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宮中來了許多命婦,或是誰家的姬妾?”錦蘊這樣想着,眉頭皺得更深了,“可是這條小徑,不是通往洗梧宮的嗎?”而且不知道爲什麼,她怎麼總覺得這個背影,似乎有所熟悉呢?
“娘娘,您不知道剛剛五王子在宴席上說出針對你的那番話的時候,奴婢有多爲您捏一把汗。奴婢真怕您一時傷心,鬱結落淚。”
錦蘊正挨在桌邊繡花,聞言擡頭看了眼紅箋,在她清秀的小臉上看到了仍然沒有完全褪去的餘悸,於是笑道,“怎麼,在你眼裡本宮就這麼脆弱啊。”
翠煙剛剛鋪完被褥,從內閣走出來接下話茬,道,“你跟了娘娘這麼久,還摸不清娘娘的脾性嗎?”
“哦?本宮是什麼脾性,翠煙你倒可舉例一二。”錦蘊開着不痛不癢的玩笑,“若是說的本宮不滿意,可是要受懲罰的哦。”
翠煙端起邊上侍女手中的一碗銀耳蓮子湯,邊往錦蘊這邊走邊道,“娘娘啊,雖然平素總是一副溫柔的不可方物的樣子,可實際上卻伶牙俐齒得很。纔不會暗暗吃下別人給的悶虧。”將海碗放在錦蘊旁邊的小桌上,她慢慢的掀開蓋子,“反倒是更傾向於讓別人偷雞不成蝕把米,難堪的下不了臺。”
錦蘊看着翠煙,一臉溫和的嗔怪,“你呀,就你最會說嘴!”
“哎,娘娘您別說,翠煙說的可真對。今天您在諸位大臣面前說的那番話啊,可掀起了不小的波瀾。”紅箋說到這裡,又變成了一臉的驕傲自豪,彷彿剛纔的擔憂和後怕都不曾出現過一樣,“衆人皆說,娘娘您是真正的有貌又有才,讓西戎的人也領略到,咱們大元連女人都是不好欺負的。”
錦蘊聞言,只是淡淡的笑笑,拿起湯匙,慢慢的喝起湯來。
其實今天她說出那番話,本就是想進一步拉攏莫無殤的心。
男人最招架不住的,便是身邊的女人的主動示弱,這會讓他們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女人很依賴自己。而莫無殤在前朝後宮皆受束縛,自然更期望有人能吹捧着他。
而在百官面前露臉,不過是捎帶的好處罷了。想想明妃和太后在那時被氣得變色的臉,她就覺得十分好笑。
思及此處,錦蘊又想起了關於雪妃病弱體虛的事情,於是剛剛放鬆的心緒又被吊了起來。她表面上沒有什麼異常,而實際卻在心裡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晚上,錦蘊躺在牀榻上,即將酣睡之際卻忽然聽到窗櫺響動,下意識的清醒過來,警惕着,甚至連腰背都挺的僵硬。她慢慢的從牀上坐起來,輕手輕腳的往窗邊走着,隨手還抄起了立在窗邊的一柄短粗竹竿。
半晌,忽然聽見輕微的一聲“咔噠——”聲,似乎是窗櫺被劃開了。錦蘊將竹竿高高的舉起,準備在‘賊人’破窗之時,狠狠地給與重擊。
“小師……”
“嘭——”竹竿打到人腦袋的聲音。錦蘊有微微的呆愣,而被打到的人也愣怔着保持着原有的姿勢。
然後那人慢慢的轉過頭,慢慢的露出臉,月光下,錦蘊看到洛桑一張因疼痛而扭曲的不能再扭曲的臉。
“還好紅箋她們住的比較遠,睡得比較熟,否則今日定把你師兄我當成淫賊擒了不可。”彼時,洛桑已大爺似的坐在寢殿裡的桌子邊,喝着涼茶。
錦蘊笑的有些尷尬,刻意擡槓道,“誰叫你別的不學,偏學人家半夜扒姑娘窗戶。”
“廢話,要不是你那麼着急的給我傳消息讓我過來一趟,我能大半夜不睡覺跑來你這裡挨竹竿兒嗎?”洛桑再次用手捂上腦袋,埋怨道,“你可真行,居然下這麼黑的手襲擊。若不是你師兄我武藝高強,怕是現在都出氣多進氣少了。”
錦蘊對洛桑的誇大其詞嗤之以鼻,小聲嘟囔道,“你若是真被這小小的竹竿敲一下便暈過去,也便妄稱習武之人了。”
“你說什麼?”洛桑豎着眉毛看着錦蘊。
錦蘊立刻改口道,“我是說,這麼晚遞送消息只不過是從觀海殿回來時碰巧順路,圖個方便,可我哪裡說要你入夜而來啊。難道你還分不清什麼是火燒眉毛的大事,什麼是遲些尚可的小事嗎?”
