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寒一怔,紅大也是一呆。
紅七打量着那聶氏,只見她滿臉的笑容,眉間俱是慈善,讓人分不清楚她這話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聶氏見了朱靖寒、紅大的神情,立刻就知道了問題的答案。
她就笑呵呵地道:“我就知道。”然後輕責朱靖寒道:“寒兒啊,不是我這個當伯孃的說你,雖然不是一個孃胎裡出來的,到底是有着朱家血脈的兄弟,現在就如此生疏哪裡行?這孩子啊,不比別的,你經常抱啊抱的,就有感情了。來,伯孃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來抱一抱你弟弟。”
說着,就把平哥兒朝朱靖寒的懷裡塞了去。
朱靖寒什麼時候抱過這麼小的嬰兒,就要拒絕,可是,沒等他拒絕,這孩子已經到了他這裡。要推過去,聶氏已經鬆了手,要接過來,滿心地彆扭。他就把這麼孩子用兩隻手託着,尷尬地不知所措。
這樣抱孩子的姿勢落在初爲人母,母性最爲強烈的紅大眼裡,簡直同把孩子放在懸崖邊上沒有兩樣了。
她的臉一下子就白了,伸出了手去。
“快,快把孩子給我!”
嗓子乾澀地說出這話的紅大神情裡帶着說不出地驚惶,這個樣子,落在不知內情的人眼裡,簡直好像是紅大在擔心朱靖寒會馬上害了這孩子一般。
朱靖寒抿了抿脣,眼裡閃過一絲陰翳。
這是他的弟弟,就算不是一個母親所生,也是留着同樣的血脈的家人,難道他會害他不成?
朱靖寒沉默地把孩子遞了過去。
紅大立即將孩子抱在了懷裡,才終於鬆了口氣,剛纔那個情形,看得她連心臟都簡直快要跳出來了。
聶氏的嘴角微微上勾,假意嗔怪道:“唉,都是我不好,只想着寒兒長這麼大,也沒有個兄弟的,急着讓他們兄弟兩個親近親近,卻是沒有想過,這孩子,這樣的身份,平常哪裡抱過孩子?也難怪弟妹緊張了。來,孩子給我吧!王爺跟諸位大人在外頭肯定等急了。”
聶氏伸出了手去。
紅大雖然不捨,這才做母親人,就更剛生了小崽子的母貓、母狗一樣,一時一刻也恨不得孩子就在眼前,別人一要帶走孩子,就跟要她的命似的。不過,紅大也知道,今天的滿月宴肯定是要抱孩子出去的,沒有辦法,也只好不捨地要將孩子交給聶氏。
紅七卻笑道:“大姐姐,還是交給世子吧!”
紅大一楞。
這男人,尤其是還沒有成親的男人,哪個會抱孩子的?看朱靖寒那個樣子,就知道了。她哪裡放得下心?
紅七這時卻已經笑着對朱靖寒道:“這抱孩子,沒有什麼難的,這樣,一隻胳膊託着他的屁股,一隻託着他的腦袋就是了。比抱小狗、小貓容易多了,他可不會咬人。難不成,”說到這裡,紅七的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朱靖寒:“堂堂的世子爺,還怕一個小嬰兒不成?”
朱靖寒冷哼一聲。
這麼低劣的激將計,他會看不出來嗎?
但是,看到紅七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吃定了他不敢抱這個小嬰兒似的,朱靖寒就上前一步,對紅大命令道:“給我!”
紅大暗怪紅七多事,好端端地橫生這個枝節幹嘛,讓那聶氏抱不就得了嗎?雖然紅大對這聶氏並不喜歡,隱隱還有些忌憚地,可是,這大房還指望着汝南王府過日子呢,紅大也不擔心她會對自己的孩子如何。無論如何,帶過孩子的聶氏,總比沒有朱靖寒更讓她放心得多了。
只是,這個時候,朱靖寒都已經開口了。
紅大也不好堅拒,只能戰戰兢兢地把孩子交到朱靖寒的手上,不時提點着主意地事項,對孩子的擔心讓她也顧不得怕讓朱靖寒不高興了,一條條交代着。
不過,如此一來,倒是不再如同以往那般生疏了。
這一次,朱靖寒抱孩子就順利多了,剛纔那糗樣事實上也讓他頗爲在意,剛纔,早就仔細觀察了紅大抱孩子的方式,再加上紅七和紅大的提點,抱得倒是有模有樣的。紅大方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大約換來換去,吵着了平哥兒。
平哥兒開始手腳俱動了起來,朱靖寒、紅大下意識地都屏住了呼吸。紅大這個第一次爲人母的,其實也沒有比朱靖寒好多少,最怕的就是孩子哭,一哭,她就不知所措,直想也跟着哭算了。
平哥兒睜開了眼睛,扁着嘴,皺着眉頭,一副很不高興地樣子看着朱靖寒。
正在朱靖寒、紅大都緊張兮兮的時候,平哥兒的目光在朱靖寒的眉毛上停住了,小手指着。
這眉毛,他見過的,跟那個懷抱好暖和好安全的人一模一樣。
他喜歡。
平哥兒突然裂開了嘴,對着朱靖寒露出了無齒的笑容,嘴裡還發出咿呀咿呀地興奮地叫聲。
“平哥兒笑了!平哥兒笑了!”
