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纔會惹到你?你爲什麼要一直找我麻煩,我就不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嗎?嗚哇——」她把所有璽克想說的話都說完了,還沒完沒了的用不同的詞組跳針,當她開始懷疑自己曾經誤食璽克的寵物雞時,局長大人過來接手了。璽克整整聽了兩分多鐘的哭嚎。
「你又打來啦?我在走廊上就聽見她在尖叫。」局長大人說。璽克還聽到咬餅乾的啵吱啵吱聲。
「我建議你讓她改當文書,別再讓她接魔話了。」璽克說。
「我試過,結果她控訴我在文件裡隱藏具******意味的暗語。與其讓她破壞內部和諧,不如讓她尖叫給外人聽。這件事就算了,你有什麼事?」
「你知道哈娜小姐的背景嗎?你把我賣給她以前,不會什麼都沒調查吧?」
局長大人沉默了一下,才說:「璽克啊,作爲公家機關,我們不能透漏民衆的個人資料。」局長大人打了個嗝:「你爲什麼不直接問她?」
「我不想讓她誤會,以爲我要追她。」
「這理由很充分。」局長大人完全沒有否認這種事發生的可能性,他又沉默了一下,也許是想到聖潔之盾,他說:「這樣說吧,雖然我們不能透露民衆個資,但法律沒有規定公務員不得說八卦,也沒有規定我們不得散播個人看法。所以我不能告訴你哈娜的背景,但是我可以跟你漫無邊際的聊天,聊天的內容可以是非常個人觀點的八卦,而我可以對哈娜有我的個人觀點。」
這有點複雜,總之璽克聽懂了,就是可以用踢皮球的方式告訴璽克。
於是璽克捏起喉嚨,翹起小指,模仿他在宴會上聽到那些華服婦女們說話的語氣,先發出一個表達情緒的單音,然後開始抱怨:「厚!哈娜她每天都在看小說,也沒看過她的辦公室裡有魔法期刊。她到底是怎麼拿到法師執照的啊?」
局長大人也捏着喉嚨說:「唉,有些人哪,在學校裡有老師盯,還會努力念點書,出了校門發現墨水一瓶二十元,就開始發展別的花樣,把書都忘了。」
「別的花樣啊?怎樣的花樣?」
「一些會讓人累積前科的花樣。跳過努力直接拿錢的辦法。比方說詐欺啦、僞造文書啦。」
「哈娜喜歡那種花樣啊?」
「當然啦,不然你以爲她哪來的錢作全身美容?聽說她有一櫃子名牌包,加上一櫃子洋牌子香水,還有一櫃子的高跟鞋。」
「蛤?我沒看過她穿高跟鞋啊。」
「因爲她穿了以後沒有注意步伐,走路方式不對弄到腳骨變形,已經不能穿了。穿低跟鞋可以亂下腳,高跟鞋不行啊。就算不穿也要買,沒有自制力的人就會這樣,這樣子過日子,錢坑永遠也填不滿的。」
「所以她非常的需要錢,什麼都幹啊?那她現在的位子正適合她。聽說她現在的老闆也算不上好人,他們一拍即合啊。」
「就是啊。要不是現在這個老闆沒人敢動,條杯杯早就不知道抓她幾次了。除非有直接證據,不然她還可以繼續囂張下去。」
「好可怕喔——你能不能給我別的工作啊?」
局長大人的語調立刻回覆正常,魔話裡傳來撕開零食包裝的聲音,還有嚴肅的拒絕:「不行。」
「呿,沒事了,再見。」
「好好,祝你長命百歲啊。」說完一個不知道是祝福,還是刻意說反的詛咒,之後局長大人就切斷通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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璽克慢慢的走回去。他在豪宅門口駐足,沒有立刻進去。今天是他來這裡的第六天。六天前,他搭火車來到這個社區,滿懷着對和平生活的期待。在腦中摹畫着一個不必受寒、能夠吃飽,無需擔憂大難臨頭的生活。想不到走進了這個家,他也走進了一座戰場,還是一座隨時會出現巨崩滅術,直接全場夷平的戰場。如今他時時刻刻都要爲自己的生命努力,一旦大意就有可能跟小叭一樣。
璽克把手插在口袋裡,深深的嘆氣。
