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梨花樹下站着一抹高挑的人影,背影孤寂,雙手負在背後,肩頭上飄落了幾片樹葉,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整個人散發着一股十分壓抑的情緒。
忽然嘎吱一聲響,男子擡腳進門,一身黑色華服衣領上繡着蟒,臉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不過那張臉卻是無可挑剔的精緻。
許是聽見動靜,江澔回頭看了眼來人,拱手,“見過九王爺。”
趙曦淡淡瞥了眼江澔,很快又轉移了,目光落在了不遠處,“不必多禮。”
江澔仍舊一臉不解的看着趙曦,“離開京都城這麼久,九王爺似乎越來越意氣風發了,好像換了個人一樣。”
趙曦知道江澔在說什麼,只是沒有正面迴應,勾脣輕笑。
“九王爺,我見過廖旭了,你們之間或許是有誤會,廖家也是迫於無奈纔將鐵礦奉上,若非如此,皇上不會放過廖家的。”
趙曦挑眉,“他說的?”
江澔怔了下,並沒有隱瞞的點點頭,“相識一場,我不相信廖旭會背叛你,他或許有他的苦衷,他畢竟不是廖家家主,還請九王爺明察給廖旭一個機會。”
江澔苦口婆心多勸着,夾在兩邊左右爲難,他和廖旭情同手足,寧可相信廖旭是被逼無奈,或許就是廖昌幀有了異心呢。
趙曦絲毫不意外江澔會這麼說,如前世一樣,廖旭能將這幾個人哄的團團轉,黑白顛倒,從中作梗。
肯定是廖旭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廖昌幀,將自己撇的乾乾淨淨,江澔毫不猶豫的就相信了。
“這麼多年廖旭沒少幫着九王爺,偶爾有一次犯錯,九王爺也該給個機會纔是。”
江澔見趙曦不語,心裡說不出的無奈,好好的兄弟情份怎麼說散就散了。
趙曦擡眸,眼中閃過一抹幽暗的冷光,“江公子是在要挾本王嗎,本王就不信離了他廖家,本王就成不了大事!”
趙曦並不想和江澔過多的解釋,說了再多,不相信就是不相信,趙曦也不指望江澔相信自己的話而遠離廖旭。
江澔被趙曦的話驚到了,以往趙曦從未稱過他江公子,更沒有自稱本王,今兒這是怎麼了?
“九王爺……。我今兒替廖旭說話,是不是九王爺也不相信我了?”
江澔嚥了咽喉嚨,忽然想起了九年前那個夜晚,風雨交加電閃雷鳴,靈姨娘病重危機,府上沒有一個人肯替靈姨娘請大夫,江澔沒辦法,大着膽子從西北院子爬了出去,一路磕磕絆絆,好不容易跑了出去,卻不想被府上的奴才發現。
江澔體力透支沒有一會就被幾個家丁追上了,被按在地上打了好久,身上的銀子也被搜刮走了,就剩下一口氣的時,是剛好路過的趙曦救了他。
趙曦是當朝九王爺,無人不知,也是趙曦親自將江澔送入府上,找了最好的大夫替靈姨娘診治。
再後來江澔從蕭條的小院子被接到了大院子裡,衣食住行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而這一切都是因爲趙曦。
再後來趙曦去過幾次江府找他,每一次雖然不苟言笑,明明是和自己同齡,卻要表現的一副大人嚴謹的模樣。
慢慢的,江澔就成了九王爺的陪讀,江澔也是個聰慧的,學什麼都快,經常得到夫子的誇獎,隨之而來的地位也蒸蒸日上,直接壓過了嫡子。
那時候在江澔眼裡,趙曦甚至比江老爺子還重要。
慢慢的,趙曦身邊的人多了起來,其中一個就是廖旭,兄弟幾人情同手足,最大的願望就是一起扶持趙曦登位!
可就在五年前,皇上將趙曦身邊的人一個個的分散開,送去了偏遠的地方,第一個回來的就是廖旭,可沒想到趙曦和廖旭之間會發生這麼多事。
在江澔看來這就是明豐帝故意挑撥離間的把戲,根本不足以相信,可偏偏趙曦卻相信了。
趙曦瞥了眼江澔,“隨你如何想,本王要的是絕對一心一意,誰若阻攔本王,本王絕不輕饒!”
