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城。
百官們聚集在金鑾殿中,討論着唐皇消失之事。那麼密封的一個乾坤殿裡,無故消失了兩個人。
那麼,他們人呢?又是怎麼從乾坤殿裡消失的?
這都成了羣臣們要討論的問題。
當然也有人不懷好意地說起消失之事與陳穀雨有關,極有可能是陳穀雨挾持了陛下,以報父親入獄之仇,但在唐皇失蹤的情況下,這種話說出來卻是沒什麼底氣。
畢竟唐皇消失之前已經將陳策官復原職了,古唐之相,再加上監察院的葉院長,徐大人這幾個人的權勢,即使是百官聯合起來也不敢輕易挑釁啊。
當務之急還是要把陛下找回來,最後吏部尚書在討論中一錘定音。百官逐漸散去,當然,在此刻,這些人的心思卻是大不相同。
長安第二道,陳府。
因爲陳策在天牢裡受的傷急需醫治,所以高管家帶着他提前回來了。現在,在陳府的後院裡,幾位從皇宮裡請來的太醫正走進走出,努力治療着。
“怎麼樣,王太醫?”高管家急切問道。
王太醫看上去五六十歲的樣子,留了一手雪白的鬍鬚,看上去和藹可親,莫名讓人生出信任感。當然,他的醫術在太醫館裡也是數一數二的。
只見王太醫嘆了口氣,說道:“陳相他傷勢恢復其實還算不錯,吃了老夫的幾服藥,至少是穩定下來了。經過幾個月調養之後,應該盡數可以恢復。只是……”
“只是什麼?”
王太醫猶豫了下,說道:“只是陳相的手腳可能是廢了!”
“你說什麼?”高管家大驚,一把抓住了王太醫的衣領。
王太醫無奈道:“老高,你先冷靜一下,冷靜一下,放開我……”
高管家尷尬地放手,其實他與王太醫相識已久,關係還是不錯的,畢竟身爲宰相府的管家,各方面的人都要認識點。
只是,手腳廢了?
“老爺他只是指甲被割掉了,應該能恢復吧,而且腳不能恢復嗎……”
王太醫說道:“陳相他的手指甲都被割掉了,但經過我包紮之後,經過休養,的確是能恢復過來。只是……陳相他的手筋與腳筋都被挑斷了!”
王太醫的語氣很不好,很是憤怒與難以置信。
這可是堂堂的一國之相啊,竟然會在天牢裡被人挑斷手筋腳筋,那些雜役,監正,他們要幹什麼?造反嗎?
高管家則是一個踉蹌,臉色蒼白。他知道老爺看似親和但內心其實是個十分驕傲的人,若是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手腳再也無法恢復就此成爲廢人的話,他真的接受的了嗎?
何況,文武百官,天下百姓,乃至他的下屬,會接受一個廢人繼續坐在一國之相的位置上嗎?
高管家沉默了,他不敢想下去了,在唐皇失蹤的眼下,這種情況一旦傳出,後果會有多嚴重。
相信無論是哪個利益集團,都不會允許一個廢人霸佔着這麼重要的位置。
王太醫嘆了口氣,拍了拍高管家的肩膀,沒有說什麼,徑直走出了房間。
高管家回頭看向躺在牀上的陳策,不知不覺中,原來老爺在天牢裡蒼老了那麼多,一時間悲從心來,卻是無言。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燈花落盡,高管家一直默默地守在陳策身邊,等着老爺醒來。
忽然有涼風吹過,他一個激靈。
記得窗戶關上了啊,怎麼還會有風?
回頭望去,一個聲音也是驀地響起。
“高爺爺!”
一個少年正靜靜地站在身後,看向他。少年的身邊,是一個表情冷漠的少女,青色的羅裙與粉色的衣帶,赤足而立,有着異於常人的風采。
“少爺!”
