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莫桑沉吟着點點頭,“那便是了。”
自此,兩人竟是一陣無話,難得的尷尬。
莫桑靜靜看着隨風搖擺的柳枝,一時竟有些心煩意亂,他想要是往常他們有這樣獨處的機會,那個沉靜慣了的女子定會受不住而變得多言,話裡多多少少是要哄的自己開心的,哪像現在,兩人相對無言,而瞧她模樣,竟像是和自己多呆一分便是煎熬。
想到這裡他只覺得心裡的不舒服越加濃烈起來,那種不能掌控的感覺幾乎要讓他的笑容再保持不下去,他不知道哪裡出錯了,這個女人不是愛他愛的緊,十年都等下來了嗎,怎麼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
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他突然轉過身,對着那個垂眸的女子說道,“殺了蕭晗。”話纔出口,他便看到尺素一臉震驚的擡頭。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自己剛纔的樣子,竟是莫名的狠戾,然而尺素震驚的目光讓他的心情越發的不好,幾乎帶着惡意的笑,他冷冷的看着她開口,“朕要你殺了他。”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從來不會拒絕他的要求,無論是讓她獻身還是殺葉寧,即便是要傷害她唯一的雙生妹妹,怕也只會猶豫一下。
然而片刻之後那人卻慢慢的揚起了臉,臉上的笑陌生而又疏離,“皇上說的,尺素不明白。”她眨眨眼,說的雖平淡卻認真的很,“尺素只是公子的僕人,一輩子只聽公子的,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如此,她又何必跟自己的命過不去。
話音未落莫桑的眉便皺了起來,這樣的話這樣的神情明明是很熟悉的,到這刻他卻陌生的很,往常他纔是話裡的主角,可是此刻他卻可笑的做了個聽衆,這樣的事情他以往從未碰到過,忽略掉心裡那隱隱的揪痛,他臉上的笑意徹底的冷了下來。
其實他不止一次的說過不需要她的愛,不止一次讓她離開自己,可是她每次都回來他身邊,這樣一次兩次的給了他一個可笑的錯覺,以爲不管自己怎麼待她,她還是離不開自己,只是現在這個局面,他覺得連風吹颳着的柳枝都在嘲笑着他,笑他太過自負,笑他太過可笑。
要蕭晗死並非只有這種方法,他會提出來也不過是因爲心中偶爾劃過的不安,然而到了此刻他或許才真正明白,有些人不會一直都等在你身邊,他覺得口中有些苦澀,滿滿的都壓不下去。
到了最後,他也只是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溫柔而又陰霾的,“那麼,讓你的公子好好活着,畢竟……朕還不想讓你死!”說着,他負手笑着,越過他朝宮中走去,宮門那跪了一大片的侍衛。
尺素全身僵硬的沒有回頭,她知道,對蕭晗,蕭莫桑其實已經動了殺心。
兩人之間曾經的情分和癡纏隨着背對背的距離拉大而變得愈來愈遠,那一段抵達宮門的距離很短,莫桑卻覺得像是過了萬年,當越過那跪了一大片的侍衛,他驀然回首,那個總安靜而又專注的看着自己的女子一直往前走着並沒有回頭,那背影決絕的,甚至沒有絲毫的不捨和猶豫,攏在袖中的手一點點捏緊,他臉上露出的陰沉沉的笑,全然落在過道盡頭的人眼中。
溫茗搖着摺扇悠悠
的笑,“世人總要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真是可笑又可憐。”
虞柳似笑非笑的彈了彈衣上的塵灰,淡淡道,“有舍……纔有得!”
“可若是到頭來發現舍了的那個纔是自己最想要的呢?”溫茗眸光一閃,臉上的神情已有了幾分認真。
虞柳揹着手轉過身,不易察覺的嘆了聲,“那也怪不得別人……”要捨棄什麼,要得到什麼,都是自己的選擇,沒人能逼得了。
溫茗若有所思的盯着虞柳的背影,目光再次轉向莫桑時,那臉上的笑意有那麼片刻的僵硬。
如願的出了宮,又不能再回蕭晗身邊,尺素知道自己其實已經無處可去。
可就算那個地方有蘇湄對不起的葉寧在,她還是想躲在看的到蕭晗的暗處,靜靜看着他。此時此刻,她想陪在蕭晗身邊,妄想着自己的身邊只有蕭晗一個,而蕭晗的身邊,也只有自己一個,可是這,何其困難!