趙曦說着擡腳就要離開,似乎沒有將江澔放在眼裡,眼睛裡依舊有些失望,倘若江澔回來第一個見的是自己,趙曦或許還會給一次機會。
可惜了!
“九王爺!”江澔眼睜睜的看着趙曦決絕離開的背影,耳邊依舊是趙曦剛纔的警告。
牆的另一側走出來一個身影,廖旭深深的嘆息,“怎麼樣,我沒說錯吧,九王爺如今身邊也不知是誰在作祟,說什麼都聽不進勸,一意孤行,再這樣下去就是自毀前程。”
廖旭無奈的聳聳肩,眼睛裡的失望和難過是騙不了人的,呼吸有些急促,情緒有些不穩。
“什麼人?”江澔蹙眉,許久沒回來京都城了,很多事情還都不清楚,一臉疑惑的看着廖旭。
“近日有一個陸家崛起,明面上不僅搶了廖家許多生意,背地裡還有很多生意和廖家一樣,處處與廖家做對,之前我去找過九王爺一次,九王爺只讓我對陸家退避三舍,不許與之爭鋒,廖家元氣大傷又被皇上貶成賤民,終身不得踏出京都城,更不許廖家子孫爲官,廖家都已經這樣了,九王爺還是不信……”
廖旭深吸口氣,語氣裡不僅僅是失望,更多的還有悲哀。
江澔拍了拍廖旭的肩,“或許其中有誤會……”
“不,我在懷疑是那個人來京都城了。”廖旭搖搖頭,“若真如此,九王爺一定會相信他的話,遠離咱們,長此以往的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啊。”
“你說陸斐?”
江澔眉頭緊皺,對陸斐就沒有好印象,表面上雖然吊兒郎當,可實際滑不溜秋的跟只狐狸一樣,奸詐狡猾,一肚子壞水。
“除了這個陸家,九王爺還會幫着哪位陸家?”廖旭查遍了,也只有望城陸家最可疑了。
江澔陷入了沉思,忽然道,“我聽祖父說起,今年皇上就要趁着這次三國來訪拉攏人脈,所以下詔讓許多外放之人回了京都城,陸家也是其中之一,就連華陽大長公主府也動身了,世瀾也給我送信,要不了十天半個月就能趕回京都城了,京都城的天怕是要變了。”
這一日遲早都會來,已經整整快二十年了,一場血雨腥風註定是逃不掉的。
“若真是陸斐從中作梗,我絕饒不了他!”
江澔眸色倏然一冷,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看向廖旭,“對了,還有你和沁歌的婚事,我私下會勸勸祖父,你先彆着急了,早晚有一日九王爺會知道孰是孰非的。”
廖旭擠出一個苦澀的微笑,嘆息,“但願如此吧。”
兩個人很快分道揚鑣,廖旭的目光一轉眼就驟冷,渾身怒氣咬着牙剋制着。
他從未想過趙曦對廖家的防備竟然這樣深,廖旭更是想不通,究竟是哪裡露了馬腳被懷疑上了,趙曦這樣堅決的態度,對廖家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這頭江澔剛回了院子,就聽見小廝在背後議論。
“剛纔二少爺是從九王爺的馬車上下來的?”
“是啊是啊,我沒看錯,我還以爲是大少爺呢,沒想到是二少爺,二少爺若入了九王爺的青睞,一定會替江家爭來榮耀。”
話落一個小廝看見了門口站着江澔,臉色十分的難看,頓時一激靈。
“大…。大少爺?”
江澔陰沉着臉,眼眸深處閃過一抹失望,擡腳就走並沒理會剛纔幾個小廝之間的談話。
腳步剛一走到大廳處,就聽見江老爺子爽朗的笑聲,臉上的笑容遮掩不住,拍了拍江敏的肩頭低聲囑咐着什麼。
江敏微微笑,看得出心情愉悅,時不時點頭附和。
“大哥?”
江敏眼眸一擡就看見了門口處站着江澔。
江澔忽然覺得那個笑容有一抹挑釁的意味,礙眼的很,擠出微笑,“聽說二弟是九王爺送回來的,什麼時候二弟和九王爺走的這麼近了?”
