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惘(二)

過年的假期很短,馬上又到明月報到,進行出隊前的培訓。周華到了隊部,這次分了一個房間給他住,當然不是一個人住,不過不是多人的大間,而是兩個人的小房間。拿到鑰匙後,周華到小隊部把自己的行李拿出來,搬到宿舍,又到後勤部領了一張牀,把牀鋪好,行李放好,感覺還要用些日常用品,就到大隊的商店去買了。第二天就開會,與年底回來時說的不一樣,情況有了變化。會上傳達了部裡最新下達的文件,說是地質隊伍要精減人員,提高效益,工齡達到20年以上的、或者年齡超過45歲的,如果自願申請,單位同意,就可以辦理退休。由於是新的精神,大家需要考慮,大隊通知今年出隊暫時推後,何時出隊大隊另行通知。

這個文件對周華來說沒有什麼作用,他剛參加工作,不可能去考慮這事,但對於象莫文這樣40多歲的人來講,就要慎重考慮了。周華心裡也很着急,他急的是什麼時候出隊,如果出隊時間晚,像現在這樣天天玩,就可以趁機回南方去看彩雲,於是他去問莫文。莫文正在考慮退不退休的事,根本不關心出不出隊,周華來問,他也答不出來,不過他倒是勸周華留下隊部,不要去任何地方,出於對一個年輕人的關心,莫文說:“小夥子,不要東想西想的,現在看來沒事,萬一你回去後就出隊了呢?那樣對你不好,會給你的前途造成損害的,所以我勸你不要走,就在這兒玩幾天。”

隊長說的有理,周華只好耐心等待。果然沒多久,情況就變了。一大批45歲以上的人辦理了退休,小隊重新整編,不到一週,周華就接到通知,1小隊解散,叫他到6小隊報到,馬上出隊。

6小隊是沙金隊,去的都是有河的地方,今年到洪江小鎮,是一個座落在河邊的古鎮,河就叫洪江。聽名字應該是終年有洪水的河流,當然只是想像,到底是不是這樣還要到了才知道。汽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地行走,上坡下坎,左轉右彎,把人的五臟六腑都要翻出來似的,從不暈車的周華都受不了啦,不得不叫司機停下車,下來休息一下。這次到新的小隊,隊長還是莫文,也是莫文把周華要來的,出隊時,莫文叫周華和蒙得清押車,所以周華得以叫停汽車。蒙得清也受不了,他年紀大了,這次沒有退休,是想多拿幾個錢,退休後只能拿85%,錢要少許多,所以他暫時不想退,卻沒想到讓他來6隊。今年6隊出得遠,離明月有400多公里,一路都是山,蒙得清也是周華的師傅,今年周華要換工種,所以莫文先把周華和蒙得清安排在一起,先熟悉一下。只有司機沒事人一樣,不一會工夫就催促兩人上車。司機也是分到6小隊的,姓魏。

上車後,汽車依舊在山路上顛簸,周華問司機道:“司機師傅,路這麼難走,這是什麼地方呀?”

魏司機說:“這裡是苗嶺,是西部的大山脈,海拔高,主峰超過2000米呢。從這裡一直到洪江,路都很難走,一會到了苗嶺主峰時,你們可不要睡覺,那裡非常危險的,不過叫你們不要睡覺還有一個原因,因爲苗嶺上的風景很美。”

司機說這裡是苗嶺,其實還沒有真正到苗嶺,山都還不高,也不陡,只是路不平,且路面很爛,坑坑窪窪,所以車顛簸得厲害。休息片刻,周華和蒙得清在魏司機的催促下上了車,車繼續向山裡前進,沿着一條比較大的河向上走,河轉彎時路也跟着轉,車就一直這樣跟着大河往山上走去。河的兩岸樹木叢生,雖是晚春時節,晴好的太陽,但在這裡卻感到有些寒意。一路走過,一條大河分成兩條小河,公路沿着一條小河走,將另一條小河甩到了山的另一邊。小河的水很清,坐在車上都看得到水中的魚,也看得到在水中撒網捕魚的人,把網扛在左肩上,左手腕套住綱,左手抓住網中間的一小部分,右手從網底抓上來,把網的大部分套在右手上,身體向左轉,停下,然後猛力向右轉去,同時把網撒開,網就張開成了一個圓,落入水中。一網下去,稍停片刻,慢慢把網收起,當網出水面時,就看到網裡白生生活蹦亂跳的魚了。