高管家頓時站起身來。
來人正是從乾坤殿裡消失的陳穀雨與雲落。
“高爺爺,爹他怎麼樣了?”陳穀雨焦急問道。
高管家嘆了一口氣,也不再想少爺是怎麼消失又忽然出現在府裡的,沉聲說道:“太醫說老爺的手腳怕是廢了,即使是休養過來,下半生也只能做個廢人了……”
“廢人……”陳穀雨臉色一白,隨即怒火便蹭蹭冒了上來,從一開始他的怒火便沒有息過,只是因爲不想徹底鬧翻纔想着與唐皇虛與委蛇,但是有些人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不過現在考慮的不該是這些。陳穀雨馬上回過身,期望地看着少女:“雲落師姐,你能醫治好我父親嗎?”
雲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本來從乾坤殿裡出來後是直接回歸紫曜天的,但架不住陳穀雨一再相求,有些事他一定要處理完才肯離開,不然的話,心中不甘,對以後的修煉也會產生很不好的影響。
雲落想着的確是如此,也就同意了,但心裡還是有些不屑。在她眼裡,自己一個人纔是最好的,無牽掛,無束縛,這纔是遨遊世間的大自在啊。
掏出一顆青色的丹藥,雲落說道:“青雲丹,可以治好他身上的所有傷,並且延壽十年!”
延壽……延壽?
陳穀雨一愣,心中震驚,他本想着能治好傷就好,卻不想雲落竟然會給出這麼珍貴的丹藥。任何丹藥,只要涉及到壽命,那都是彌足珍貴的,即使它的對象只是凡人。
陳穀雨默默接過:“謝謝!”
無法多說,不知不覺中,其實恩情已經欠了太多,唯有以後去了紫曜天好好報答了。
將丹藥給父親服下,靜靜地等待着。
高管家在旁邊欲言又止,他想問那顆丹藥是什麼,會不會有副作用,竟然還能延壽?但想了想,無奈一笑,知道現在的少爺恐怕已經不同往日了,不是自己能猜測的,遂閉口不言。
丹藥服下片刻,陳策“嘶”了一聲,忽然睜開了眼,直接坐了起來。
“父親!”
“老爺!”
陳穀雨與高管家忙圍上前去。
“父親,你沒事吧!”
“老爺,你……你還好吧?”
“這……沒事了,而且……怎麼感覺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渾身有力!”
陳策笑着說道,伸了伸手,一點也不費力。忽然猛地一怔,他知道,他的手筋腳筋可都是被挑斷了,還有指甲也被一片片割去,當時那生不如死的感覺還縈繞在心,怎麼現在……一下子全部好了,甚至一點傷口都沒有。
“好啊,好啊,恭喜老爺!”高管家在旁邊興奮地大笑,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此刻卻是像個小孩子一般歡呼着。
而陳穀雨則是將青雲丹與一些事說於陳策。
聽到自己的傷口已經全部好了,還有可以延壽十年,陳策卻沒有特別的欣喜,也沒有很震驚,而是沉思了起來,看了看陳穀雨身後的少女:“這位姑娘,你是修煉者嗎?”
雲落愣了愣,淡淡點頭:“是。”卻是沒有多說什麼。
見到她這麼冷漠,陳策無奈一笑,看向自己的兒子,猶豫了下:“你說的都是真的?”
“嗯。”
“你要離開這片大陸,去另一個世界修煉道法?”
“對。”
“去了那個世界,還能回來嗎?”
“可以!”陳穀雨肯定道,但神情裡還是有點苦澀。畢竟,自己又要離開了,他的心裡,其實滿是苦澀。這可不同於之前出征前線,這一次,去了之後,卻是不知道多久以後才能回來了。
看到兒子苦澀的表情,陳策忽然放聲大笑,摸了摸陳穀雨的頭,笑道:“臭小子,擺什麼哭臉,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出去闖闖了!”
“父親,你不驚訝或者懷疑嗎?這些事……”
“臭小子,你以爲你爹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你的那位先生,還有之前忽然出現的聖女殿下,都是其中的人物吧……我從楊禮手中學了一兩點東西,還是瞭解一些的。只是不知道,這大陸之外竟然真的有那麼一個新的世界!”