江敏微微蹙眉,哪裡聽不出江澔是在質疑自己,眼眸流動似是想到了什麼,“碰巧罷了,只是偶爾有幾次公務上的接觸。”
江老爺子卻大笑,“謙虛做什麼,九王爺既然親口提了你讓你做御林軍帶刀侍衛,情份可非同一般吶,你可要好好把握。”
江澔的瞳孔猛的一縮,很快又恢復了淡然,裝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只是眼底卻閃現涼意。
“二弟文韜武略,咱們能夠一同效忠九王爺一起出力,將來說不定還能讓江家更上一層樓。”
江澔語氣極淡,卻又看不出任何不滿,江老爺子見了很是欣慰,拍了拍江澔的肩。
“你們兄弟二人都是好樣的,全都是江家的好兒孫,能看見你們這麼有出息,祖父死了也能瞑目了。”
江老爺子心情不錯,兒孫出息,江家纔會世代繁榮昌盛。
“祖父身強體健一定會長命百歲,若不是如今太平盛世,祖父還能上陣殺敵揚我國威呢。”
江澔語氣舒緩了不少,說着話直接說到了江老爺子心坎上了,江老爺子一生奮戰,提起戰場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激動,恨不得立刻摩拳擦掌提刀上場呢。
祖孫三人又聊了一會,江老爺子是被人喚走了,話題才結束,人一走江澔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不少。
“昨兒個母親和沁歌去了一趟郡主府,聽說沁歌和未來九王妃關係匪淺,說起來還是咱們家沾了福氣。”
江澔就差沒說是因爲江沁歌和宋婧交好的關係,所以趙曦纔會照拂江敏,憑的根本就不是真本事。
江敏淡淡一笑,並沒有因爲這話而生氣,“或許吧。”
江敏也很快離開了,沒有打算和江澔多糾纏,說什麼都一副淡淡從容的樣子,不見半點怒氣。
江澔不自覺捏緊了拳頭,深吸口氣纔將這口氣壓下,靈姨娘匆匆進門。
“澔兒,剛纔我聽說二公子搭上了九王爺,是真的還是假的?你祖母讓去一趟。”
靈姨娘今年不到四十,身穿一件翡綠長裙,皮膚白皙透亮,臉上畫着精緻的妝容,看上去風韻猶存,眉眼之處還透着媚態,整個人風情萬種,頗有吸引力。
這些年靈姨娘過的十分舒心,吃喝用度一點都不比江夫人差,更沒人給靈姨娘氣受,時不時的還去孝敬江老夫人,裝的一副體貼懂事的乖巧模樣,江老夫人對靈姨娘母子談不上歡喜,只有幾分憐愛罷了。
不過江老夫人從來不會因爲靈姨娘而去針對江夫人,江老夫人也是將門之女,性子颯爽,從不計較那些虛禮,江夫人這個兒媳婦也是江老夫人親自上門求娶的。
江夫人的母親和江老夫人關係不錯,江老夫人對江夫人也是十分尊重,甭管靈姨娘多得寵,從未讓靈姨娘跨越雷池半步,任何人也沒動搖過江夫人的主母地位。
靈姨娘縱然有個爭氣的兒子,私下有些小動作,只要不涉及底線,江老夫人可以睜隻眼閉一隻眼。
江老夫人最疼愛的還是江敏這個孫子,其次是江沁歌這個孫女,最後纔是江澔。
原因無他,江敏和江沁歌這兩人幾乎是從出生開始就陪伴江老夫人了,江老夫人一直覺得虧欠江夫人和江敏,因爲靈姨娘母子差點讓江夫人命喪黃泉,所以江老夫人對靈姨娘母子始終淡淡。
又因爲江澔是個庶長子身份,江敏受了委屈,江老夫人越發的疼愛江敏了。
這麼多年靈姨娘沒少哄着江老夫人,近兩年江老夫人對靈姨娘態度才緩和了些,江老夫人不是不許靈姨娘生子,倘若江澔是次子,江老夫人絕對比現在要重視的多。
怪就怪靈姨娘心思不正,想盡法子生下長子,壞了江家的規矩!
