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要呼喚少俠的。
江湖在呼喚少俠時, 需要坦誠。
於是,對這種說他年少又太滄桑,說他寬容卻又很刻薄的少俠, 關關紅着臉表達了十分坦誠。
這夜, 狼煙受邀而來, 在關關房裡的榻席上坐定, 正喝茶, 擡眼見關關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差點將嘴裡的茶水全噴了出來。
良久,狼煙鎮定, 讚道:“這身狐皮不錯。”
一張白狐皮,看起來蓬鬆柔軟, 裹在她身上, 露出光溜溜的手腳胳膊來, 狼煙心說這身打扮是要到山裡住去?狐皮裹着玲瓏身段,下面怕是什麼也沒有了, 想着他不由呼吸一滯。
關關被他看得尷尬,紅透了臉,嘴角抽吧抽吧,擠出了一句:“我是,狐仙。”
狼煙啞然失笑, 他心中清明, 關關見他進來時做賊一般“劈里啪啦”關緊了房門窗戶, 原來是在算計這事, 卻不知道她怎麼會起了這般心思, 着實太大膽了些。見關關侷促在這兒,不妨戲弄她一下:“狐仙不嫌夜太涼?”說話間, 拉上關關的手一拽,關關一聲驚呼已跌坐於在他懷中。她慌慌張張忙要站起來,卻被狼煙圈住了腰身,眨眼間已被狼煙摁到在地上。
一瞬間,彷彿天地失控,她心下害怕,不由自主微微顫抖,見狼煙伸手就要扯掉她身上的狐皮,關關忙緊閉了眼,將頭偏到一邊,大氣都不敢喘。
半晌不見動靜,關關睜眼,只見狼煙伸手過來,拍拍她的小臉道:“小狐仙,這副逞強的樣子好嚇人。不願意就起來,小心凍死了。”
關關坐起來嚷道:“哼!你小看人。綃金能做的,我也能做。”
果然是因爲綃金的事。
“好,狐仙你來吧。”狼煙說着又坐回原位喝茶去了。
“來就來,誰怕誰。”關關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用手圈住了狼煙的脖子,一臉正經纏了上去,新浴過的蘭湯香味從她身上逸出,狼煙便有些心猿意馬起來,見她勉強在自己身上掛定,狼煙喝了口涼茶,連忙道:“好了,終於做到了。請狐仙回山吧。”
關關小臂在他脖子上一緊,不滿道:“怎麼?你不高興嗎?”
狼煙何止是高興,又喝了口涼茶。
關關見他一臉肅穆,看也不看自己,不由疑道:“真就沒有點開心的感覺?”
哪裡!除了開心,他還很有感覺。她肌膚上滑膩從他頸間蔓延開,狼煙的眼角餘光在她微露的胸線上滑過,忙點了下頭。
“那你怎麼不笑?”關關委屈道。
這是該笑的時候嗎?狼煙無奈,“哈”了一聲。
關關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心中不免腹誹綃金說男人都是靠身體來取悅的嗎?想着,頓覺肩上一涼,不由打了個噴嚏。
狼煙連忙放下茶:“我真是開心極了。”“哈哈哈”假笑三聲,又哄她道,“我這就要走,你快些穿衣服去吧。”他再不走,估計她還有的折騰。
果然,關關見他要起身,忙死死拖住他的胳膊,一臉陰霾道:“你就這麼不喜歡?”
大眼睛盈盈望着他,似有諸多委屈,狼煙不捨,便摸摸她的腦袋說道:“不。我喜歡得緊。”
關關等得就是這句話,趕忙順杆兒爬:“那就不要跟她走。”
知道她是跟綃金卯上了。狼煙忙點頭:“嗯。不走。”
“以後也不要走。”關關又道。
“不走。”狼煙小嘆息了一下。
關關心滿意足嘻嘻笑,將她的頭靠上狼煙胸口蹭了兩下,十分乖巧。狼煙只覺心似狂潮,掙扎許久,還是伸手攬了她的肩。
關關驚道:“狼煙,你是不是生病了,手怎麼這麼熱?”
“是你太涼。”狼煙心一虛,要抽回手,卻被關關拖住,將他的手臂環在自己頸子,權當是圍脖。
“我冷。”關關可憐兮兮,狼煙一陣心動,摟緊了她。
關關仰頭衝他笑,他忽然想吻她。
關關這一番不過是要他一個承諾,言語的承諾,太虛無,用生命來承諾,又太沉重,他怕輕慢了她,又怕嚇壞了她,他不知道該用什麼來承諾,於是就這麼抱着她,開始期盼一個長久。
關關覺得溫暖,便有些昏昏欲睡,忽然記起一件事來:“過幾日,我要到宮中陪太后住些時候。”
狼煙摟着她的手不由緊了一下,關關會意忙道:“你別聽人瞎說,王上表哥要娶我那都是捕風捉影的事。”關關深信只要她多住幾日,浣音閣中那副德行一擺,王上就算不暈死也被嚇跑了。若是她將樑言也叫上,不知天下該何其亂啊。
說着,她又攀上去,在狼煙脣上吻了一下道:“要聽話。”
狼煙已忍了她許久,一個吻引來狼煙的癡纏的深吻
“那你現在也要聽話。”狼煙撩開她散落在臉頰上的髮絲,在她嫣紅的脣上舔了一下。
見看他目光深邃盯着自己,關關連脖子都紅了,她扭身手腳並用要爬走,不想但覺背上一涼,原來被狼煙揪着她身上狐皮毯子給拖了回去,他將她鎖在身前,低頭細吻她背上前日撞出的瘀青,問道:“還疼嗎?”
