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孰敵孰友
“這個還不太清楚,但是既然他派了小人來救助王爺,至少可以猜到他現在的意圖,不會對王爺造成什麼危害。”
“這個老狐狸。”廣平王長出了一口氣。
見父王不再說什麼,昇平郡主忍不住問起那個神秘人的事情來。
“小魚兒,你說的那個神秘人,有什麼特徵麼?比如,他是不是用左手使刀?”
“噫——”這下換魚諾海震驚了,他不免瞪大了眼睛,望着郡主反問:“郡主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昇平郡主當即把那天夜裡在城外遇見吳鉤客的事情說了一遍,還有在臨潼城外,那個趕走了九尾妖獸的黑衣人,她也懷疑就是救了自己的左手刀客。
“原來是這樣,”聽郡主說完,魚諾海笑道:“想不到郡主竟也有如此的奇遇,看來郡主所遇見的確實就是那個人,當初我在終南山遇見危險,見他出刀時,的確是左手運刀。”
“這麼說來,這名左手刀客在長安城裡活動日久,看情形他是有助大唐之人,卻爲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王爺背手而立,似是在同二人講話,又似自言自語。
“可是,剛纔那名能變成一縷青煙的刺客,應該是一名絕世高手纔對,他居高臨下都沒發現他,你是怎麼知道他來了?”
“是氣味。”
“氣味?”
“沒錯兒,以他的身手幫郡主對付吳鉤客,自然不會釋放出那股味道的。當時我在終南山探查地形,不小心掉進了烏鴉的豹井裡,那裡養了幾十頭訓練有素的豹子,就是他現身嚇退了豹羣,當時他的身上就散發出一種濃重的野獸的氣味兒,如果不是見他兩腿直立,我還當他是一頭獅子老虎呢。你看方纔,蛇女的雪蛇都被他震懾住了,就是那股氣味兒使然。”
“聽你這麼說,當時的確是有一股味道,很腥臭的味道,我還以爲是那蛇女的毒蛇發出來的。”
大體的經過都瞭解了一番,正好侍婢又把方纔的湯粥熱好了,廣平王招待魚諾海用了一些,暖暖身子,便許他回去覆命了。
“爹——”
“怎麼?傻女兒。”
“真的要和李輔國合作嗎?”
廣平王笑了笑,反問起來,“你還記得《道德經》中,老子是怎麼描述水之智慧的麼??”
“女兒記得啊,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無尤。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
“沒錯兒,太宗皇帝常以水喻萬民,其實君王又何嘗不能像水一樣呢?”
“那就是要和他合作嘍?可是他才——”
“父王知道你想說什麼。”
廣平王笑着摸了摸女兒的頭,止住了她。
然而,李輔國的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呢?一切又都充滿了變數。
第二天一早,魚諾海就到了察事廳子裡,點過卯後,便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首先要處理的便是昨夜死傷弟兄的後事,並安排專人將昨夜的行動經過撰述成文,報於李輔國知曉。
也就在魚諾海等人剛剛忙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李輔國便從朝中退了出來,特意來到察事廳子,問起昨夜的事來。
今天的朝會依然不那麼順利。
除了建寧王之死遺留的問題,有些老臣已經開始明目張膽的奏請擁立張皇后的兒子興王李佋做太子了。肅宗對這件事倒不反對,卻也沒有明確表態,他是很喜歡李佋這個孩子,但是眼下的局面,要立一個身體羸弱的孩童做太子,顯然無法平息朝中的輿論和動盪。
在立李佋做太子這件事上,肅宗明顯的搖擺不定起來。
眼下,最大的麻煩還是如何解決洛陽前線大營的問題,到底該怎麼回覆他們建寧王的事情呢?軍心不能亂,亂則生變。
而對於李輔國來說,儘快明確廣平王那邊的態度,就成了關鍵的一步。
聽完魚諾海的奏報,李輔國的臉色變得更加陰鬱,手指用力的搓動着。
魚諾海見了趕忙上前走了幾步,在李輔國腳邊跪了下來。
“是孩兒辦事不利。”
“起來吧,不是在生你的氣。”
魚諾海並未起身,而是繼續壓低了腦袋,“孩兒斗膽請義父示下,不然,孩兒實在不敢起來。”
收爲義子,是李輔國拉攏屬下的一項重要手段,甚至也可以說是一種獎賞。這樣的身份比什麼都更能說明他在李輔國心中的地位,以及他能享受到的權力和榮耀。
在察事廳子裡,有十幾名少年有資格稱呼李輔國義父。然而最爲李輔國信任也最得力的賀蘭壽,卻總是對李輔國以“大人”相稱,哪怕李輔國總是親切的稱他壽兒。賀蘭壽就是這樣,對誰都冷冰冰的。
“起來吧,咱們爺倆慢慢說。”
見魚諾海誠惶誠恐的樣子,李輔國的臉色緩和了許多,魚諾海這纔敢站起身來,垂首站在這位權傾朝野的人物一旁,聽他繼續說下去。
“這件事不怪你,都是爲父的疏忽大意,險些誤了大事,更令你陷入危境。”
“是孩兒武藝不精。”
“你可猜得出這批刺客背後的主謀是誰?”