車一直跟着小河往上走,山越來越高,天也越來越冷。回頭彎急劇增多,司機魏師傅說:“大家打起精神來,不要走神,一會有可能會暈車的。”真如魏師傅所說,才轉幾個彎,蒙得清就暈車了,還沒上到一半,他實在受不了啦,就叫魏師傅停下車,在路邊吐了起來。本來周華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看到蒙師傅嘔吐,也覺得心中不暢,只好轉頭去看風景。大山之上林木濃密而且高大,山間不時繚繞着輕薄的浮雲,冉冉向上升起,時隱時現,走過的空間隱去了森林,好比在深淺不一的綠色地毯上挖了一個個白色的洞。

好不容易翻過大山,下山的路卻比上山更難走,坐在左搖右晃的車裡,周華都忍不住想要吐了,爲了不影響魏師傅開車周華強忍着沒有吐,但也沒有了上山之前的活躍,臉上只留下了痛苦的表情。

中午時分,車行到了一個叫樂坪的小鎮,魏師傅說到這裡吃完飯再繼續走。看得出來魏師傅不是第一次跑這條路了,下了車鎖好車門後,就帶着蒙得清和周華徑直向一家飯店走去。周華擡頭看了看飯店的店門,木製的房屋,顏色發黑,應當是多年的建築了,屋頂蓋的是瓦片,和周華老家的房子相差不遠,門上貼着退了色的對聯,字也殘缺不全了,完全看不出內容來。飯店並沒有招牌,只是在門口放了一個很大的罾子,大概是這個地方的風俗,把罾子放在門口就知道這裡是有飯吃的地方。

進得大堂,就聞到了魚香,周華看到裡面已經有兩桌人在吃飯,每桌都不過三四人,看樣子就明白是跑車的人。見到又有人進來,飯店老闆馬上迎了出來,笑容滿面的招呼,魏師傅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大模大樣的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吩咐老闆道:“老闆,來三斤黃臘丁,酸湯的。”聽魏師傅說完,老闆忙轉身進了後堂,一會又出來,鋁盆裡裝了半盆的小魚,問魏師傅:“老闆,這裡是三斤,你要不要復一下秤?”周華不知道黃臘丁是什麼樣的魚,有點好奇,就湊過去想看看,魚不大,褐色的身體,有黃色的斑,頭很大,嘴寬,嘴邊有長長的鬍鬚,鰓旁邊的鰭上各有一根長刺,身上滑溜溜的,沒有鱗片。魏師傅打量了一下盆子裡的魚,估摸着差不多,就說:“行了,不用復秤了,趕快做吧,吃完還要趕路呢。”

老闆再次回到後堂,店裡的服務員就將一壺熱茶遞了上來,擺開三個陶瓷茶杯,分別放到周華他們三人面前,斟滿茶後,退了下去。不過十幾分鍾,魚就做好端了上來,還是用鋁盆盛裝着,隨着又放上來三個小碟,碟中放有辣椒粉、味精、鹽和芫荽,老闆說道:“你們的魚做好了,請慢用。”周華第一次吃這樣的菜,不知道如何下筷,也不好意思問蒙得清和魏師傅,就只好等着他們先吃。蒙得清大概是看出周華不懂,就問周華:“小周,你是第一次吃酸湯魚嗎?”

周華被問得不好意思,但也正好解圍,就說:“是啊,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吃,正想請教蒙師傅呢。”

魏師傅一臉不屑的模樣,用湯勺在盆裡舀了一勺熱湯,倒在小碟子裡,然後用筷子攪拌幾下,就從盆裡夾起一條小魚放到碟子裡蘸了蘸,再夾到碗裡慢慢品嚐起來。

蒙師傅一邊看司機魏師傅,一邊對周華說:“看見魏師傅沒?就像他那樣吃就行了。我告訴你啊,碟子裡的東西叫佐料,是乾的,要加點湯調成糊狀,就叫蘸水,味道都在這蘸水裡,水裡煮的魚只有鹽味和酸味,所以要放在蘸水裡上了味道纔會好吃。”