“而且你別忘了,當初我不讓你去接觸聖女殿下,就是擔心你學了道法違反與陛下的約定呢,只是……唉,造化弄人啊!不過這也算是有緣了,或許,真的是老天註定讓你遇到殿下吧!”
說起楊禮與楊七夕,陳穀雨有些恍惚,原來父親早就猜測到一些了,只是沒有辦法接觸到而已。
說着話,陳策直接從牀上起來,對着高管家吩咐道:“老高,去準備一桌飯菜,我要好好招待一下這位姑娘!”
“不用了,我們馬上就走!”雲落拒絕。
陳策一愣,看了看沉默的陳穀雨,無奈說道:“好,好吧!”又猶豫了下:“去吧,小心點,如果在那裡呆不下去了,就回家吧!”
“嗯!父親,你自己也小心點。”陳穀雨紅着眼應下。
陳策於是不再多說,看向少女,“姑娘,多照顧下穀雨,謝謝你了!”
這次雲落倒是輕輕點了點頭,任誰對於一個父親這樣的要求,想必都不會拒絕的。
“那個陛下他……”陳策想了想,忽然問道,他已經知道唐皇已經消失了,而且是與自己兒子一起消失的。
“他也離開這片大陸了,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陳策也點了點頭,沒有太多的意外,知道一些事後,他也猜測出最好的結果了。
“去吧!”陳策笑着說道,在服用青雲丹之後,陳策倒是真的年輕了許多,白髮變黑,皺紋也消失了。
看着父親一下子年輕的樣子,陳穀雨心裡也放心了不少,含淚應道:“父親,我走了!”
“嗯!”
七彩的光芒閃過,陳穀雨與雲落消失在了房間裡。
陳策雙眼通紅,跌坐在牀上,發着呆。
高管家上去安慰着:“老爺,少爺他是學本領去了,是好事啊,您……不要太傷心了!”
“是啊,是啊!”
陳策勉強笑了笑,的確,是好事啊!若不是兒子的本事,自己這次怕是就真的喪命在樑王手上了。
“老高,這次也謝謝你了,以後這府上就是我們相依爲命嘍,走,我請你去喝一杯!”
……
陳穀雨與雲落消失在房間裡後,卻是出現在了長安第三道的末尾一端,這裡有一座奢華的府邸,上書“林府”二字!
府裡燈火通明。
正堂,隱隱約約中有幾個人影在走動。
“大哥,怎麼辦,你想想辦法啊,陳策那老傢伙竟然被官復原職了,等他傷好,我們就徹底完了!”一箇中年人不斷地在堂上徘徊着。
“老二,別轉了,沒事!”坐在正堂上的一個方臉中年人罵道:“那老東西已經被我挑短了手筋
腳筋,永遠也別想治好了。”
“你知道嗎?嘿嘿,就算是傷好了,他也只能是個廢人了。到時候,我們只要與其他家主這麼一說,聯合其他世家,這個宰相還不是說廢就廢?”
“啊……哈哈,好啊,原來如此,不愧是大哥,有先見之明!這個手段更是絕妙啊,到時候,我們就將他再抓起來,好好折磨一下,真沒想到,他竟然會被陛下赦免!”
“哼,與我們林家作對,沒有人可以活下來!”
“哈哈,哈哈!”
正堂上,兩個人猖狂地大笑着。
風呼地一下吹開了正堂的大門。
“誰?”有人驚呼。
“唰!”
一道寒光閃過,便再也沒有聲響。
陳穀雨提劍從中走出,靜靜地走向府門。
“解決了?”
“嗯!”
