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想想時間，應該要從哪裡開始說起……”
空氣靜悄悄的，影兒垂眸想了許久許久，隨即輕笑出聲，笑聲比哭聲還要難聽。
“應該是二十年前，我十八歲那一年。”
說完這句話，她又靜了下來，精緻的眉眼間滿是苦澀。
由始至終，木瑾知都沒有開口催她，只是看到她那纖瘦的肩膀微微顫抖的時候，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身同感受。
在還沒認識東方墨之前，還沒學會法術獨立之前，她也是這樣……站在熙攘的人羣中，卻覺得自己孤單得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因爲有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木瑾知情不自禁地走前幾步靠近她。
“我家裡很窮、很窮，那天應該是我十八歲的生日……”
－－
她家裡真的很窮，窮到每年的生日都不敢提出來，就怕會造成爸媽的負擔。
結果在十八歲生日前幾天，爸媽突然一反常態告訴她，今年等於是她的成人禮生日，要爲她好好慶祝一下。
爲她慶祝生日？
影兒心裡一噔，驚訝過後就是衝腦般的狂喜。
“媽媽，”
她興沖沖的跑到媽媽面前，“你們爲什麼想要幫我慶祝生日呢？我們家前兩天不是還愁生活費嗎？”
雖然她的確很興奮，但稍微冷靜下來後就覺得奇怪。
前幾天爸媽才一臉發愁的說不知道怎麼辦家裡的米缸連半升米都沒有，而且這幾天都是喝清水粥，怎麼一轉眼就說有錢幫她慶祝生日？
此時正是寒冬，他們住在臨時搭建的茅屋裡，身後呼呼吹進寒風，穿着單薄的她冷得臉青脣紫，卻是一臉高興。
“影兒啊，”
媽媽佈滿皺紋和鬆弛的雙手緊緊握着她白嫩纖細的手，聲音蒼老得不像四十歲左右的人。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你是家裡的老大，下面還有四個妹妹和一個弟弟，活兒幹得最多的就是你，好的都主動讓給妹妹和弟弟，你是媽媽最懂事的姑娘。”
影兒靦腆地低頭笑了笑，雙手揉搓着補滿布丁的衣服。
她的衣服全部都是撿媽媽的，從小到大就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
每次看到弟弟穿上新衣服，她都只能躲在暗處偷偷羨慕。
也不能……不敢讓爸媽看到。
要是他們看到，肯定又罵說她不懂事。
“你是爸媽最乖的姑娘對不對？”
媽媽握着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又很快鎮定下來，
“是弟妹們最好的姐姐，對不對？”
“嗯，”
影兒重重地點頭，“爸爸媽媽你們從小就教我，我是姐姐，就應該照顧好妹妹弟弟。”
“那你爲了爸爸媽媽和弟妹真的可以做任何事嗎？”
“可以的！我一定會做到的！”
“真乖，”
媽媽欣慰的扯出笑容，眼裡快速閃過一絲意味難明的情緒，摸摸她腦袋：“就是因爲你這麼乖，這麼聽話，爸媽才決定幫你慶祝生日，好好補償你一下。”
“好！謝謝媽媽！”
－－
“呵呵，我當時天真得以爲他們真的是良心大發要補償我，”
殊不知那次所謂的生日是她這輩子裡最大的噩夢開始。
冷冷夜風下，影兒暗淡的聲音輕輕呢喃，每一個字剛從她嘴裡說出來又被冷風吹散。
她扯起脣角苦笑，回憶自己最難熬的那段經歷，彷彿是親手拿着刀一下一下地剜進肉裡。
“老大！”
一輛越野呼嘯着從遠而近，都還沒開近，車裡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地直接跳下來，往最前的黑影衝過去。
“她呢？！”
冷刑聽到影兒就在這裡，幾乎是以火箭般的速度跑過來。
“前面，”
東方墨神色淡漠的站在外面，從他這個位置望過去能看到木瑾知她們的一舉一動，也能聽到她們的談話聲。
冷刑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一下子就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該死，”
冷刑眯眼望過去，當看到她纖細的身影在寒風中輕顫，無名怒火瞬間涌上來，不舒服的人不肯乖乖在家休息，三更半夜還跑這麼遠！
“看我不好好訓她一頓！”
“等等，”
東方墨及時拉住他，“別過去，她們還沒說完。”
“說什麼？”
冷刑皺眉：“等我過去再說。”
“說你女人的往事，”
東方墨瞥他一眼，一臉隨你高興的表情，“你不想知道的話就過去吧。”
冷刑動作一頓，半響後不聲不響地往後退了兩步。
講真，他真的不在乎除了她的任何往事，但她連夜跑來找木瑾知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尊重她。
－－
“你不想說下去了嗎？”
等了許久，影兒都沒有再說下半段，木瑾知藉着湛清的月色能清楚看到此刻在她眼裡閃爍的淚光。
“真的難受的話可以先停一下。”
停？
影兒微怔，隨即眉眼間的苦澀更盛。
她今晚是好不容易纔找到勇氣把那段往事說出來，如果停下來的話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勇氣。
“那天之後……”
－－
那天之後，爸爸媽媽對她是前所未有的好。
不但重活累活不再讓她幹，連每次吃飯的時候她碗裡的也是白花花、香噴噴的米飯，而弟弟妹妹還是喝粥。
“媽媽，”
弟弟看着姐姐碗裡的米飯，饞得不斷流口水：“爲什麼她可以吃飯？！”
他不滿地拉扯媽媽的衣袖，跺腳大叫：“我也要！我也要！”
“弟弟乖，”
媽媽連忙低頭安撫他：“姐姐辛苦，我們要對姐姐好點了。”
“我不要！不要！”
弟弟指着姐姐：“明明她就要讓着我，你和爸爸不是最疼愛我的嗎？”
“傻瓜！”
媽媽音量放低：“就是爸媽最疼愛你這碗米飯纔不能讓你吃！吃了會出事的！”
“吃飯能有什麼事！？”
她說得小聲，弟弟嘭地提高音量，“我就要吃！”
“媽媽，”
影兒一直站在旁邊，看弟弟又哭又鬧的，連忙端着米飯走過來：“算了，讓給弟弟吃。”
弟弟立即破涕爲笑地伸手去接。
“不能讓！”
媽媽突然粗暴地一下子打翻她手上的碗，“這碗飯就是影兒的，誰也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