庶長子就是一個家族不好的象徵。
提起江老夫人,江澔眼眸微動點了點頭,“外面的事姨娘就不必操心了,瞬息萬變,哪裡解釋的清楚,走吧,別讓祖母久等了。”
靈姨娘見兒子不說,也沒法子勉強,只道,“可惜姨娘沒能給你生個妹妹,沁歌那丫頭怎麼就不想着你呢,你也是她大哥呀,這隔着一個肚皮就是不一樣,對她再好也沒有用。”
靈姨娘心裡跟明鏡似的,江沁歌和宋婧關係好,所以連帶着會提拔江敏,靈姨娘撇撇嘴,“不過就是仗着女人往上爬,哪算什麼本事,哪比得上我的兒子。”
江澔蹙眉,“姨娘,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再說了,讓人聽見了生出誤會,我和二弟擺在沁歌面前,孰輕孰重還需要比較嗎?”
親兄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江澔對於江沁歌來說就是一個外人,沒有對江澔落井下石就不錯了,還指望着能夠江沁歌伸手幫忙,簡直就是笑話。
靈姨娘泄了氣,動了動脣又瞥了眼四周見沒有人悄悄鬆了口氣,手裡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是姨娘糊塗了,姨娘不是擔心你受了委屈麼,僅憑一個女子,就讓九王爺做了這樣的決定……”
江澔忽然頓住腳步,認真的看着靈姨娘,靈姨娘住了嘴怔怔的看着江澔。
“連姨娘也不相信兒子嗎?”
靈姨娘立即搖搖頭,“怎麼會呢,我兒子是江府長子誰也比不上。”
“姨娘這話若是被祖母知道,會認爲姨娘在挑唆兄弟關係,祖母的底線是什麼,姨娘心裡清楚,若真如此姨娘在這個家也就到頭了。”
江澔說完擡腳就走,只留下靈姨娘在風中凌亂,臉色慘白。
“澔兒,等等我。”
靈姨娘緊咬着脣,再也不敢多言了,伺候江老夫人快二十年了,靈姨娘比誰都清楚江老夫人的想法,所以才一直裝乖巧,什麼挑唆的話都不敢提,否則江老夫人早就容不下自己了。
靈姨娘追上江澔的腳步,再不敢多言了,低着頭又恢復了那個乖巧懂事的靈姨娘。
江老夫人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身子還算硬朗,慈眉善目,只是脖子上有一條手掌長的傷疤,據說是江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上陣殺敵留下的,就差一點點封了喉丟了性命。
江老夫人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畫像,“本該是由你母親給你準備婚事的,只不過我這個老婆子閒來無事,搶了你母親的活,不過來瞧瞧,這裡面有沒有你看重的女子,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成家立業了。”
靈姨娘怔了下,一聽說婚事是由江老夫人做主,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之前她還提心吊膽怕江夫人從中作梗呢,如今能讓江澔自己挑選,就不怕江夫人使壞了。
“澔兒,還不快謝謝老夫人。”
靈姨娘拽了拽江澔的衣袖,提醒着。
江澔微微蹙眉,而後才笑,“勞煩祖母費心了,母親的眼光一向獨到,孫兒還想着母親費心了,心裡過意不去,底下還有二弟和沁歌的婚事要忙呢。”
江老夫人接過江澔的婚事,不僅僅減輕了江夫人的負擔,最後不管婚事好與壞,江澔都沒有理由怪上江夫人,江夫人就省了刻薄庶子的名聲了。
這樣兩兄弟還避免了爭吵,江老夫人這時時刻刻都在爲了兩兄弟着想呢。
江老夫人對江澔的懂事很滿意,指了指一旁的座位,江澔也不客氣直接坐在椅子上,耐心地聽着江老夫人說起畫像女子的身世。
“這位是兵部尚書侍郎的嫡次女,今年十五歲了,性子略有活潑,樣貌可愛,祖母見過幾次,是個招人喜歡的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還有個嫡長姐嫁給了南陽伯世子。”