“那走吧!”雲落淡淡說道,語氣平淡。對她而言,死的那兩人只是螻蟻而已,根本不值得她關注。
而在第二天清晨,這纔有丫鬟發現了正堂裡的慘案,林府兩個大人被殺害在裡面,兇手已經消失無蹤。
死去的林家大人是林家的林扶正,以及他的胞弟。林扶正是天牢大監正,而他有個兒子,叫做林大古。
林家主宗的大人們頓時大怒,勒令長安府徹查長安,一定要抓住兇手。但又怎麼會抓的住呢?漸漸也只有不了了之。
而坊間則是傳出了一些猜測。聽說是相府動的手,是陳相的報復,陳相在天牢裡遭受到了極爲暴虐的對待,那麼林家自然要付出代價。對於這樣的說法,百姓們自然是拍手稱快。
但真正的真相,卻是無人知曉了。
只有陳策,猜到了一些。他望着天空,低聲道:“穀雨……”
一道七彩的光芒劃過了夜空。
陳穀雨在光芒中,望着這片大陸,他本想在滅絕林府之後再去滅了樑王,只是被雲落阻止了。
“雖然這片大陸受我裁決觀監管,但我們都不可以涉入其中的鬥爭。你既然入了我裁決觀,自然也要遵守。”
“那之前在長安……”
“那只是對你的補償罷了,都是因果循環,不可阻撓。”
陳穀雨只有作罷,不過他也相信,以父親的手段,世家、樑王肯定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
唐歷三百一十九年,第二日凌晨。
長安城裡有百姓夜起,忽見空中有流星劃過,久久未散。翌日引爲祥瑞獻於長安府,受賞白銀百兩。
那是一道破開空間的光芒。
陳穀雨離開了大陸。
與他的先生一起,在雲落與裁決觀長老的牽引下,一路破天而起,穿越九天罡風,破開空間壁壘,在空間亂流的縱橫中,前往了紫曜天。
那一日,正是紫曜天曆法的第十萬年。
……
夜晚,從天上往下望去,可以在一片漆黑的大陸上,看到幾個特別明亮的小點,那是一座座燈火繁盛的不夜之城。
比如說長安,比如說山海境。
主城的樑王府裡,後院西道的花園湖心亭。
樑王戴着那猙獰的黯紅色面具端坐其中,一杯一杯地酌着小酒。他心情很好,因爲來自長安的消息,聽說……他的那位兄長,唐皇陛下失蹤了?
這實在是個好消息啊!
樑王的對面,還坐着一位瘦骨嶙峋的道人。道人眉毛皆白,手中持着一柄拂塵,雙眼緊閉,似乎對面前的美酒好菜一點也不在意。
正是之前在覆唐天京動過手的睡道人,他竟還留在這裡,或者說,這個身體也如天京時一般,還是個分身?
忽然,他猛地睜開眼,擡頭看去。
空中正好劃過一道璀璨的流星,由西往東,扶搖而上。
他定睛一看,說道:“王爺,他們走了。”
樑王手頓時一停,鄭重問道:“你是說……那什麼裁決觀的人走了?”
“對,貧道在此先恭喜王爺了,裁決觀的人一走,這大好天下,王爺唾手可得啊!”
“哈哈哈哈,老天終於開眼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如今東風也到,好,好啊!睡道人,若本王得了這天下,一定封你爲護國法師!”
“謝王爺!”
道人擡頭看向狀若癲狂的樑王,嘴角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他的不遠處,在一片黑影中,正跪着一羣人。
有本該在長安的六部尚書,長安府尹,還有各大境的境主,各大道的道主。
只不過這些古唐的官員們在此刻都如同奴僕一般叩拜着樑王,宛如見到了天下之主。
他們的眼神一片混沌,沒有任何的情緒,就像是……行屍走肉。
……
……
大陸的南極,冰山之中,俊美少年也終於走了出來,遙望天下。
身後傳出了那個蒼老的聲音。
“裁決,他們都走了?”
“是的,唐皇陛下。”
俊美少年翩翩行禮,隨後說道:“都結束了,這一方婆娑幻世,也到了盡頭,只希望,他永遠也不會有回來的機會吧!”
……
自此,大陸不知多少年,再無陳穀雨之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