單洙說至少也得先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她現今已經弄明白了,那麼是否便可以無所畏懼的想要幸福。至於葉寧……她只是爲了演戲方便用了一張蘇湄的臉,她沒必要因爲這張臉,因爲葉寧而毀去自己得到幸福的權利,是的,沒必要……
背上揹着個小包袱,尺素站在出雲樓的門口,笑着仰起臉,看着那樓上書着‘出雲樓’的那三字牌匾,誰都不能妨礙她幸福,誰都不可以,說她自私也好,不知廉恥也罷,她這輩子,認定蕭晗了。
蕭晗自重開出雲樓至今,這樓裡來的最多的便是男人,像是尺素這樣美貌的女子倒是少見,一入了樓,便引了無數道目光。
有好些個男人邊上坐着樓裡的姑娘,眼神卻又忍不住往這裡瞟,惹得姑娘半真半假的嗔一聲,那含嬌帶媚的眼神勾過來又掃過去,瞥過尺素時,是有着驚訝和好奇的。
管事的老鴇笑着疾步走來,那神色竟有幾分匆忙,她一手抓着尺素的手上上下下的看,嘴上亦是含着驚歎卻客客氣氣的道,“哎喲我的姑娘啊,這樓子可不是隨便能進來的,聽媽媽一句勸,從哪來就回哪兒去。”
邊上圍着的一圈人聞言吃吃的笑,一個道媽媽難得發了善心,一個又說前兒個也不知道誰好說歹說拉了我進樓……
“去去去!”老鴇佯怒的朝她們揮揮手,“管好你們的男人去。”話未說完她又轉回臉來,又勸道,“我讓人送姑娘出去吧。”
尺素笑笑按住她的手,“這位媽媽,其實我是來找人的。”
老鴇一聽,那臉色就有些怪異了,先前不知怎麼回事,自家老闆突然下了吩咐,說是這樓裡若是看到有姑娘進來,便是條件再好也莫要收了,趕緊好言勸着離開,若是還不肯走,那便強行攆了去。
看這個女人雖然笑眯眯的樣子,但憑着自己這雙睜了幾十年的眼睛,老鴇也看出尺素是不會乖乖就範的主,一時倒有些爲難起來,她想了一下,問道,“姑娘來找何人?”
尺素的目光從諸人身上一一掃過,沒發現那個人讓她眼中閃過失望的神色,只是片刻後她便重新笑了起來,那笑容隱約的有幾分羞澀和盼想,“蕭晗。”
她先是小聲說道,繼而像是受了鼓舞般,略略大聲道,“我找蕭晗。”
衆人愣了愣,接着悉悉索索的說話聲響了起來。
“竟然是老闆?”
“哎喲,老闆那樣子的美人……”有人掩着嘴笑,一邊毫不掩飾的打量着尺素,幾個圍在一起的美人聞言都笑了起來,尺素被她們看的莫名,只覺得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怎麼說呢,她們以那樣親暱的口氣說着蕭晗,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心口長吁不去的是隱約的煩躁感。
就好像……你拼命想要的已經有了是別人的跡象,讓她如何能舒心的起來?
彼時蕭晗正在同單洙下棋。
葉寧自是不想與蕭晗下的,早在看到這苗頭時就藉着事躲了開去,因此尺素來了出雲樓,他倒是一點都不知道。
下面的吵嚷聲最終還是叫樓上那兩個男人察覺,待單洙起身想去察看時,就見到老鴇領着一個穿着紅衣裳的女子上了樓來。單洙本是笑着的,然而一見了她身後的尺素,那臉上的笑意便僵了僵。
老鴇本覺得這姑娘來找自家的美人老闆,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家老闆對這姑娘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卻沒付起責任,本着同爲女人沒必要爲難她的想法,她將尺素帶上了樓,心裡想着如果老闆真的做了對不起這姑娘的事,自己也好在邊上替她說幾句公道話,她本來心裡存了疑惑,如今一見單洙的臉色,越發認爲自己的猜想是對的,單洙臉上的不愉也被她理解爲是做賊了心虛,想要替老闆遮掩,心裡這麼想着,她嘴裡倒是哼了聲。
“奴家帶了人來,想見一見老闆。”老鴇雖是笑着說的,然那口氣中的生硬實屬異常,單洙有些摸不着頭腦,卻在臨回房前掃過尺素,那眼裡瞬間閃過的冷意也被老鴇理解成了威脅,她如此看着,不由伸手去握尺素的,在她手上寬慰的拍了拍,低聲道,“不要怕!”
尺素是離蕭晗愈近心裡越是緊張,如今有個人在身邊,雖然是個陌生人,可那樣鼓勵着自己還是讓她心生感激,她蒼白着臉衝老鴇笑笑,隨着吱呀一聲輕響,她眼見着單洙將房門打的越開,那個斜倚在軟榻上的人也就一點點映入她的眼簾。
蕭晗一手持着黑子,半支着身子,幾乎大半個身體都趴在了棋盤上,好看的眉皺着,那似笑非笑的鳳目亦是微睜着,有着淡淡的迷惘。他沉吟着,全副心神都在棋盤上,因此也沒怎麼注意看老鴇身後的人,只是沉聲吩咐道,“有什麼事跟單洙說或者跟葉寧說也一樣,不必事事都來請示。”
他說了幾句見沒人迴應,不由擡起頭來。
這一擡頭他便看到了揹着包袱的尺素。
“陰魂不散……”隨手將黑子丟進棋盒,蕭晗倚在榻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臉上雖沒怒意,然而口氣已是不好,“我不是說過……”
“老闆!”老鴇大膽打斷他的話,一步站到尺素面前微微挺了胸,“奴家知道這世上能配的上老闆的沒有幾人,便是宮中的公主下嫁也不會辱沒了她,只是堂堂男子,做了便要負起責任,就算不配爲妻,至少也該納爲侍妾……要知道女子的名節可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