顯然蒙師傅是來吃過的,周華聽了後才知道原來酸湯魚是這樣吃法,就學着樣子把魚放到蘸水裡打了個滾,再夾到碗裡細細品味。果然,這魚肉很細,入口即化,開始之時,只覺得有辣味,旋即芫荽味道和酸菜味道就跟了上來,木姜子的氣味雖然是最早飄出來的,可是味道是最後才品出來,剛一出來就與其他味道一起融入到化開的魚肉之中,其味真是妙不可言啊。周華平日極少吃魚,一是嫌魚刺多,二是味道太腥,但是今天這道魚,不僅沒有刺,也沒有腥,吃起來只覺得爽,不由得想起小說中洪七公說郭靖吃菜是牛嚼牡丹的故事來。

吃飽後繼續趕路,剛上車一會,周華就犯了困,可能是吃得太飽了,蒙師傅也一樣,兩人都迷迷糊糊睡着了。醒來時,車到了一個較大的鎮子,魏師傅叫蒙師傅和周華下車,去找人來下車,他在車下看守車子。周華這就知道是洪江到了,顧不得看環境如何,就和蒙師傅去找人來下車。說是找下車的人,其實不準確,是去找打前站的隊友,早在周華他們出發之前,隊長就派了兩個人到洪江,任務是租好住房,找好下車的民工,然後等待行李和人員到來,所以蒙師傅和周華就是去找這兩個人。

這兩人都是廣東人,一個叫阿亮,一個叫阿方。阿亮是個鑽工,長得瘦小枯乾,臉比周華還黑,一雙大手顯得與身子不相稱。阿方是會計,長得高高大大,白白胖胖,一點都看不出是廣東人。蒙師傅和周華在出發時就知道這兩個人住在當地一個叫陳月的人家 ,於是就打聽陳月家住在哪兒,問了幾個人,不是別人聽不懂周華他們的話,就是周華他們聽不懂別人的話,好不容易纔問到一個雙方都能聽懂對方講話的人,這才問到阿亮阿方的住處。原來這裡是少數民族聚居地區,當地少有漢族人,周華他們問的前幾個都是少數民族人,所以雙方無法交流。

阿方叫阿亮出去了一會,就來了十來個男人,阿方說:“阿亮,你帶着他們去卸車。”原來阿方已經提前找好了卸車的民工,住房也已經提前租好,並對人員進行了安排,只等車來就通知他們。

民工按照阿方的指揮,把鐵架牀先卸下來,每個房間放兩張,這就是說每個房間要住兩個人。然後下工人的行李,行李都不多,每人一個木頭箱子,箱子裡是換洗衣服,還有一個揹包,是棉被和牀單。箱子和揹包上都貼有每個人的名字,按照阿方的指揮分別放到每個房間裡。人員行李卸完後,就卸鑽機鑽具,那都是鐵傢伙,最重的有三件,一是柴油機,一是吊錘,一是空心吊錘,柴油機有200公斤,其他兩件都是100公斤,鑽機和鑽具放到另一間房子裡。還有一個特殊的東西――保險櫃,直接放在阿方的房間,阿方是會計,一個人住。

過了兩天,莫文才帶着6小隊的人坐客車來到洪江,大家進到自己的房間,鋪好牀,放好行李,莫文就召集大家開會。

人到齊了,莫文首先說話:“我是今年才調到六隊的,去年在一隊。一隊是找巖金的,六隊是找沙金的,你們大家除了周華外,原來都是六隊的,有經驗,工作上的事我就不再多說,等張工程師佈置好鑽井圖後,大家就按王機長的安排工作就行了。思想政治工作請阿標同志說說。”

這阿標也是廣東人,長着個倒腦袋,就是臉和下巴大,頭頂小,眼睛基本上看到不了在哪,一身的肥肉,一講話還一嘴的酒氣。細眯眯的眼睛看了看大家,然後說:“我去年就和你們在一起幹,今年又在一起,你們中間有幾個人的思想要特別注意,尤其是那三個年輕的,這裡也是少數民族地區,與他們打交道要小心,要尊重他們的風俗習慣,不要到處惹騷!”說這話時,臉朝向唐林、李春和文成三個看了一遍,然後又轉向周華,繼續說:“今年新來六隊的周華也要注意,不要被唐林他們帶壞了。”