紅大驚喜地道。
雖然才一個月,不過已經粗粗地看得出一些孩子的脾氣了。平哥兒雖然長得比一般的女娃娃都要漂亮,可是脾氣跟長相卻完全相反,壞得很。乳母都是換了好些個,才找到合適的。一點兒事不合他的意,就哭,聲音洪亮地緊,並不是個愛笑的孩子。就連紅七這個當孃的,天天同他在一起,都沒有看到他笑幾次。
沒有想到,今天竟然一見着朱靖寒,就對他笑了。
這可是從來都不曾有的事兒。
果然是兄弟,紅大高興地看向朱靖寒,卻見一向冷淡,只會露出客氣地沒有多少溫度的朱靖寒的脣邊,竟然也勾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看着平哥兒的眼神如此柔和,充滿着感動。
弟弟,這是他的親弟弟。
懷中這個柔軟的小東西。
雖然知道自己有了個弟弟,可是,此時,好像才變爲了實實在在的,第一次,這麼真切地感受到,這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弟弟。
聶氏臉上一直燦爛的笑容凝結了那麼一下,隨後,又露出了同樣爽朗的笑容。
“哈哈,果然兄弟就是兄弟啊,平哥兒肯定也知道這是哥哥呢,瞧他高興的。不過,寒兒啊,我們還是走吧。再不走,估計你爹都要派人來催了,說我們帶個孩子,怎麼倒像掉茅廁裡,出不來了,哈哈!”
紅大微微皺了皺眉。
聶氏卻已經掩口,用手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呀,瞧我這張嘴,都在說什麼胡話?什麼茅廁啊!怎麼能在弟妹面前說這種話呢,真是。我還是快走得好,免得這張嘴說出更多冒犯弟妹的話。”
說着,拉了朱靖寒就要走。
紅大連忙叫乳母跟上去。
紅七笑謔:“別看他現在乖乖地對你笑就大意了喔,小心他馬上對着你就是一泡尿,到時候,你不會換尿布的時候記得讓乳母幫忙啊!世子。”
都快踏出房門的朱靖寒的腳步一頓,這個可惡的狡猾女人。早知如此,剛纔真不應該還好心讓人給她擡軟轎的,雖然最終還是沒有派上用場。但就是有這份心思,就叫朱靖寒悔得不得了了。這種壞心眼的狡猾女人,就該讓人好好地教訓她。惡人自有惡人磨,他操得是什麼閒心?還擔心她被人閒言碎語?
這種女人,只怕就是全天下的人在她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罵,她怕也只會如同現在這樣,依然笑顏如花吧!
她,還是那個她!
即使風吹雨打。
朱靖寒心中突然輕鬆了不少。
他回頭,冷哼了一句:“不用你操這個閒心。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紅、姨、娘!”重重地吐出這個稱呼,然後,朱靖寒跨出了門檻,揚長而去。
他!他!他!
這個冰山,他剛纔說什麼?
他,是在嘲笑她沒本事,竟然讓自己被人強逼爲姨娘了嗎?
她,哪裡是沒辦法,不過是因爲紅家,暫時還不能離開,這才忍一時之氣,爭取時間而已好吧!她這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什麼叫戰略性地撤退,這傢伙知道個啥?竟然當着她的面嘲笑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屁孩?連別人的包藏禍心都沒有意識到的小屁孩,也、也敢對她?!
紅七真想好好地還擊回去,只可惜,朱靖寒早已經走了。
一肚子的話,硬是沒了說的對象,生生地憋住了,這感覺,別提多憋屈了。忍功這種東西,練多了果然有些傷身啊。尤其,最近的日子貌似一直有那麼些憋屈。
紅七的牙齒磨得咯咯響,總有一天,她會找回這個場子的。
“謝謝你,七妹妹!”
紅大真誠地對紅七說道,開始的時候,她還沒有明白過來,一直以來,雖然汝南王寵愛於她,雖然她是汝南王府的當家主母,可是,卻從來不曾有這裡是她的家的感覺,不像紅家那樣。
但是,看到朱靖寒的表情,紅大終究是聰慧過人的女子,立馬明白過來了紅七的用意。
以前不可能的事情,也許,因爲這個孩子,會發生變化了。而隨着這個孩子的成長,這裡,也許會真正成爲她的家,她的歸宿。
這個孩子,和朱靖寒是手足兄弟,唯一的。
而她,是這個孩子的娘。
再想想老王妃,雖然一直對她算不上苛待,但是,因爲先王妃的關係,對她也一直都很冷淡。先王妃可是服侍了老夫人足足十多年,又十分孝順,是有名的有德行的女子,出身又尊貴。紅大自然是比不上她們的情分的。可是,當她生了平哥兒之後,老王妃不但走出了佛堂,開始幫忙料理府中的雜事,這回,更是主動擔當了招待賓客的事情,就爲了讓她養好身體,是真正地把她看做家人,纔會這麼愛惜於她。
原來,因爲平哥兒,大家都在變,就她沒有發覺。
現在,只要自己也努力一點,終有一天,這裡也能是她的家。一直存在心中的不安感在慢慢地消退,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紅大握着紅七的手,眼裡是滿滿的感激和謝意。
若是沒有紅七的提醒,就不會有朱靖寒的笑容,不會有這個好的開始。而很多東西,一旦開始錯了,就會步步錯,到時候,就很難挽回了。想到這裡,紅大的忍不住咬牙。“這個聶氏,總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