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竹林比爪

祁雪房中的琴音斷斷續續,院中的雨似乎小多了,外頭偶有身穿甲冑行動的沙沙聲傳來,當鑼聲響過三道,再沒聽見什麼動靜。

撬不開狼煙的嘴,不如直接問問祁雪。

路過迴廊,老遠就見月影端了茶碗進去,不一會兒,月影又端了飯菜走了出來,從外頭掩了門,走遠了。

關關心知祁雪又賭氣不吃飯,想了想,進去還是什麼都別問,勸她吃些東西便好。

夜已有些沉了。她到祁雪門前推了推門,門沒閂。門緩緩開了,祁雪手拿一隻小藥瓶,正往茶碗裡倒東西,又一手端了茶碗,顯然是打算要喝的。

“雪兒,你在喝什麼?”關關忙喝住她。

祁雪一愣,淡淡道:“不過是茶而已。”擡手依舊把那碗茶喝了。

關關大驚,上前奪下瓷碗,一看,杯底還有未飲盡的黃色粉末,“你,你瘋了?”她驚駭地看向祁雪。

“沒事,不會死,只是會有些睏覺而已。”祁雪說着,若無其事地坐下來,翻看她的琴譜。

關關忽然想起狼煙說的“自作孽不可活”,問道:“這個是不是‘寒蟬散’?”

祁雪肩膀一僵,若無其事地搖搖頭。

“那我拿着這隻茶碗去問問大夫,這究竟是何物?”關關說着,拿起碗轉身要走,卻被人從後面抓了手臂,扭頭正對上祁雪蒼白的臉孔和懇切的眼神。

關關心裡頓時有了八分肯定。“你爲何要如此糟蹋自己?”她急道。

“人各有志。”祁雪道。

“你這是‘有志’?你這是‘幼稚’。”關關瞬間覺得自己被氣得蒼老了,曾經以爲她和祁雪還算是半個知音。

祁雪不語,卻趁機將她手上那隻茶碗搶了過來,丟入一旁的炭盆裡。

“你!”關關指着她的鼻子,不知該說什麼好,拿起桌案上的那捲簡牘,泄憤似的往地上砸卻。竹片“劈劈啪啪”散了一地。“我的琴譜!”祁雪驚呼着,撲過去,她微顫的手指拾起片片竹簡,擡頭狠狠地瞪着關關,眼裡蓄滿淚水,決絕道,“滾,你給我滾出去。從今往後我們再不是姐妹。”

關關心中涼透,不過是卷琴譜,侯府裡要多少有多少,如此便要絕交。她心頭一酸,吸了吸鼻子,“輕賤性命者,自作孽不可活。”說着,她轉身跑出去,正撞上循聲而來的月影。她紅着眼,抿抿嘴也沒說什麼,只滿腹怨氣,邊哭邊往自己屋裡跑,除此外她也無處可去。

今晚真倒黴!

當然倒黴的事到這裡還沒有結束,只能說人倒黴時,喝涼水都塞牙。

等關關回到房中狼煙已不知去向。

原本少了一夜共處的尷尬,此時房中空無一人,卻無端端多了驚悚。桌案一角被切了下來,桌上茶杯從中裂成兩半,她的牀榻上起碼多了三個帶泥的腳印,簾帳已被劃得殘破,那道裂口倒是乾淨利落。

關關頓時忘了哭。

幸而地上沒有血跡,屋中一扇窗大開,窗櫺上有些溼泥。

難道有人來把狼煙逮走了?一摸狼煙剛纔坐的位子,尚有餘溫。

關關忙端了張矮凳,從窗口爬了出去,她從小在山上爬過樹,翻窗到後院中,自然不在話下。

未行多遠,接近竹林,便聽到一陣破空之聲從竹林中傳出。

關關忙緊敢兩步上前,被眼前之景震驚,彷彿入了雲夢大澤,望見潛龍飛舞。

狼煙果然被人困在這裡,與他纏鬥的只有一人,那人雖是一身騎裝打扮,卻是個高挑女子,那是樑言。

同院多時,關關不知樑言竟有如此好身手。她手中一柄劍,舞動間,幻化出數重銀色光幕,如一陣飛霜白霧飛旋迷茫在竹林間。狼煙也這層層迷障糾纏地脫不開身,虛晃一劍脫身,剛向前走出數步,只見他身後樑言招式一變,劍如靈蛇出洞,破了光幕,直向狼煙後心刺去。