周華心想,他們會帶壞我嗎?他們是壞人嗎?又看了看唐林他們三人,只見他們三人若無其事,好像阿標根本就沒有說過話一樣。

莫文接着說:“今天下午大家起幫廚師把竈搭好,下午就在自己食堂吃飯,中午飯我已經叫阿方在洪江的一家飯店定了,散會後一起去吃。”

鑽井圖張工程師在大隊部的時候就已經布好的,地形圖還是周華給放的。放圖實在是個難做的活,起先周華不明白,在學校倒是學過放圖,也實習過,但那些本來就是大比例的圖,面積也不大,放起來很容易就完成了。這次放的圖可就難了,30平方公里1:50000的圖要放成1:3000的比例,真是要了周華的命了。放大器放出來誤差很大,不得不用手工放,一星期放完後,眼睛都紅了。

當天晚上,莫文和張工程師決定從離住處最遠的線開始鑽井,這樣從遠到近,工人心裡上接受起來要好些。於是第二天一早,剛吃過早餐,莫文就叫大家把鑽機搬上租來的馬車上,道路窄,只能通行馬車。人就跟着馬車走,走了大概有半個小時的樣子,就到了一片沙灘上,莫文說:“到了,第一個鑽孔就在這裡,大家來卸車了。”

大家七手八腳把鑽機的鑽桿等等工具卸下了馬車,王機長指揮叫李春和代兵組裝底座,叫蒙得清和周華去找淘沙的河段。六隊有三個技術人員,是張濟工程師,唐林、文成兩個技術員;兩個淘沙工,就是蒙得清和周華,一個隊長莫文,一個書記阿標,一個廚師叫阿山也是廣東人,其他的都是鑽工。這個隊80%的人都是廣東人,吃的飯菜也是濃重的廣東味。

李春他們剛剛把底座搭好,就來了很多當地人,全是男的,從老到年青的都有,來了後也就把周華他們這些人圍了起來。開始莫文和阿標還以爲是當地農民來看熱鬧的,還對他們說:“我們是黃金地質隊的,來這裡找黃金的。”那些人年青的能聽懂漢語,就對那些不懂漢語的老人說了,說的是他們的民族語言,然後他們就開始議論,莫文他們聽不懂,不過看他們的臉色好像不大對勁。隨後人越來越多,黑壓壓的把莫文他們裡三層外三層圍在當中。周華感覺事態嚴重,但也無法出去,眼睛看看四周,手摸了摸插在腰上的匕首,心裡想着脫身的辦法,這麼多人,僅憑一把匕首肯定走不出去,於是又把手從腰間抽了出來。正在這時,周華髮現了一個可疑的地方,那些農民在做出任何行動之前,都會用眼睛看一眼站在後面的一個年長的人,會不會這個人是他們的領頭人。周華把這個發現告訴了莫文,莫文就和阿標用廣東話商量了一下,然後兩人向那個年長的人走過去。說來也怪,那些人看到莫文和阿標向年長的人走去時,竟然讓開一條路,等他兩人過去後又把讓開的路封閉起來。莫文和阿標直到那個年長的人身前,有個年青人也跟了去,四個人離開這邊向河灘走去。

周華他們被圍在當中,已經三個多小時,中午的太陽正照在頭頂,一直沒有得到水喝,嗓子幹得要出煙了,李春和其他工友們也着急上火,一個勁地抽菸。眼看中午時分都要過了,莫文、阿標和那兩人個人纔回來,回來後莫文對大家說:“大家辛苦一下,把這些東西重新裝回到馬車上,拉回我們住的地方,今天不開工了。”

大家不得不把鑽機又擡回馬車上,那些村民看到六隊的人開始往回擡東西,才讓開一條路,但卻並沒有離開,直到鑽機機具全部被擡上馬車,看着馬車離開後才散去。回到住地後,莫文才告訴大家,原來那個年長的人正是村裡的族長,他認爲地質隊將鑽打入地下探查黃金,會打壞他們的龍脈並取走他們的狗頭金,使得他們的族人遭受滅頂之災,於是他就召集村民佈置了這次圍攻行動。經過艱難的談判,他仍然不允許在他們的地上開鑽,但同意我們先把鑽機機具搬回來。

介紹完情況後,莫文說:“現在的情況很糟糕,我和阿標書記去鎮上找人民政府反映情況,爭取人民政府的支持,你們大家就呆在住地,不要外出。”