這時候有人從後面拍了一下璽克的肩膀。他養在銀匣裡的東西沒有警告他。璽克驚訝的回頭看,發現是瓦魯,是他認爲這屋子裡少數可以信任的人之一。
瓦魯身穿便服,他沒有像路人那樣包得很厚,只是穿着較厚的衣物,圍上一條深褐色毛巾。似乎這樣的天候對他沒什麼影響。他的眼神堅定,帶着一種彷佛要上戰場的決心。
在瓦魯後面一點的地方,道路上停着一臺馬車。那顯然不是本地有錢人的車。外型簡單,根本就是結構等於造型,上面還沾着一些刷不掉的泥,平常行駛的地方應該不是這裡的柏油路,而是鄉間泥土路。駕車的人骨架和瓦魯相似,眼神也有些相似。
「你怎麼——站在這裡?」瓦魯眉毛揚起,笑說。
「我在想,裡面好像比較不安全。」
「哈。」瓦魯乾笑一下,轉身對駕車的人說:「你先去躲起來等我。如果我沒去找你,你就自己回去吧。」
「我就在這裡等。你沒回來我不走。」駕車的人說。
「不要冒險。我進去了。」瓦魯說。兩個人臉上都沒了笑容。
瓦魯踏上門前臺階,守衛都認得他,他們恭敬的讓開。璽克也跟在瓦魯後面進到屋內。
「你要作什麼?」璽克問。他感覺瓦魯這一趟不是回來工作的。相反的,他是作好了離開這裡的準備,纔回來的。在他離開這裡之前,他有事情必須完成。
瓦魯用一定的速度往前走,在每個轉角處沒有猶豫,也沒有停頓。他循最短路徑直上三樓:「我要和老爺談判,要他放過利諾。」
璽克愕然:「你瘋啦?」
「我是瘋了,要陪瘋子一起嗎?」瓦魯說,眼裡彷佛可以噴出火來。
「不能讓你自己去!」璽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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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了老爺的辦公室門口。瓦魯先敲了門,報上名字,然後推門進去。看瓦魯推門的樣子,整個人重心都往前移,這扇深黑色的鐵門重量不輕。平常是裡面的人允許以後,有機關會自動打開,但是瓦魯不等允許,所以必須靠自己打開門。
門內的裝潢是黃褐色調,有些地方是咖啡色,整體給人相當穩重的感覺。兩邊都是書架,大部分放書,某幾個格子裡放着酒和獎牌。老爺坐在原木製成的巨大辦公桌後面,在堆迭成山的資料夾和水晶制的文具後面看着瓦魯。
他對瓦魯的冒犯行爲似乎沒有怒氣,相反的,看着瓦魯的目光極爲冷峻。璽克站在門邊,急得咬起指甲來。瓦魯會不會被剁成肉醬啊?
老爺從文件中擡起頭,背靠向椅背,兩手交迭放在桌上,問瓦魯:「什麼事?」
瓦魯一直走到辦公桌前面五步的地方,說:「我要你放過大小姐!」
老爺看着瓦魯的眼睛微微睜大,慢慢的問了三個字:「憑——什——麼?」
在這短暫的對話裡,老爺的氣勢已經壓過了瓦魯,瓦魯說話開始結巴,但還是堅持到底:「我、我把你作過的事都記下來了,如果你不放她走,我就告發你!」
老爺一邊的眼睛稍微瞇起,瓦魯在他眼裡看來有點意思了:「你爲什麼要這麼作?我知道你家只是個鄉下農戶,該不會在城市裡工作過,就以爲自己可以對抗整個世界了吧?你可知這個世界沒那麼好混,不是憑着一時衝動就什麼都能成事,貿然出頭的結果除了把自己也賠上,什麼好處都沒有。你不過是作着不成熟的美夢,想要以卑下的身分得到高貴的公主。」
「這不是作夢。」瓦魯說。由於這段交談讓他想起了那位,他現在必須以行動保護的人,他的聲音又恢復鎮定:「我愛她,她也選擇了我。」
此時瓦魯的背影,竟然比瑟連還像個騎士。
老爺對秘書下令:「把利諾帶來。」
秘書走了出去,璽克咬着指甲等待。
老爺沉着一張臉繼續說,身體有些前傾:「所以你想要保護心愛的人,呃?你一個人能作什麼?她離開這裡又能作什麼?」