關關心裡一冷,不及提裙角,就跑了上去。

卻見狼煙如身後長了雙眼,身子向右一偏,躲過劍鋒。轉身之間,左手已持了三尺青鋒,霍霍清輝,若寒光飛嶂,輕點樑言頸間,只這一劍便讓林中霜露凍結。

關關有些腿軟,聽見狼煙冷冷問樑言:“你是誰?”

關關忽然心裡一緊,焦急道:“別,別殺她。”沒留神腳下踩到裙角,絆了一跤。

狼煙微怔,收了劍。

樑言一摸腰間,匕首脫手而出,直往狼煙左肩打去。

狼煙躲閃,卻遲疑了片刻,利刃在他臂上劃過,留下一道深深血口。他彷彿沒感到左臂上正在往外冒血,只冷冷一瞥樑言,舉劍就着她的右腕便刺。

劍勢凌厲,樑言一驚,丟了手中劍,被逼退了數步。

關關大驚,忙撲上去,站在樑言身前。“她,殺不得。你不能殺她。她也沒想過要害祁雪。”

狼煙不語。

樑言卻一把將關關推到地上,“百里關,你讓開。不要你多管閒事。”說罷,似要去拾了劍接着打。

關關爬起來,擡手甩了樑言一個耳光,“啪”地一聲脆響。

樑言頓時傻眼,怔了怔,咬牙怒道:“你敢打我?”

“就打你,你不知好歹。”關關也是怒極。就算是外頭萬人膜拜的巫神,狼煙只一劍就結果了他的性命。四下無人,便是殺了樑言又有誰知?

“你這個潑婦。”樑言揪着關關的衣襟罵道,卻被關關就着手咬了一口。

“你這個銅錘!”關關還口,她捋高袖子,很專業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指狼煙說道:“你,不許過來幫忙。”

狼煙似乎也沒上前的意思,反而後退了一步,讓出一方場地來。

“今天要讓你見識見識小姐我的厲害。”說着關關竟爪牙齊上,直直向樑言撲去,哪裡是個潑婦,簡直是隻潑貓。她緊緊纏抱着樑言,無賴地連踢帶踹,任樑言身高臂長,劍術高明,也佔不到多少便宜。

關關從十歲之後便再沒如此痛快地打過架,只因山腳下衆人突然發現她是個女孩。

樑言終於費勁九牛二虎之力脫了關關的糾纏,翻身壓在關關身上,正揚起手要往關關臉上扇去。卻是手腕上一痛,讓她驚叫一聲縮了手,一顆石頭落到旁邊,滾了兩滾。樑言皺眉回望罪魁,狼煙正抱臂站在那裡,臉上淺笑,有種淡淡威脅的味道。

關關推開樑言,一骨碌爬起來,揉了揉微微出血的嘴角,說道“不打了。”

樑言覺得這二人說不出的古怪,一把按住關關的肩不讓她走,“他是你什麼人?”

“侍衛。”關關很乾脆。

“不是!”她家的侍衛何止上千,樑言就沒見過這樣的,“他夜潛聽風院,還現身於你房中,單憑這一條你就會被趕出浣音閣。”

“求之不得。”關關傲慢笑道。

“你窩藏刺客!”

