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五十二曰

第五十二章

因爲過於氣憤, 巫馬玉尙趕走了北朝的使者。

一人正氣呼呼的望着桌上的卷軸,漂亮的眉峰緊鎖,極爲不耐煩的用指尖敲着木質桌面。

“江華你出去, 孤要與鳳卿家好好請教請教這從天而降的‘恩澤’。”

江華看了眼一旁的鳳然, 見他只是淡笑, 涼着臉應了一聲, 便出去了。

大門還未掩上, 巫馬玉尙已一手抄起桌上的卷軸朝鳳然的臉砸去。鳳然卻是手疾眼快,單手扣住了那兩卷傳書。

“這就是你想要看見的?你滿意了?”

氣急敗壞的暴吼似乎繞樑一圈才傳入鳳然耳中,過了半響, 巫馬玉尚不見他有所回覆,蹙眉去看他時, 眼前霍然一暗。

愕然之間, 只見鳳然那漂亮得邪魅的臉不過毫釐之遠。他那本是淡紫的眸子也因着一時靠近而突現深紫, 深幽如魔幻。

巫馬玉尙被他這番忽然的逼近,霎時有些驚, 下意識地想側身避開,鳳然卻出手扣住了他的後腦,硬是沒讓他動彈半分。

溼熱的氣息噴在巫馬玉尙俊麗的面上,鳳然臉上那本是掩飾的笑,竟是依舊, 只是多了別樣的逼視。

“這滿意不滿意的, 可不是陛下說的算。”

“你別得寸進尺!”

鳳然的囂張讓巫馬玉尙痛恨得咬牙切齒, 這份侮辱使他無法忍耐。

“可是有人說過, 陛下被逼急的樣子很像以前的我?或者, 更像你的母妃?”

這突然的話,讓巫馬玉尙渾身一震。這十六年來, 他從未在別人口中提起過有關他生母的一個字。他不是不知道他父王早就在宮中下了一道聖旨,凡是提及他母妃者,殺無赦。可,記得有次他逃出宮去找江華玩,見着無微不至的母親,心裡好奇並嫉妒。於是,回宮後,他豁然在父王跟前問起了自己的生母,竟是遭了禁閉,在後殿靈堂裡獨獨餓了四日,滴水未沾。從此,他便可以避開自己生母的事情,因爲,那從未見過的生母給似乎只能給他帶來的是父王的惱怒與飢餓,並未其他。所以,他寧願將那份對母親的好奇全部掩埋心底。

現下,鳳然突然提及,他霎時有些錯愕。

“母妃?你什麼意思?”

他的疑問,頓時讓鳳然眼角帶出一絲諷刺,豪不介意他對自己的排斥,玉白剔透的指尖有意無意的滑過巫馬玉尙那微微稚嫩的俊美輪廓,輕笑道:“先王什麼也沒與你說麼?還是他一直都在害怕將真相告知你,把你也給毀了?”

“••••••”

就在巫馬玉尙瞳孔因他莫名的說詞而收縮時,鳳然漂亮的嘴角微勾,已是觸在了他臉側,聲音如魅。

“好奇的話,等這次領兵親討鮮卑後,來我寢宮。”

“••••••你威脅孤?”一手揮開鳳然傾身的距離,巫馬玉尙臉色青白,已是喝道:“鳳然你這是自貶身價,別讓我瞧不起你!”

“以前,你又何嘗瞧得起我了?”看着那已是氣得顫抖的少年,鳳然理了理衣角,低頭俯視着他,口吻中竟是難得帶了些嘲諷:“自貶身價,那是有身價的人才做的事。我這早敗了身份的人,唯一的生存樂趣便是看着怎樣別人身敗名裂。六年前之後的事情,我可是一分一毫都銘記在心。”

兩人對視之中,巫馬玉尙明顯的看清了他眼裡的紫霞的變幻,心裡不由抽搐得只想發怒,起身便揪住了鳳然的前襟,吼出:“你究竟想如何?鳳然,我真弄不明白你,六年前鳳族聯合威華大將軍叛亂,理應抄家滅族,那時要不是先王留了你與江華一條賤命,能讓你們威脅到孤如今的地位麼?”

“陛下後悔了?我與江華可都心知肚明,那年要不是陛下用自己的命將我們保住,怎麼有如今的我與他?”