吃過中午飯,莫文和阿標就到洪江鎮人民政府去了,周華和李春住一間房子,沒地方可去,就去找房東陳月聊天。陳月是漢族人,年紀也不大,可能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是家中的獨子,他的父親爲了接續陳家香火,早早地爲他娶了老婆,所以現在陳月雖然不過二十五六歲,但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李春叫廚師阿山多炒了幾個菜,又把蒙師傅叫來,說道:“蒙師傅,請你過來和我們一起聊聊天,幹坐太難過了,我剛剛叫阿山炒了幾個菜,當然也有讓你出點血的意思,嘿嘿嘿嘿。”

蒙師傅一聽就懂,畢竟他們去年就在一起幹了一年了,於是,蒙師傅回到他住的房間,不一會兒就端了一壺酒過來。原來李春知道蒙師傅愛喝酒,出隊時就裝了兩大桶酒,一桶100斤。當時周華還問過蒙師傅,爲什麼帶這麼多酒?蒙師傅說:“喝啊,這點酒只夠兩個月的。”當時周華還疑惑不解,這麼多酒怎麼會兩個月就喝完呢。

李春把酒倒成四碗,一人一大碗,由於纔是開春天,沒啥菜可吃,只是炒了點臘肉,土豆等,陳月見菜不多,就喊來他老婆,吩咐道:“你去炒點魚來,給我和客人下酒。”

這裡是河邊,河中水質清澈,水草肥美,魚兒很多,河邊居住的人在農閒時,家家都會打點魚做成乾魚,留着開春青黃不接時做菜吃。陳月家也存有不少乾魚,見李春要請他喝酒,就叫老婆去炒點乾魚來。

幾口酒下肚,大家的話就多了起來,李春就把今天上午的遭遇講給了陳月聽。陳月聽後,笑了一下,說道:“你們是纔來,不知道這裡的風俗。這裡是少數民族地區,我們漢族人在這裡反而成了真正的少數民族,他們大小事情不聽人民政府的,只聽族長的,族長說什麼就是什麼。今天你們也看到了,族長的話最管用。”

周華有些擔心和他們打交道,就問:“那和他們打交道要注意些什麼呢?”

陳月說:“我正想提醒你們一下呢。這裡的少數民族都愛喝酒,家裡常備自釀的米酒,一般都放在進門堂屋的桌子上,有罈子裝的,旁邊還有碗。如果你不喝酒的,千萬不要碰這些東西,只要你碰一下,就必須要喝三碗酒才能離開,否則他們就會認爲你不尊重他們,後果會相當嚴重。”

蒙師傅問:“那要是口渴了想找點水喝,怎麼辦?”

陳月說:“那你先要說清楚,說口渴了想找點水喝,他們就會給你水的。”

李春又問:“有什麼禁忌沒有呢?”

陳月回答道:“禁忌很多呢,不過,對於你們來說,只要注意一點就行。”

李春很好奇,忙問道:“是哪一點?”

陳月說:“不要去招惹人家的媳婦。”

李春說:“就這一點?爲什麼?”

陳月說:“媳婦是千萬千萬不能招惹的,一旦招惹人家的媳婦,輕則將你打殘,重則把你打死。但是姑娘就不一樣,只要你能對得上她的歌,其他的就隨便你啦。”陳月聽李春這麼問,心中有些明白,於是接着說:“我家對面是木材檢查站,站裡有很多少婦,都是漢族人。”

李春露出會心的微笑,蒙師傅就像沒聽見一樣,周華卻沒聽明白。聽得李春和陳月說話的空檔,蒙師傅問了一句:“小陳,你們這河裡的魚好打不?”

陳月說:“好打得很,大的小的都有,用網用電都行,就是用魚竿釣都好釣得很。”

到吃晚飯的時候,莫文和阿標纔回來,吃完晚飯,莫文召集大家開會。莫文介紹了和人民政府交涉的結果:鎮人民政府深知民族習俗和處理的難度,建議我們先直接和族長洽談,如果能談成最好,萬一談不成,鎮人民政府將陪同我們一起到縣人民政府反映,由縣人民政府處理。莫文說:“所以,今晚我和阿標書記要去和他們的族長商談,李春你跟着我們一起去。”

