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衣眨眨眼,有些委屈道,“也不知道郡主想什麼這麼入神,連連衣在邊上說了這麼久的話都不做理會。”
她難得露出這樣的表情,引的雲卿跟着笑了起來,她挑挑眉,眼底的笑容有些柔軟,“你剛纔說什麼來着。”
連衣故作神秘,湊近她耳邊,小聲道,“據說那個想兒的姐姐死了,是從秦天傲藏着珠寶的地方發現的,整個人被金子銀子砸的都分不清哪是哪!”
“竟有這樣的事?”雲卿驚訝的蹙眉,手上的動作也因此停落下來,她若有所思的起身,緊走幾步到了欄杆這裡,自從她清楚自己這張臉被毀了後,樞念又叫人將水引了過來,以前這水塘是什麼樣,現今還是這個模樣,可就算再怎麼一樣,也改變不了滄海曾經變桑田的事實。
宮外不太平,宮裡其實也好不到那裡去。
那個在張夫人面前辱罵過自己的太監,最後讓人在清涼河那處發現了,人好像已經嚇瘋過去,太醫一番檢查,人完好無損,可那舌頭卻被人硬生生割了去。
宮中紛紛猜測這其中的緣由,可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雲卿只皺了皺眉,便猜,這或許就跟那個人有關。
身處皇宮,難免會有些閒言碎語,她出事後那段日子,這個宮裡哪個角落沒有在處處傳着她紀雲卿如何如何……只是過了不久之後,已無人再談,無人再說,就連見了水閣的人,都是滿臉驚恐的四散而走。而那些膽敢妄議雲卿人貌的太監宮女,不是被杖責就是在人間蒸發,宮中,幾乎是人人談紀雲卿而色變。
想到這裡,雲卿的眉越皺越深,她想像個正常人那般活着,就算有人議論她,要害她,她也希望是自己動手,她不想像個沒用的人,被人護着。
“郡主!”連衣在邊上見她臉上神情變幻,她緊緊咬着牙,其實還有個消息,她當真不知該不該說,這也是她從欽安殿那裡偷聽到的,事關雲蓮和葉倚琛的。似乎他們兩個人,被困在了祁陽的一個小山谷。
“怎麼?”雲卿回身過來,看着水閣幾年不變的景緻,眸光不易察覺的一斂,“有事就說。”
“雲……”連衣吞吞吐吐着,想要開口又閉上了嘴,想了想還是不講了,雲卿難得有幾天清閒日子過,還是不要讓她煩心了,更何況這事也只是聽說,當不得真。
見連衣開口說了個雲字又不說了,雲卿猜是有關雲蓮的,但既然連衣不說她也就當做不知道的沒問,畢竟雲蓮在葉倚琛身邊,那個人必定會護她周全,雲蓮,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
兩人正說着話的時候,有一人朝着水閣徐徐而來。
卻是個穿着異族服飾的男子,面相憨實,身形魁梧。
阿達以前在秋閣見到過雲卿,一時便直走到了雲卿跟前,朝她跪下,“郡主,阿達奉我家主人之命,請郡主過秋閣一敘!”
寒秋難得主動請她過去,怕是有什麼事要跟她說,她在水閣左右也是無事,便帶着連衣隨同阿達去了秋閣。
他們到時,寒秋已經備好了茶水恭候多時。
連衣和阿達自然是在外間伺候着,他們兩人喝茶聊天時,一般不喜歡人太過靠近。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笑着看雲卿走近,目光從她額
上劃過,神色並無變動半分,似乎並不介意。
雲卿極其滿意他這種反應,眼底泛出抹笑意來,隨手拿起他推將過來的香茗,輕輕呷了一口,嘆道,“還是你這裡的茶最好喝,若是能一輩子喝到這麼好的茶,一生便無憾了。”
寒秋正持杯的手頓了頓,沉靜的雙眼裡有暗潮涌動,他飛快的瞥她一眼,淺淺一飲,悶悶的笑聲從胸腔溢出,帶着點玩笑意味,又似乎無比認真,“做我寒秋的妻子,自然每天都有好茶喝。你……”要不要試一試?
雲卿一怔,淺笑盈盈地盯着寒秋看了半響,直至人被她看得臉頰微紅,不耐煩的擡頭,她才抿嘴笑着側向一旁。
“你笑什麼。”寒秋放下手中的茶盞,抽出塊錦帕擦擦嘴角。
“我在想,到底有誰能入你寒秋的眼,這世界又有哪個女子能惹的了你。”雲卿低低笑着飲茶,修長的脖頸劃出個優美的弧度,寒秋怔怔的盯着看,卻在她擡頭的那個剎那又不着痕跡的移了開去。
寒秋笑笑不置可否,只是等兩人都說夠了,他才輕嘆了聲,“你有話問話!”
雲卿擡眸,眼中一片瞭然,她輕輕笑了笑,才道,“我怎麼忘了,小時候最瞭解我的人,還是你。”她頓了頓,雙眼從他腿上劃過時,目光中一點悽然飛掠而過,她笑着起身,看着秋閣的佈置,笑道,“我們這麼多年朋友,寒秋,你實話答我一句,風璃與你,可是同宗,共姓祁?”