關關忙緊抓狐皮一角掩胸,繃緊了背,連連搖頭,只聽狼煙咬着她的耳朵聲音沙啞,“我順着你的意開心了,你可開心?”
這是開心?心都要蹦出來了。關關覺得臉上燒得厲害,正忙害羞,卻聽到門“啪”地一聲被撞開,狼煙忙將關關護在懷裡,卻是一個小人兒摔了進來,正是阿雉。
關關尷尬至極,這種場面怎好讓個孩子撞見,狼煙怎麼說也比她穿得齊整。
銅燈照得阿雉的臉半明,只見她目瞪口呆地瞅着,愣神了半晌,連個尖叫都沒有,只是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噗”的一聲,關關聽見門又關上,惱怒地敲打狼煙,嚷嚷道:“都是你,都是你”。
狼煙握了她的拳頭,衝她眨了眨眼,頗有深意地斜眼瞟了一下房門。
關關忽然會意,恍然道:“阿雉她沒傻!”
阿雉自己出去也就罷了,還從外頭把門帶上。
瘋傻之人怎會如此周道?
也不知是緊張地要逃,還是急於堵住人家的嘴,關關急急忙忙,要去看看阿雉如何了。
這後半夜,不去,怕是關關也睡不着,狼煙也便讓關關去了。
收拾好出門時,關關還叫狼煙在房裡等她,到了門口,她不由臉上一熱,直想打自己的嘴,狼煙還笑說“放心,我跑不了”,想到這才更讓她心下砰砰跳。
不過這夜,狼煙真是老實呆到天快亮,關關卻沒回屋,推門進來的是阿雉,說是關關在她那兒睡下了要她來說一聲。狼煙心生疑竇,關關似乎突然變了心情,不知道她與阿雉說了什麼。
阿雉的話傳得清楚,自然是沒傻,狼煙就問她。阿雉原是支吾着不肯說,狼煙便道:“我與百里便是這麼回事,你也見着了,你說了什麼話讓她生了氣,我不能不管。”阿雉忙道:“不是我惹小姐生氣的。”狼煙步步緊逼之下,阿雉道出了一件事讓他吃驚不已。
吳氏不是吃了阿雉送去的飯菜死的,而是被侯爺親手所殺。
阿雉說道她返身回頭去找籃子,地牢中的守衛已不知被遣到哪裡去了。阿雉見侯爺正手拿匕首,吳氏嘴角流血,捂着肚子聲聲咒罵祁家,說當年她的女兒錦兒不是偷了東西,而是在燕燕居外大石下撿了侯爺的東西,看見侯爺與燕夫人廝混的另有其人,她女兒卻無辜爲此賠了一條命,她也被打瘸了腿。祁侯大怒,一劍結果了她的性命。
如此指摘誹謗,祁侯的確有殺人的理由,難怪阿雉只好裝作被錢茂逼瘋了。狼煙突然想到上回在侯爺院中見到的重新上漆的木雕,似有人說那木雕有些像燕夫人,卻沒人提到那底座上還有些陰刻小字。狼煙依稀記得,“城東桃李香,西陌煙霞色。未若我家花解語,半點胭脂半點霜。”
據說從前邯鄲有三大美人,城東的姚家桃李倆姐妹,陌上西邊酒肆裡的煙霞姑娘。人嘗言,車行城東渠,擢桃李之芳根,御馬西山麓,蔚煙霞之絕色。祁家的花解語看來是個胭脂染霜的美人,狼煙當時是這麼想的,如今想起卻是心下一顫,想到關關更是無比擔心。
因爲白露孃的死,關關分外執着於知道地牢中發生的事,如今知道了,怕是一顆心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阿雉前一陣受足了驚嚇,一個勁兒的哀求不要將她交給侯爺夫人,她裝瘋賣傻騙人只是想活命。狼煙本就無意爲難她,讓她回去好好照顧關關就是。
關關她也常撒嬌卻不幼稚,她還天真卻不單純,她心中放了太多不如意的事,卻仍粉飾太平,笑也罷,哭也好,彷徨怯弱有時,任性蠻橫有時,深明大義有時,她用她的小心眼小伎倆護着自己想護的東西,儘管有時讓人生氣。
如稚童般去相信,那是最美好的天真。在知道這個世間有太多的不如意和不可預知後,還去信賴和期盼,便有種直面生命的孤勇。
卻不知此事她知道了多少,以後又要如何面對呢?
次日,狼煙見到關關雖有些無精打采,卻仍衝他笑。想她大概不信是那些流言的,自己竟放心了許多。二人仍約了順碧遊溪而上,去看看溪上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