靈姨娘瞧着花香上嬌俏女子的樣貌,點點頭,只是一聽說是個嫡次女又是個侍郎中的女兒,身份並不高,靈姨娘有些不太滿意。
靈姨娘扭頭看了眼江澔,又看了眼江老夫人,“這姑娘性子活潑了些,不夠穩重,澔兒的性子冷淡,未必相處得來,又是嫡次女長大,教養的肯定不如嫡長女那般精心,有些姑娘可是連賬都不算的,若是嫡長女,肯定會跟着當家主母學着管家。”
事關江澔一輩子的終身大事,靈姨娘可不能裝聾作啞了,委婉地拒絕了兵部侍郎中的嫡次女。
江老夫人瞥了眼靈姨娘,眼眸微閃,“不會算賬的姑娘多了去,府上不是有現成的算賬先生麼,等嫁過來再多學幾年,日後小兩口的家業總能管明白。”
江澔聽着看不清神色,這番敲打卻是聽進去了,江澔娶的是媳婦,不是管家能手,更直白點就是江澔的媳婦不會幫着一起管江家。
靈姨娘小臉微白,彷彿直接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哪就聽不出江老夫人的潛在意思了。
靈姨娘不甘心,她的兒子建功立業樣樣不比江敏差,憑什麼她的兒媳婦就不能管家,再怎麼說也是江家孫長媳。
“老夫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澔兒好不容易娶回親,又是咱們江家頭一個,夫人這些年勞苦功高要夠辛苦的,若是澔兒媳婦能幫襯着些,豈不是減輕了夫人的負擔麼。”
靈姨娘大着膽子把話說透,生怕江老夫人聽不懂一樣。
江老夫人哪會看不出靈姨娘的小心思,臉上的笑意頓時少了些,瞥了眼江澔。
“姨娘多慮了,將來二弟娶媳婦進門,有母親親手教着幫忙,我們只會添亂,再說母親這麼多年對庶物勤勤懇懇從沒出過差錯,府上也一直井然有序,所以母親一定能管好家裡的。”
江澔開口了,臉上沒有半點惱怒,反而是一副將什麼都看得很淡的樣子。
靈姨娘蹙眉,不自覺小聲嘀咕着,“長幼有序,將來澔兒媳婦是長媳……。”
“姨娘!”江澔的聲音冷了下來,靈姨娘徒然一激靈,立即回過神來,看了眼江老夫人沒有半點笑意的臉,忍不住腿一軟,“老夫人,婢妾並沒有別的意思。”
江老夫人擺擺手,“無妨,你有你的考慮也是對的,畢竟你纔是澔兒的親孃,既然兵部侍郎中嫡次女不合適,那就再挑挑吧。”
此刻江老夫人臉上的笑容已經很淡了,直接將兵部侍郎中嫡次女的畫像放在了桌子最底下,露出了第二張。
“這是溫閣老的嫡長女,從小就是個才華橫溢的才女,性子溫和有禮,賢惠端莊,樣貌也是沒得挑選。”
江老夫人指着畫像上的女子說着。
靈姨娘瞥了眼畫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可是溫姑娘年紀不小了,而且溫家家道中落,前兩年婢妾見過一次溫姑娘,溫姑娘性子溫吞,丟了帕子站在水邊上偷偷抹眼淚,被身邊的丫鬟訓斥的連句話都不敢反駁,這樣的媳婦娶回來,只怕要費些功夫調教一番。”
江澔的眉頭不自覺跳了跳,看了眼臉色隱約有些難看的江老夫人。
靈姨娘也很委屈,她兒子明明那麼優秀,不僅僅是江家長孫,還小小年紀就入了九王爺的眼,跟隨九王爺身邊做陪讀,這樣的榮耀可不是誰都有資格的,多少貴家子弟,爭破了腦袋也沒機會接近九王爺呢,所以在靈姨娘心裡,江澔很優秀,應該配一個身份尊貴的女子纔對。
溫閣老的嫡長女十四歲沒了母親,守孝三年,所以耽擱了婚事,今年已經十七歲了。
“澔兒十八,溫姑娘十七歲,兩個人年紀相仿還能聊到一起去呢,溫姑娘年紀大些,懂的事情就多了些,前兩年是因爲溫夫人剛逝去一年,溫姑娘觸景傷情纔會去小河邊哭泣,那位罵人的更不是小丫鬟,而是溫閣老的妹妹,年紀與溫姑娘差不多大,做長輩的教訓小輩並無不妥,自從溫夫人逝去,溫家上下全都是溫姑娘一個人打點,將溫家治理的井井有條,可見是個賢惠能幹的。”
江老夫人的語氣耐着性子解釋,話裡話外對溫姑娘十分滿意。
靈姨娘瞧着溫姑娘那纖細的小身板很是懷疑,萬一娶回來不能生養可怎麼辦?