“••••••”

見他咬牙不語,鳳然輕哼笑嘆:“等陛下有命回來,再與我計較這些也不遲。”

說着,他將手裡的兩卷傳書拋到巫馬玉尙懷裡,便背手出了門。只留玉尚在龍座上,獨自煞白了臉。

***俺是阿0***

沿着淮江支流,半月不到便到了通衢河主幹。前兩日,阿角在船上還未出現暈船症狀,到了第三日清晨便又吐又嘔的,愣是驚了有月一身冷汗。

見着那小臉蒼白的迷迷糊糊躺在牀上難受,嘴裡不停的嘟囔着一些人的名字,似乎做了許多繁亂糾結的夢。

司馬有月與月娥守在她旁邊,聽得也是含含糊糊,其中倒是蕭鴻與琉毓的名字她喊得最多。聽着她一遍遍的囈語,有月只是嘆息。

以前就聽子車珀提過,阿角從小五臟比一般人的衰弱,差點沒了命,後來硬是用藥物加着人血做引子才續上了最後一口氣。之後,他便將這阿角委託給司馬琉毓,每日給她輸上一股內力護住心脈,並教了些強身健體的武功,纔有了今日活波可愛的阿角丫頭。

其實,想想兩個大男人能把這可憐的小丫頭拉扯到這年紀也是不易。憶起前幾年,子車珀被六七歲的阿角揪着頭髮要騎大馬時,司馬有月便有些忍俊不已,那時還是司馬琉毓一句話就哄了阿角乖乖聽話,將她抱在懷裡,逗得呵呵直笑。

那時,司馬有月拉站在那邊看着那鬧瘋的三人,總是有些寂寞,畢竟自己當時少了正是阿角這個年紀的記憶。現在想起已是不由苦笑,那年的三人行,幾乎是美好而殘忍的。

摸着阿角額前柔軟如緞子的發,感受着她漸漸平穩的呼吸,想必那蕭鴻正是她心頭的病因,這心病與過度的暈船症狀,看樣子讓這丫頭也吃了不少苦,何況自從半年前離了子車珀與司馬琉毓,便開始了獨自的生活,想必也有段時日沒吃過子車珀給她開的藥了,如果哪日要是病發,也是件麻煩事。

“哎!好在子車珀和琉毓也不是真的丟下妳。”

看着手裡的白色藥瓶,司馬有月用一方寫了字跡的白帕子裹着放進了阿角的衣襟內。

到了通衢河,將船靠在了鄰近夏國衢州的漁村。

司馬有月本是讓白徵揹着阿角,阿角白着臉硬是不幹,便由月娥攙扶着下了船。因着這幾日,阿角一直都在渾噩與嘔吐中度過,便也沒向司馬有月詢問商樺的傷勢。

回頭看向並未從船上下來的白衣人影,阿角抿了抿嘴,心下不免有些憂心。這時,白徵走過她們身旁,順着阿角回頭看了一眼,啃着手裡的蘋果,似乎無意而言。

“這船是羽的,商樺與他在一起。”

“嗯?”

瞥了眼霎時疑惑望着自己的少女,白徵從腰間布袋裡掏出一個紅透的蘋果塞到她手裡,深邃如藍天的眸子微彎:“給,吃了。”

“••••••”

看着手裡的蘋果,阿角頓時想起了這幾日吃得還沒吐得多,便真覺得有些餓了,嚥了咽口水便在大紅蘋果上咬了一口,對着白徵笑道:“謝謝。”

白徵聳肩已表不謝,又看了眼阿角身旁的月娥,掏出另一隻蘋果,遞給她,淡淡的問道:“妳要麼?”

“不要。”

月娥撇頭拒絕,白徵也不爲難,勾着嘴角,便將那蘋果也塞在了阿角另隻手裡。

“看來被記仇了啊!”

望着白徵雙手抱着頭,悠哉的側身朝前方的司馬有月大步走去,阿角眼角正好瞥見了身旁忽而繃着秀臉的月娥,漆黑的杏仁大眼滴溜一轉,回身就將那蘋果擱在了她懷裡。

“我吃不完,妳幫我吃了,吃完了妳就走吧!別跟着我了。”

說着,鬆開她,喚了聲:“姐姐等我!”叼着蘋果便挪着步子,往停下的司馬有月那邊去了。

低眉看着手裡的蘋果,月娥本是剋制的冷淡竟有了絲變化,回想起許多年前,那個紫衣翩翩的他也曾與她說了同樣的話。不由,看向了那粉色背影,握緊了手中的蘋果。

他們一行人還沒在村子裡歇上一會兒,已有人匆匆來報,說:“鮮卑已發出戰帖,明日午時便起兵攻夏國衢州城,北朝也派了燕王世子蕭臻與大將軍上官拓攜五萬精兵從荊州而來,協夏國力驅鮮卑。”

當司馬有月問道夏國是誰帶兵親臨時,那人眼角猶豫地看了眼她身旁的鮮卑公主阿角,已是嘆道:“是夏王巫馬玉尙。”

頓時,阿角臉上一僵,感受着心尖那莫名的抽動,她已是不可置信的喃喃:“怎會是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