痛，這樣的平靜看在外人眼裡也許過於冷血無情，但是瞭解顧言墨過往的人，就知道他此刻的平靜是如此的正常。他對顧家沒有多少感情，甚至心裡是怨恨的。
所以對於他此刻的平靜，沒有人說一句閒話，就連旁邊站着的大伯，他的親生父親，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
中午簡單的吃了飯，顧景川沒什麼食慾，吃了點之後就不再次，目光一直朝着icu看，眉頭深深的皺着。我想安慰他，說老爺子會沒事的，但是心裡卻也明白，這樣的安慰沒什麼用，因爲老爺子的情況，這裡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昨天晚上醫院就下了病危通知書，要好起來，怕是難，加上老爺子已經九十的高齡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更多的人趕到醫院，整個走廊都是人，但大都只是小聲交談，並未大聲。臨近傍晚的時候，醫院又下了病危通知書，顧景川的臉色又白了幾分，握住我的手指驀然用力，捏的我生疼，但我咬了咬脣，忍着沒有叫出來。
“醫生，我爺爺他……”
沙啞的聲音中透着一絲顫抖，後面一句話未說完，似乎是怕說出口。但醫生已經明白，道了句：“我們會盡力搶救。”說完就推門進到病房裡。
顧景川站在原地，通紅的眼睛裡多了一抹悲痛。
婆婆見到顧景川這樣，露出心疼之色，安慰了他幾句，隨後又拉着顧景川到一邊，因爲顧景川不鬆開我的手，我也一併被拉着去了。
“小川，昨天你晚上留下來守夜，老爺子有給你說立遺囑的事沒？”
婆婆小聲的詢問，說的時候，目光朝周圍掃了掃，臉上露出一抹凝重。
“沒有。”
兩個字，說的很輕，顧景川連眼皮都沒擡，似乎對遺囑這事，並不放在心上。而旁邊的婆婆臉色一沉，眼中透出一抹急色。
“這老爺子可真是沉的住氣，怎麼也不給你透露點呢！不過，你自小就得他的喜愛，想來遺產分割不會虧了你。只是老爺子脾氣古怪，加上你大伯他……”
婆婆絮絮叨叨的說好些話，說到大伯的時候，顧景川猛然擡頭，目光寒的像是結了冰的冰渣，射向他面前的婆婆，頓時婆婆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後面的話被硬生生的卡住，戛然而止。
“媽，現在爺爺病危，我並不想談遺囑的事，爺爺給我什麼我就收着，有人想要奪走我的那份，我也決不答應。這話我就說在這份上，您也別在擔心這些事，我會處理好。”
顧景川眼神柔和了許多，聲音依舊是淡淡的，但一字一句，都透着凌厲。
“好，這事我不再過問，媽相信你能處理好。”
那冷厲的目光收回後，婆婆臉色才轉好，沒有剛開始那瞬間的煞白了，說完這句話後，就轉身離開。
等到婆婆走後，顧景川輕輕嘆了口氣，眼中有那麼一瞬間，透着深深的疲憊之色。我伸出手，幫他輕輕揉開那緊蹙的眉頭，擔心的看着他。
“我會沒事的。”
他輕聲安慰我，但我心裡並沒有多少安慰，依舊擔心的很，我知道他和大伯的血海深仇，他已經忍的夠久了，我永遠記得那天晚上，他對我說完他哥哥和爸爸遇害的真相後，那血紅的眼中露出的驚天殺氣，到現在想起，身體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我用力的抱緊他，用我最大的力氣，心裡惶恐又不安，感覺有那麼一瞬間，我會失去他。
他也抱着我，頭輕輕的放在我的肩膀上，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感覺他全身都緊繃着，我手在他背上輕撫，想要他放鬆下來。
只是剛撫幾下，那邊突然傳來一聲悲鳴，顧景川身體彷如彈簧一樣的跳了起來，然後快步朝icu方向跑去，那速度快的只是轉眼就到了，我心也沉入谷底，知道老爺子怕是已經去了，悲從心來，眼淚當即忍不住的往下流，腦海裡浮現的全是和老爺子相處的點點滴滴，在婆婆不認同的我的時候，是他第一個接受了我，想的越多，就越難受！
前行的步子急切又慌亂，哭聲越來越多，整個醫院彷彿都是哭聲，我甚至都進不去病房裡。