“這——”
“但說無妨。”
“起初,孩兒以爲是宮裡的那個人。”魚諾海回答的很小心。
“呵呵,你很聰明,辦事說話也很得體。確實如你所想,最初的情報就是指向宮裡的那個人的。”
“不過——”
“不過什麼?”
“當孩兒確定那批刺客就是烏鴉的殘黨時,孩兒又有猶豫了。”
“恩,你這樣也沒錯兒,畢竟很多事你是不瞭解的。這件事確實就是宮裡之人所爲,令老夫詫異的也不是那批刺客是不是什麼烏鴉殘黨,真正需要注意的是——那個女人,是怎麼跟烏鴉的人走到一起去的。”
當李輔國點破這一點的時候,魚諾海不免露出驚恐的神色。如果連張皇后都與烏鴉有所牽連的話——實在不敢想象。
“看你的樣子,你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前些日子建寧王還有她的事情,你都沒參與,但我想那些消息你也總該知道了。”
“孩兒是聽說過一些。”
“從皇上那邊來看,老夫與她可謂勢均力敵,她既不能借着皇上的手來打壓老夫,老夫也無法通過皇上來對她施加壓力,至於朝裡的百官麼,她有孃家故舊,老夫也有弟子門生,她與老夫差就差在江湖勢力上面。”
“現在,她若與烏鴉聯起手起來,那她可就成了我們的頭號大敵。”
“呵呵,在幾個孩子裡,就你最聰明,一點就透,要是壽兒能有你的幾分聰明就好了。”
“義父過獎了,孩兒愧不敢當。”
“聽說廣平王還拉你進到了他的書房裡?”
“是的,喝了熱茶,還用了一些吃食。”
“恩,廣平王那個人向來如此,總是以一副宅心仁厚的樣子示人,你不會真的以爲他把你當成座上賓了吧?”
“嘿嘿,義父說笑了,孩兒什麼出身,義父是知道的。那些王侯權貴怎麼會把一個流落街頭的乞丐看在眼裡,孩兒能有今天,全是仰賴義父的恩賜。”
“你明白就好,以你來看,廣平王的態度如何?”
“有些猶豫,或者更確切的說是——”
“你是想說他對老夫有顧慮對吧。”
“是,畢竟他同建寧王的感情非比其他兄弟。”
“恩——這樣也好,這樣也好,他有這樣的反應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過,以孩兒的觀察,他心裡還是想着靠上義父這棵大樹的。”
“你看得出來?”
“是,當孩兒告訴他是受了義父的指派特來保護他時,他還是流露出了些許的感激。”
“哈哈哈哈,不錯,你觀察的很仔細,替義父做事,就該這樣。哈哈哈哈。”
有了魚諾海這一番話,李輔國心裡總算吃了一顆定心丸。廣平王的猶豫和顧慮都是人之常情,反而他若一開始就表現的感激萬分,那纔是有問題了。
“義父,決心扶植廣平王了?”
“呵呵,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眼下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恩,其實,廣平王——他也別無選擇,只能跟乖乖的與義父合作。”
“哈哈哈哈,你說的沒錯兒,”李輔國得意的笑了起來,忽然話鋒一轉,又問“你說,你又遇見了那名左手刀客?”
“是的。若非有他在暗中相助,恐怕這次,孩兒真的要壞了義父大事了。”
“前前後後算起來,這個人在長安也該活動了小半年的時間了。”
“恩,義父推斷的差不多。”
“他可真沉得住氣啊!”
“孩兒斗膽,雖然此人身份尚不明確,卻也算是幫我們除掉對付烏鴉的一大助力。”
“恩,爲父常說,要想成大事,就要利用所有你能利用的人。”
“是。”
“左手刀客暫且放在一邊。至於廣平王麼?要想打消他的顧慮,確實還需要下些功夫。”
“請義父示下。”
“你馬上派人查一查薛衣柳這個人。”
“孩兒,親自去辦。”
“你聰明伶俐,天生討喜,義父相信廣平王這邊的事,你一定能爲義父辦得妥妥帖帖的。去吧。”
一如既往,魚諾海對李輔國知無不言,幾乎所有的行動細節,他都主動的交代了。
因爲魚諾海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所謂真相併不是指那些真實的信息,而是你如何組織這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