“你都查的一清二楚了,怎麼還來問我!”寒秋一點都不奇怪,只淡淡的替自己將水引滿,自顧自的捏着茶杯一口一口的輕呷,從樞念滿眼笑意地告訴他有人在查風璃時,他便猜到這個人該是雲卿沒錯,否則,那個人怎麼會有這麼被人在意的笑容出現。
“爲什麼!”雲卿抿嘴笑了笑,餘光瞥見他的手一顫,她自嘲一笑,“算了,我不該問的,你身爲祁陽王子有你的立場,可我也有我該做的事,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她若是不妨礙到我,她自做她的祁陽公主又如何,可偏偏……”
寒秋又豈會不清楚她偏偏後的下文,他沉默下來,心口悶的難受,無所謂的笑笑,“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我……將能做的都做了。”可風璃的心眼太死,他有心相救卻根本無力相與,若要他選,他寧可對付風璃的人是雲卿而非簫樞念。那樣至少,至少……
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這般苦澀的笑容。
雲卿有些錯愕,心底亦有些震動,她和寒秋,或許可以說是同病相憐,雖然小時候寒秋處處都要找她麻煩,她躲着他他又不開心,個性糟糕的很,可從未在她面前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她怔怔的在他跟前半跪下來,仰頭看他,“寒秋,回祁陽去吧,這裡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從輪椅上微微俯下身,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瞥見她精緻的鎖骨,姣好的頸項,紅潤的脣,她微微仰頭說話,那樣的姿勢,像是向情人索吻般美好,他幾乎就要把持不住吻下去,捏着輪椅把手的手掌青筋一突,費力的將心底蠢蠢欲動的慾望壓制,他最終也只是笑着撫摸她的發,慢慢搖了搖頭。
輪椅上的男人沉靜憂鬱之中又帶點淡雅,配合女子婉轉嫣然的輕笑,莫名的契合,微風清暢,人世間
幾許美好。
寒秋本要直起身,不意外的瞥見外間那人一身黑錦而立,全身華貴氣宇軒昂,氣度不凡,那人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周身冷漠盡散,而觀他腳下跪着的連衣和阿達,早就將身體僵直,顯然正在承受着那人的怒意。
他低低一笑,忽而湊近雲卿幾分,“秦天傲一案,宮裡出事的宮人又每每都與你紀雲卿扯上些關係,雲卿,咱們來猜猜,太后娘娘會如何質問我們的六皇子。”
雲卿從他眼裡看到那人孤身站立的身影,一如當年那個懦弱平凡頻臨死地的少年,她的心微微一顫,既而已是笑了起來,她起身緩緩退開幾步,低低道,“寒秋,有些玩笑能開,有些……卻根本不能動半分心思。”
她說着,已是轉身離開。
經過樞念身邊時她也不做絲毫停留,只微微勾脣一笑,“連衣,回去罷。”
連衣大大的鬆了口氣,慌忙起身,剛纔她的心幾乎要被嚇的從喉嚨裡蹦出來,她緊張的走到雲卿另一側,扶住她的手臂,腳步才一動,便發覺雲卿已然停住不動。偷眼看去,那人的手正死死的箍住雲卿的,並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你們在說什麼這麼開心!”他勉強擠出絲笑來,看着她,喉結卻抑不住煩躁上下滑動。心中明白這個時候該是要她重新給自己機會,不該讓她不開心,不該讓她對自己失望,可真的控制不住。
看着她和別的男人那樣隨意的笑談,看着剛纔那樣曖昧的場景,他在這邊生生的頓住了腳步,若是寒秋當真吻落下去,他真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雲卿微側轉了頭,對他微微一笑,“有些事兩個人說來是開心的,可若是多加一人,沒準那滋味便會苦的很。”
他只覺得心酸澀的一縮,抓着她胳膊的手已經無力,被她輕輕一掙,脫了開去。
雲卿看他一眼,忽而怔怔對着他的雙眼,那人眼中驚怒翻涌卻那麼拼力的壓制着,牙齒已將嘴脣咬出一圈青紫,剎那間,她要說的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牙齒落下的一瞬,脣被無意識的磕破,泛出抹血絲來。
樞念驚慌的要替她擦拭,她忙側身避開,“你,朝上的事,自己小心些。”脫口而出說了這些,她幾乎懊惱的要咬落自己舌頭,惱恨地帶着連衣,慌慌張張離去。身後還傳來那人不加抑制的朗笑聲。
‘骨碌碌……’輪椅聲漸近。
寒秋微仰頭看向樞念,從雙腿殘了那天,他就極其厭惡這個角度,每次都要這麼仰望一個人,讓他極不甘心。若他是個正常人,這個年紀他也該向樞念柳昱那邊幹出番作爲來。
強壓下心頭的苦澀,他嗤笑一聲,“太后沒爲難你?”
將雙手負在身後,樞念聞言挑眉一笑,“怎麼可能!”
早在秦府被燒那天,秦太后就將正喝着的參茶朝他重重砸了過來,他不能躲,後背硬生生受了那麼一撞,立時有了瘀傷,聽到秦家被端,太后一脈的勢力被自己削的零零散散,她幾乎都要瘋了。
氣急敗壞的叫嚷着,用聖旨威脅他。
“真是笑話。”樞念冷笑着將手一掐,“別以爲我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想利用我剷除異己,好扶持葉倚琛上位,當真是異想天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