許久之後，我進到病房裡，就看到顧景川跪在病牀前，手緊緊的抓着老爺子已經灰白的手，他低垂着頭，看不清眼中的神情，但是那臉上分明已經落了淚，無聲無息的！
我心狠狠的揪了下，走過去，也跪了下來，手拽着他衣服，輕輕喚了句：“老公……”
他慢慢的擡起頭看了我一眼，看到他的眼睛時，我心都快碎了，那樣濃烈的悲傷，讓人見之落淚！
也不知跪了多久，我的身體被人扶起，我回頭，看到顧言墨，他表情依舊十分淡漠，透着一抹無情。跪的太久，雙腿都已經麻了，被他扶起，整個人都站不穩，扶着我手臂的手頓了下，下一秒摟住了我的腰，將我抱了起來。
“謝謝……”
我頗爲尷尬，但是要是他不抱住我，我身體肯定立即摔下去，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推開他，還是就任由他抱着，親戚這麼多，已經有人朝我們看了過來，我當即尷尬不已。
“嫂子，我扶着你。”
顧碧佳走了過來，將我扶住，目光冷冷的瞥了眼顧言墨，透着一抹警告。
顧言墨眸子深了幾分，臉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雙手鬆開我的腰，向後退了兩步。
“小佳，謝謝你。”
我感激的對身邊的顧碧佳說道。
“嫂子不用和我這般客氣，我扶你到外面坐會。”
她扶着我到外面的椅子上坐好，我伸手錘了錘腿，那又麻又痛的感覺很難受，但是此時心裡的難受卻強過這百倍。
顧碧佳的眼眶也通紅，她將我扶在椅子上後，也坐到旁邊，眼神有些發呆，似乎陷入了回憶中。突然她開口，聲音有些飄渺：“爺爺很喜歡哥哥，聽說從我大哥哥還有爸爸死後，爺爺曾經日夜不離的將哥哥帶在身邊，哥哥和爺爺感情非常非常深。”
說到大哥哥還有爸爸的時候，她的聲音出現了顫抖，我握住她的手。
顧碧佳沒有再繼續說，只是眼眶又紅了幾分。
到半夜，老爺子被推進了太平間，顧景川一直跟着進去，過了許久纔出來，他步子有些踉蹌，像是醉酒了般，臉色慘白如紙，我上前扶着他，見他這般摸樣，心一抽一抽的疼。
這一晚又是整晚未睡。
第二天一早，老爺子就送去了殯儀館，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受涼了，喉嚨痛的厲害，還要頭也十分昏沉，加上沒睡覺，整個人精神都不大好，中午吃飯，也只是喝了點湯，實在是沒什麼胃口。
看着那已經跪了一上午的顧景川，我走過去，“老公，先起來吃點東西。”
他擡起頭看着我，過了好一會，他才嗯了聲，然後站了起來，也許是腿麻，身體往後踉蹌了步，我急忙扶住，他站在原地，緩了一會，才邁動步子，離開了靈堂。
我將早就準備好的飯菜遞給他，這是劉媽送來的，想來知道我們沒什麼胃口，所以做的很清淡，湯也是將浮油撈出來了的。
“你吃了嗎？”
吃了幾口後，他突然轉頭詢問我。
我趕緊點頭，催促他快點吃，他吃的很快，幾分鐘就吃完了，我將手中的湯遞給他，他接過，咕嚕幾聲，就見了底。吃完後，就站起身，準備往靈堂去，我拉住他，心疼的說道：“老公，休息會吧！你這樣身體會吃不消的。”
他伸手摸了摸我頭，沙啞着嗓子柔聲說：“我沒事。”
說完，就抽出自己的手，大步往靈堂去。
老爺子生前結交很廣，所以弔唁的很多，從早到晚，顧景川只有吃飯上廁所纔會起身，其餘時間都是跪在靈堂裡，婆婆心疼他的身體，都哭了一回，但也知道他的性子，勸不住。
到了晚上後，我身體有點熬不住，感冒加上睡眠嚴重不足，腳步都是虛的，怕顧景川擔心，所以也一直未說。
“小悠姐，你臉色很不好，今晚就回去休息吧！”
顧言墨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目光裡透着一抹擔憂，手快速的在我額前探了下，眉頭當即擰緊，“你在發燒。”
我自己探了探額頭，很燙，確實發燒了。
“你在這等會。”
顧言墨快速說道，然後轉身大步離開，十來分鐘後他出現了，手裡拿着一杯水，另一隻手上提着個袋子。走近後，將水杯遞給我，又從袋子裡拿出藥來，弄了幾粒出來，放在我手心。
“將藥快吃了。”
“言墨，謝謝你。”
心裡挺感動，道謝後，將藥吃進嘴裡，然後將杯裡的水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