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毅斷惹蹉跎(一)

施翦與迎羅由內室出來時,發現兩個男人還在原地。

見施翦出來,尚毓眉一展,正想擡步,卻被文種搶先。

文種眸色一亮,上前關懷道:“翦兒無事罷?”聲音柔軟動聽,翦兒聽來卻有些詫異,詫異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只得愣愣地點頭。

迎羅站到尚毓身邊,吐露出微絲疲憊倦意,尚毓下意識地就摟佳人入懷。

“大夫就來了。”尚毓在迎羅鬢間輕柔緩述。

迎羅搖搖頭,悶在尚毓胸懷,“不必,翦兒妹妹無事,羅兒不過是受了驚嚇,現如今已無大礙。”

觸及到施翦投來的眼神,迎羅羞赧,慌忙掙脫,卻不得如願,尚毓更是摟緊了,甚至是鎖住迎羅的柳腰。

“子禽與翦兒不便打擾,先出去了。”文種牽起施翦的小手,滿面春光地說道。

尚毓狀似無意地掃過兩人的手,隱忍着,莫不做聲地頷首。

施翦被文種拉着,回首失神地望着旁若無人相擁的兩人,咬了咬下脣,扯起嘴角,牽強道:“他們真是般配……”

文種站定,曖曖問:“什麼?”

施翦擡頭,陽光撒在大地之端,飄渺於塵土間,本應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光束卻被文種高挑的身子給擋住了,雖然在陰處,卻奇蹟般的感受到溫暖。

於是乎,施翦會心地笑了,笑得小臉蒼白如瀲,笑得文種的瞳染上了七彩流光。

“今晚我來接你。”

“好。”她,如今只想靠近這僅存的溫暖。

紅燈千樹、玉壺流光,朗朗夜色下的諸暨城裡大街小巷都充斥着濃濃的愉悅,小商販們尋了好地兒做起買賣,小童們興高采烈地穿梭在市井之間,歡聲笑語不斷,面具、糖人、肉饃饃,少年之物繁多。

施翦看着,心中頓生悲傷,若爹爹還在,翦兒也能得到這些小物罷?若娘娘還在,又有香噴噴的肘子等着翦兒罷?

這些溫馨刺激了施翦依然埋在心底的思念,一發不可收拾,施翦默默地吸吸鼻子,愣是忍住了淚水。

“想什麼呢?”文種拍拍施翦的肩,面上帶着吟吟笑意。

施翦搖搖頭,文種展顏,拉起施翦的手,“人多,馬車怕是難以到金宗廟,你我走走也好。”

施翦挑眉看着二人相觸的手,文種看在眼內,“走丟了我可不會找你。”

哼,翦兒不會問路麼?真當自己愚昧?

文種的手白皙嫩滑,堪比女子的柔荑,帶着一股子淡淡的墨香,果真是文人奮筆疾書的手。

一路上,總有那麼些個眼神落在了施翦身上,饒是她再大而化之,也難以不察覺到身旁之人招蜂引蝶的功力有雷鳴萬霆之勢,一發不可收拾。只是自己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卻愣是想不明白,唯有作罷。

當事人踏着風流步伐甚爲大方,只是不時吩咐着施翦莫要走神。

金宗廟外人潮涌動,羅綺如雲,不斷有香粉脂氣盈身而錯,彩眸狀似不經意地劃過文種的面容。

施翦想掙脫二人互引的手,只是文種執意不放,施翦也無可奈何。

避過正門,文種讓一小沙彌引路繞至後院,果真清幽許多。

施翦見院內有顆頗爲壯碩的菩提樹,感覺甚有意境。

“文施主,老衲已侯多時。”一身着棗紅內袍,外披金線袈裟的和尚緩緩走來,雙手十合,慈眉善目,已然有摒棄凡塵喧囂慾望的半佛之態,果然是金宗廟裡最有威望的主持。

“望明桐主持見諒。”文種對着主持也恭敬正經許多,眸色斂去了平日裡的玩世不恭,倒讓施翦覺得不慣了。

明桐主持淡然一笑,眉眼稍彎,淡定從容道:“無妨,還二位施主請隨我來。”說罷輕輕掃過施翦,又是溫和慈祥地一笑,讓施翦心中頓生暖意。

一席話間,施翦發現明桐主持只有方纔那一眼是注意到自己的,於是扯扯文種的衣袖小聲地問:“主持眼睛是不好使麼?怎的我一大活人在這兒,主持也沒留意呀?”

文種覷她一眼,好笑道:“誰跟你講主持眼睛不好了,莫瞎說。”文種擡眼望了下明桐主持屹立的背影,“主持明察秋毫,卻是斷然不會求知他人外物,講究一切順其自然。”話語間恭敬如初。

施翦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文種見她那樣,撲哧出聲,颳了刮施翦挺翹的小鼻尖,面有異色。

“到了,二位施主還請自便,老衲不便打擾,先行告退。”主持領他二人來到一**肅穆的屋內,一四方青銅大鼎立於中央,上面插着數數柱香,有些還未盡殆,留着通紅苗頭。

“主持慢走。”文種作揖道別,施翦眼巴巴地看着明桐主持離去的背影,總覺得主持臨走前深望了自己一眼,但那眸光太快,自己也不好下定論。

肅靜的佛堂,可能是時辰尚早,所以只餘他二人。

文種遞給施翦一根粗壯的炎香,施翦接過,便直直地跪在了金尊如來前的蒲墊上。

這一次,施翦帶着她從未有過的莊重,小臉上劃過黯然神傷,嘴脣抿了又抿,似有萬言欲道,小心肝一顫一顫的,卻終是在思緒變化後釋然一笑,“是翦兒太過計較了,善思之人必定投胎爲好,哪需翦兒擔憂呢。縱然,縱然翦兒萬分不捨,卻……”施翦有些哽咽,淚水晶瑩,眨眨眼,再次露出微笑,望着如來就如至親之人,“翦兒會活得很好,至少要對得起自己!”

文種心生惻隱,看到施翦如此堅強,偏首望向如來。翦兒的各位親人在天之靈還請保佑這傻丫頭,當然,愛女如斯,文某定然是不用再三祈願的。

施翦起身,突然被擁入溫暖的懷抱內,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不動。

文種抱着滿懷馨香,忍下心頭萬千,深情道:“若你乘風破浪,還記得有我爲你遮擋。”

施翦聽了,本欲掙脫的雙手頹然放下,目色柔和許多,靜靜地靠在文種懷內。

這種如火般的溫暖,真的叫人好難在汲取過後不做留戀地捨去,淪陷至谷底,這,莫非便是你文種的心機?

“嘭!”

施翦看向天空的焰火,莞爾一笑,仰首望着面前的文種,突然覺得這禍水的眼睛有些妖,這輕佻漫心的眸原來那麼動人,施翦對自己的想法感到驚訝,立刻瞥眼避開文種宛若芙蓉的妖嬈美眸,臉上頓時就紅了一片。

文種看到施翦羞赧的模樣,連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絕色的面容因着爛漫焰火而催生出豔麗,堪比月光星輝。

“爲了報答你這次圓我心願,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如何?”施翦欣然提議,不等文種說好好便拉着文種就走。

文種眼神寵溺,滿是縱容,面容俊俏更甚,踏出門檻時,眼尾卻是一挑,有意無意地掃向一直靜謐無人的廟堂,脣角笑意愈發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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