看着洛桑捂着受傷頭部的可憐模樣,錦蘊無奈的上前伸手揉着,續道,“我今晚沒有高聲呼救引人而來你便慶幸吧,還抱怨個什麼勁兒。”
洛桑任由錦蘊擺弄着自己的腦袋,倒也乖乖的停止了嘟嘟囔囔的抱怨。好在濃濃的夜色遮蓋住了他越發泛紅的耳根。
其實他哪裡是分不清楚大小事,只不過在他拿到紙條的時候,突然覺得很想過來看一看。在他私心裡,其實一直想看一看錦蘊睡着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因着此時此刻錦蘊是頂着他小師妹的一張臉的,研究起來也沒什麼可好奇的。但他就是想知道,錦蘊的睡顏恬淡的還是會皺眉頭呢?
於是他才厚着臉皮頂着這個十分不像樣子的理由前來,卻沒想到錦蘊竟然連睡覺都這麼警惕,導致兩個人尤爲尷尬。
而直到此時此刻,錦蘊就在他眼前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哪裡是想看錦蘊睡覺時的樣子,他根本只是純粹的想見錦蘊。
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這麼在意她了嗎?
洛桑眼見着自己的思緒已經漂到了毫不相干的地方,於是趕緊輕咳了一聲,轉而提到正事,“說吧,你叫我來到底幹什麼?”
錦蘊這才與洛桑對面坐下來,講述着雪妃今日的遭遇。
“你就那麼肯定這是太后和明妃的陷害,而不是雪妃自己的身體原因?”洛桑靜靜的聽完,得出了這個結論。
“不會的,雪妃並非體弱多病之人,不會因爲一次小產就導致身子骨如此孱弱。我與太后交手這麼多年,甚至她的手段之高明。我敢肯定,這件事跟她們有着脫不掉的關係。只是現在還沒有證據罷了。”錦蘊將自己的想法全部倒了出來,給洛桑聽。
洛桑想了想,看着錦蘊有些猶豫道,“你不會想讓我去太后或者明妃的寢宮裡扒房樑吧?”
錦蘊十分鄭重的點了點頭。
洛桑充滿嚴肅的神情立刻變成了滿臉苦逼,“你把我當什麼了,我又不是專業的殺手刺客。”
“你放心,以你的輕功絕對不輸於他們專業的。”錦蘊表示對洛桑的行動很放心。
但洛桑卻根本不稀罕這種放心,“我不幹,我這一身功夫可不是這麼用的。再者說了,萬一到時候我看見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長了針眼怎麼辦。”
錦蘊被洛桑的無賴語氣逗笑,“就算看到了什麼,那也是便宜了你小子。明妃這廝雖然性子不招人待見,但平心而論,人長得還是不錯的。”
“是嗎?我倒不覺得啊,還沒你好看呢。”洛桑脫口而出,卻在話音落地的一剎那兩個人都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說……”
“你不用解釋我也知道,你是想說,你的小師妹長得自然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對不對?”
洛桑看着錦蘊笑的和平時毫無二樣,於是也便應承下來,訕笑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她是誰的師妹。”
“成成成,就你最厲害,那麼這件事就包在你身上了。”錦蘊說着,把洛桑往外推,指着窗子外面道,“那麼現在事情都說完了,你可不可以走了呢?”
“那……”
“你放心,要是真長了針眼,我幫你挑了便是。”錦蘊說着,“唰——”的一下放下了窗子,獨留洛桑一個人傻愣愣的看着窗子,還有憋着沒有說完的話。
“其實我是想說,那你下次能不能別劃窗樞。”洛桑兀自喃喃着,隨後又看了眼早已經關的嚴嚴實實的窗子,然後轉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