“是有如何?”關關不屑反問。

“你敢戲弄我!”樑言惱極,捏在關關肩上的手,暗施力道,忽覺眼前一道人影閃過,她的脖頸被一隻大手扼住,驚愣間,手不由一鬆,讓關關脫了身去。

關關齜牙咧嘴揉了揉肩。狼煙從來沒說過他不殺女人,關關忙拍拍他的手臂道:“我們走。”一陣刺鼻腥味傳來,關關發覺掌中粘膩,翻掌一看,一手血。

狼煙鬆了手,樑言大口喘氣,只聽關關道:“或許你的劍公平,你的心正義。但你早已對我有了偏見,又怎會相信我的隻字片言。”

樑言一怔,再回神時,二人已然遠去。

關關丟了多年來苦心維持的淑媛態度,找樑言打了一架,和祁雪鬧翻的心情終於得到了一點紓解。只是頭髮未乾,卻沾上了枯葉泥土,她急急要回屋去。

回到爬窗出來的地方,攀着窗櫺正要進去,一扭頭,發現狼煙正打量她,不由頭皮有些發麻,臉上多了一絲戒備:“你在看什麼?”

狼煙正負手站在一旁等着看她爬窗,聽她有此一問,便道:“雖然主子您身手不算好,但您大半夜還能朝氣勃勃,再配合上您那種打法,該沒人敢近前纔是。我只是在想大公子爲何還要找人護衛你。怎麼?侯府裡就沒人知道你如此神勇嗎?”

分明是嘲笑。關關了然,“你就笑吧。看誰給你包紮傷口。”說着她徑直從窗子爬進房中,對鏡撥着頭上的樹葉。

狼煙跟在她後頭,躍入房中。隨手關窗,卻發現怎麼也關不攏,原來適才樑言踹開窗子闖入房中時,早已將窗子踢變了形狀。狼煙不敢在房中拔劍,怕引了人進來,只好一路躲閃,跳窗而出。樑言雖是女子,勁道卻不小,所過之處,就像被風肆虐過一般。

狼煙在桌案旁坐下,將桌案上的碎杯子掃到一旁,找了好杯子正要倒水要喝。卻見關關端來一盆水,一條白綾掛在她肩上,她還搬來了一個小木盒擱在一旁。

她換了身外裳,手也洗得乾淨,小臉上沒了泥,不過現出了幾處擦傷。

“你真的會?”狼煙擔心。

“當然。”關關一臉驕傲,額前臉頰上的新傷,讓人忍俊不禁,又讓人心疼不已。

狼煙大方地將手臂往桌案上一放,沒有與關關客氣。

一旁的銅燈還亮着,關關卻看着傷口發怔,血染溼了衣袖,從肩上到手肘,衣服和傷口黏糊在一塊兒,她無從下手,伸出兩根手指想見衣服從傷口上撥開,衣服卻黏在上面紋絲不動。關關皺着小臉,嘴裡“噝噝”倒吸着冷氣,一臉痛苦。

狼煙終於說道:“我自己來吧。”

關關忙縮回了手,“水和布都還乾淨,藥在匣子裡。”

幸好白露是個極細緻周到的人,關關能想起這個藥匣來,也不枉白露苦口婆心念叨了一夜。

狼煙大刀闊斧,扯開袖子,拿布隨便抹抹,找出一瓶藥來,聞聞就往傷口上倒去。

關關見他一臉平常,心裡直道,這哪裡是人,分明是獸嘛,這麼長的傷口就不痛嗎?對自己都這麼冷血,怪不得弄裂了她的掌骨也無動於衷,當別人都和他一樣嗎?

“好了。你扎吧。”狼煙再叫她。

關關雙手將布一展,閉上眼,狠狠蓋住那條正往外滲血的猙獰傷口。她一臉認真,卻是手藝不精,一圈鬆一圈緊,勉強紮好,只是歪歪扭扭,一塌糊塗。

狼煙問:“你真的包紮過傷口?”

“你不信?”關關挑眉。

“沒被人家嫌棄?”

“沒有。”

“誰這麼好脾氣?”

“阿黃。”

“不會是條狗吧。”

“是。”

“沒咬你?”