靈姨娘還是不滿意溫姑娘的身世,溫閣老都退居朝外了,在京都城裡又不顯眼,娶了這麼個悶葫蘆只會耽擱江澔的前途。
“可是溫家如今的地位大不如前了,澔兒若是娶了溫姑娘豈不是會被拖累麼,溫閣老的兒子是個不爭……是個平庸之輩,將來少不得還要依靠江家。”
靈姨娘就這麼一個兒子,哪能這麼輕易就滿足了呢,她的兒子當然要娶最好的才行。
靈姨娘的語氣略有抱怨,只是不敢表現的太明顯了,她相信江老夫人肯定存了私心,怕江澔娶了個貴女回來,越過了江敏,所以才盡挑那些不上不下身份低微的女子來糊弄自己。
若是江敏娶媳婦,肯定不會挑這樣的。
江老夫人深吸口氣,又指了指第三幅,“這位是大理寺少卿的嫡長女劉姑娘,劉姑娘今年十五歲,樣貌才華都出衆,上面有一個能幹的兄長,底下還有一個飽讀詩書的弟弟,劉二公子去年還考取了秀才,將來說不定還能狀元及第,光宗耀祖,劉姑娘不僅精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還一直跟着劉夫人學管家,你看如何?”
看江老夫人語氣凝重,靈姨娘心裡微抖了下,再不敢挑三揀四,其實靈姨娘心裡也很委屈,只不過不敢提罷了,不是她非要挑剔,而是那些女子沒一個配得上江澔的,她這個做姨娘不挑挑,將來若是小倆口過的不如意,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靈姨娘訕訕一笑,“老夫人,劉姑娘身份上是夠了,樣貌才華也沒得挑,兄弟姐妹也是一樣優秀,大理寺少卿更是一個前途極好的官位……”
江老夫人的好心情早就被靈姨娘一掃而光了,只是一直在壓抑着,見靈姨娘欲言又止的模樣,挑眉,“澔兒是你的兒子,如今也是給你挑俄兒媳婦,我這個長輩還不至於專橫霸道,只要你們點頭就行,有什麼話就直接說,不必吞吞吐吐。”
“是。”靈姨娘立即點點頭,爲難的看着江老夫人,“這家世什麼的的確沒得挑,只不過劉夫人的性子是出了名的跋扈,劉大人雖然貴爲大理寺少卿,可家裡什麼事還是要聽劉夫人的意見,連個妾都不敢納,還是劉夫人做主給擡了兩個,還是被劉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劉姑娘是劉夫人親自養大的,萬一劉姑娘的性子隨了劉夫人,有半點不如意就甩小性子,將來這院子裡還不得鬧的雞飛狗跳麼。”
江老夫人臉色拉的老長,沒了耐性,這也不如意那也不滿意,上上下下都被靈姨娘挑個遍了,總能給你找出點毛病來,就是再好的脾氣也被靈姨娘這張嘴惹出一身怒氣來。
“這些都是我自己挑的,是我老眼昏花,不合你心意,還是那句話,是給你挑選媳婦你滿意就成了,那你心裡可有人選?”
江老夫人沉聲看向了靈姨娘,靈姨娘眼珠一轉,見江老夫人身上隱有怒氣,便道,“老夫人辛苦了,是婢妾不知好歹,婢妾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又是第一次經歷這些,所以口不擇言,還請老夫人莫要生氣。”
江老夫人擺擺手,懶得聽這些虛的,端着一盞茶潤潤嗓子,“不必說這些,都是江家子孫,澔兒又是長子費心也是應該的,這裡沒有外人有什麼話就直截了當地說吧。”
靈姨娘訕訕笑了笑,“老夫人說的是,老夫人挑的人自然是沒問題的,夫人這些日子忙着好幾門婚事,婢妾白日裡去請安時,夫人年紀輕輕兩鬢就開始有白頭髮了,婢妾心裡很是不忍,老夫人心疼澔兒,婢妾高興還來不及呢,一碗水端平了,老夫人不如將這三人挑一個給二少爺做媳婦?”