「我家有田地,她不會餓到的。」瓦魯說:「雖然不能讓她過得像在這裡那麼優渥,但我會盡力,我的兄弟和親戚都會幫忙!她會成爲我們的家人,我們會保護她一輩子!」瓦魯的聲音激昂而渾厚,像是戰士對敵人的怒吼。這樣的勇氣並出自於必勝的自信,而是因爲他一定要迎戰。他看起來就像是隻有一面盾和一把劍,就挑戰惡龍的勇者。這就是最根本的騎士精神,不因弱小而放棄,在必須迎戰的時刻絕不退縮。
璽克摸摸腰間,他的祭刀好好的躺在水壺袋裡。如果老爺要殺瓦魯,他就是犯法攻擊老爺也要救出瓦魯。璽克稍微有點期待哈娜爲老爺助拳,他可是很想好好痛宰哈娜一頓。
老爺瞪着瓦魯,冷峻的目光似乎結成了尖銳的冰柱,彷佛可以刺傷瓦魯。而瓦魯站着承受。
秘書扶着利諾回來了。她還沒有從傷害中恢復過來,走路搖搖晃晃的,臉色蒼白中透着一點青色。她還穿着連身睡衣和室內拖鞋,外面套上一件輕軟的外套。她看到瓦魯的時候眼睛瞪大,同時流露出擔憂的神色,看到老爺時則恐懼的吸氣。她已經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她和璽克一樣擔心瓦魯的安危。
「利諾。」老爺的聲音變得很低很低,充滿威脅性:「這個窮小子說妳愛他,是真的嗎?」
璽克立刻想到宴會上,老爺逼優蘭夫人說他沒有傷害她的那一幕。
利諾渾身發抖,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看起來像是隨時會倒下。璽克開始覺得她沒有能力反抗老爺。璽克本來就覺得利諾沒什麼自我意志,像傀儡一樣,要她當面對抗壓迫她的人,是不可能的事。
璽克看看瓦魯,又看看利諾。利諾沒有看瓦魯,她直視着她的恐懼,而瓦魯看她的眼神裡只有信賴。
利諾的嘴脣在顫抖,她不斷的吸氣又吐氣,像是要發出一個很艱難的音,而需要準備。璽克以爲從她嘴裡吐出的會是違心之論,但兩行眼淚滑過她的臉頰,從她嘴裡吐出的答案是:「我愛他勝過一切。」
璽克的嘴張大,久久不能闔上。他見識到女人爲了愛,能夠比一個人的時候堅強百倍。
利諾的眼淚一直流,弄溼了她的外套。而她擡頭挺胸,用堅定嘹亮的聲音說:「我在這裡的日子生不如死。每次每次,總是突然醒來,就有人在我身上——我以爲這就是我的世界,我的生命,我已經放棄自己了,但他沒有放棄我。就算你要我的命,我還是愛這個人,他就是我選擇的人!」
老爺的臉繃緊,彷佛鐵板一樣,乍看之下會以爲他非常憤怒,但是璽克總覺得他是用誇張的表情去掩飾情緒。老爺大吼:「你們兩個都給我滾出去!一個是我養大的,一個拿我的錢,竟然這麼不知羞恥!以後就當我沒有妳這個女兒,也不曾見過你這傢伙,家產你們一毛錢都分不到,現在就滾出我的屋子!」
秘書大步走向瞬間呆住的兩人,急匆匆的把他們推出門外,然後關上門,對他們說:「你們有交通工具嗎?你老家現在可以接她嗎?」
瓦魯點了一下頭:「都準備好了,我哥在外面等。」
秘書讚許的點頭,像是在說:「不愧是瓦魯。作事周到。」秘書說:「你們快走。大小姐行李我會再幫你們寄過去。」然後秘書自己回到房內去安撫老爺。從這一連串舉動裡,璽克發現,秘書也站在瓦魯和利諾這一邊。
利諾腳步踉蹌,於是瓦魯直接把她橫抱起來,快步往樓下走。璽克跟在他們後面。瓦魯抱着一個人,還能毫不費力的和璽克說話,他說:「謝謝你。」
「我什麼都沒作啊。」璽克睜大眼睛說。
「如果他動手,你會站在我這邊吧?我本來很害怕,你讓我有勇氣堅持到底。」
「的確是。就算是哈娜我也會替你打倒她。」
「這個就不必替我作了。沒打到她就離開真是有點遺憾。」瓦魯笑說:「你還有機會。」
「我也要謝謝你。」利諾說。她露出璽克之前從未看過的笑臉,就像是身處在灰暗的谷底,突然四周都開滿了發亮的花朵。在這一瞬間,璽克明白了瓦魯爲什麼會愛上她。
而她能露出笑容是瓦魯的關係。璽克也明白了爲什麼她會愛上瓦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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