狼煙不是一向冷心冷口,最愛冷清嗎?怎麼突然怎麼多話。關關正認真打結,被他問來問去,不耐道:“你以爲誰都像你,冷血,不知道痛,還沒良心。阿黃一見我就搖尾巴,還舔了我。不知和我多好。”

難道他也要一舔以報恩?狼煙突然起了玩心,促狹地瞅着她。

關關忽覺剛纔脫口而出的話似有不妥,忙擺手表明自己沒有弦外之音,“你,你不需要舔我。”

狼煙笑着點點頭,那笑容看得她心慌。關關無聊地用手指頭沾了沾水,低頭在桌面上一遍遍畫着小圈圈,“我是說,你的謝意我已經心領了。”

“誰說我要謝你?”狼煙不領情。

“啊?”關關一愣。

“若不是你突然出現又突然摔倒,我怎麼會被那個女人傷到。”

“分明是你想殺人家。”關關一直對狼煙的無情耿耿於懷。

“你怎麼知道我要殺她?”

難道把劍架在人家脖子上不算,非得二話不說一劍劈了的那種纔算?關關手一頓,擡頭看看狼煙,儘管臉色如常,如墨的眸子中那絲氣憤清晰可見。

關關撇撇嘴,他有什麼好生氣的?她吃力不討好,纔是那個該生氣的人。

“看來你與她一般,也是心有偏見,我就是個到處殺人的。”狼煙慢悠悠道,“自己都是□□,還好意思嫌人家青蛙醜。”脣角譏誚一揚,眼中多了不屑。

“你想怎樣?你沒偏見?那你憑什麼疑心是我向舅舅告了你的狀?你還不如個□□。”關關一拍桌案,將臉別向另一邊。

屋裡頓時悶得慌,可那窗還是半吊在窗框上,不知是不是炭燒多了。

兩人不語,忽聽得外頭有人敲門。

“百里小姐,藥好了。”雲歌手腳可真快。

兩人一驚,不由對視一眼,事出突然,竟忘了雲歌一事。

關關還沒想過要把狼煙藏哪裡,何況這屋裡還一塌糊塗,連桌案也是,帶着劍痕還缺了一角。

正不知所措,聽見外頭又有人道:“雲歌,給我吧。我正要找百里小姐說話呢。”

卻聽雲歌答道:“樑小姐,夜沉了,您還是回去吧。小姐服了湯藥也要睡了。再說,大夫說過百里小姐要靜養安神。”

屋裡,關關狠狠剜了狼煙一眼,話不投機半句多,怎麼安心靜養?

只聽外頭樑言不耐煩打斷雲歌道:“知道了。我說兩句就走。這裡不要你伺候了,你下去吧。”樑言語中生硬,容不得有人拒絕。

雲歌唯唯諾諾應了兩聲,“踏踏”的腳步聲就遠去了。

狼煙手中握劍,閃到門後。

關關站起來,拉開了門,果然是樑言。

樑言一手拿着托盤,一碗湯藥,一盤宵夜,另一手掛着一個灰色包袱。

關關看着她,神色戒備。

樑言徑直進來,將托盤往桌上一擱,手中包袱丟給關關。

“這是什麼?”關關被她弄得莫名奇妙。

“侍衛的衣服。明日清晨,我會來帶他出去。”樑言道。

關關瞪大了眼,天要下紅雨了。。。

“若沒事,我先走了。”樑言看了一眼還在發愣的關關,轉身要走。

“慢着,你爲什麼要幫我?”關關不解。

狼煙卻走過來道:“那就煩勞樑小姐。”

樑言衝他一搭手,點點頭,甚是瀟灑,又道:“得罪了。若有緣定要好好討教一番。”

狼煙點頭說好。

兩人和顏悅色,彷彿適才竹林中動手的是別人。

關關就這麼被排除在外,怔然間,已見樑言出了房門。關關連忙見那個包袱打開一看,拿出來抖了抖,果然是一套侍衛裝束,十分齊整。從裡頭滾出一個藥瓶來,關關撿起來,打開聞聞,似乎是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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