江澔嘴角抽了抽,這三個人是被靈姨娘挑剔過看不上的,卻要被靈姨娘指給江敏做媳婦,別說江老夫人不會答應,就連江夫人也不幹。
果不其然,江老夫人的臉迅速陰沉,“剛纔的話沒聽見麼,長幼有序,是給澔兒挑媳婦,敏兒的婚事就不必你操心了,管好自己就行了。”
靈姨娘被江老夫人這麼一說,鬧了個沒臉,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逾矩了,自己只不過是個小小姨娘,哪有資格對嫡子的婚事指手畫腳。
“婢妾知錯了。”靈姨娘立馬認了錯,不敢再往江敏身上扯了,不過心裡仍忍不住議論,江老夫人就是偏心,肯定會給江敏找一門好的婚事。
江老夫人深吸口氣,沒有跟靈姨娘計較,“說吧,你心裡有沒有瞧中的女子?”
靈姨娘猶豫了下,腦子裡不停的思索着京都城的女子,挑來挑去也沒個合適的,其實是挑花了眼。
良久靈姨娘看了眼江澔,眼眸一亮,“婢妾想起兩個人,就是不知該如何抉擇,老夫人不如幫婢妾選一個?”
江老夫人揉了揉眉心,淡淡嗯了一聲。
“婢妾聽聞近日京都城會來很多王孫貴族,其中就有望城陸家和華陽大長公主府。”
靈姨娘動了心思,說出這兩家時,江老夫人並沒有別的想法,只當靈姨娘是看中了哪一房的庶出,配江澔也不爲過。
江老夫人暗地裡搖搖頭,放着好好的嫡女不要,偏偏要高門大戶的庶女,可見靈姨娘鼠目寸光。
靈姨娘見江老夫人並沒有什麼異樣,又繼續道,“婢妾瞧的就是望城陸家長房嫡長女陸瑕,和華陽大長公主府大房嫡長孫女虞子玉,兩個人不相上下,又是百年底蘊人家的姑娘,肯定沒得挑。”
江老夫人臉上的笑意立即頓住了,怔怔的看着靈姨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誰?”
靈姨娘還以爲自己說的不夠清楚,又重複了一次,“望城陸家的陸瑕和華陽長公主府的子玉縣主。”
江澔臉色也變了,他自知身份不夠,根本沒有資格娶這二人,而且他看得出江老夫人眼中是濃濃的怒氣,偏偏靈姨娘還不自知。
“姨娘,我只是個庶子,哪配得上太后娘娘的侄孫女和大長公主捧在手心裡的親孫女,莫要再胡說了。”
江澔拽了拽靈姨娘的衣袖,靈姨娘說完待反應過來後悔了,這兩人身份尊貴,可以說是頂級貴女了,一般人還真看不上。
靈姨娘拍了拍江澔的胳膊,“澔兒,你是九王爺身邊的人,從小博學多才被師傅誇讚,將來必有大出息,孫女侄孫女又如何,還不是要嫁人做媳婦的,以你江家長子的身份,有什麼娶不得的。”
靈姨娘說着扭頭看了向了江老夫人,忽然被江老夫人滿臉的怒氣驚了下。
“老……老夫人……”
江老夫人冷眼看着靈姨娘,“靈姨娘,回去吧,這幾日哪都別去了將家規抄十遍,回頭交給我。”
靈姨娘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爲什麼老夫人要懲罰自己,觸及江老夫人冰冷的神色,話到嘴邊卻不敢質問。
江老夫人看向了江澔,“澔兒,不是祖母偏心,若你能掙出功名來憑自己的本事娶了貴女,哪怕是公主,祖母也會替你高興,但你心裡要清楚什麼人該想什麼人不該想,別被靈姨娘誤導了,你在祖母眼裡一直都是個聰明乖巧的孩子,祖母相信你不是個糊塗人。”
江澔跪在地上,“祖母放心,孫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