李春明白,這兩領導怕出人生危險,叫他去是當保鏢的。李春長得十分高大,莫文叫他當保鏢也是有道理的。但李春更明白,早上我們有十多個人都白搭,現在我一個人去就更是送死了。於是,李春找到周華,把周華的匕首要了去。周華的這把匕首是周雄送他的,中國有名的制刀之鄉手工打製,鋒利無比。

莫文他們直到半夜纔回來,周華一直沒睡,擔心出事,萬一出了人命,會追查匕首來源的。李春一回來,就先把匕首還給周華,周華接過匕首,先看看是否用過,李春說:“不用看,沒用過。人家那麼多人,比早上的人還多,我哪敢用,只怕沒藏好被人發現呢。”

周華問:“談出結果沒有?”

李春說:“沒有,人家就是不讓鑽,說什麼都不行。看來明天要去縣城了。”

果然,第二天一上班,莫文就一個人去了鎮人民政府,一直就沒回來。第二天也沒回來,第三天還是沒回來,直到第四天下午,莫文才回來。見到隊長回來,大家急忙圍了過來,莫文說:“事情快要解決了,大家不要急,下個星期一我們就可以開工了。”

到下星期一還有幾天呢,周華他們在家裡實在無聊,王機長和阿亮去釣魚去了,他們來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魚竿帶了好幾根,有長有短,竿子已經發黃,有些還帶黑色,顯然是用了多年的,每個竹節上還隱約看得出當初製作時火烤的痕跡。蒙師傅提了一副粘網,去找下網捕魚的地方,周華甚是無聊,雖然小時候和趙平學過釣魚,不過時間很久了,和趙平分開後就沒有釣過,一是沒有夥伴,二是不會製作魚竿。今天看着阿亮他們出去釣魚,心裡癢癢的,也想去玩玩,可惜他們已經走了,要不問他們要一根魚竿也許不會被拒絕。正想着呢,李春來叫周華:“周華,想不想去打魚?”

周華說:“想啊,剛纔還在想借根魚竿去釣魚呢。”

李春說:“那和我去吧。”

周華和李春一起出了門,看着李春腰裡掛着一個魚簍,手裡提着一個布包,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一路走到河裡,也不見李春有什麼動作,李春一邊走一邊看河水,直到一處水草較多、水流比較平緩的河段,才停下腳步,從包裡拿出一副魚網,也是粘網,網眼一指大,叫周華捏着粘網上段一頭的繩子,自己捏着另一頭,慢慢走入河水中,把網放在水流的上頭,人走在下頭,一直走到河的對岸,找個小灌木把繩繫上,又走了回來,叫周華把這頭也繫上。等周華把這頭繩子繫上後,在河邊撿起石塊朝網的下邊丟去,一邊丟,一邊叫周華也學他的樣子丟石塊。

過得一二十分鐘,李春說起網了,就走到河的對岸,把系的繩子解下,一邊往回走一邊收網,周華在這邊已經看到網上有不少的小魚,白白的閃着銀光。一直收到周華這邊,李春便坐在沙灘上,把小魚兒一條條從網上取下,周華也一同取魚。一網下來,有二三十條。李春把網洗乾淨,又找個河段,重複一次,就收網回去了。

大家都有不少收穫,尤其是王機長,不光是釣到了不少的魚,還釣到了一隻鱉。蒙師傅網到魚少點,就和李春周華網到的一起做,魚香出來飄得滿屋子都是,把阿標書記口水都饞出來了,又不好意思說想吃,就在那屋裡坐立不安。蒙師傅實在看不下去,就說了一句“標書記,過來吃魚哦。”

阿標連忙走進蒙師傅房間,看到有條空凳子就坐下,地上正好放着一碗酒一雙筷子,阿標立馬端拿起筷子,先夾起一條魚放到嘴裡,大嚼起來。一口氣吃了七八條魚纔想起喝一口酒。酒喝得差不多了,阿標就把不住口,說道:“你們知道爲什麼星期一可以開工了嗎?”

三人都不知道,當然也想知道,就催他快說。阿標說:“是莫隊長和鎮長到縣裡,找到了縣長,把情況反映後,縣長叫公安局下來,把那個族長請到派出所,好好的談了一夜,他才讓族裡的人不來搗亂了。我們才能開工的。”

到了星期一,果然莫文叫大家開工了。還是到了原來的地方,這次不要說圍觀的人,連放牛的人都看不到。李春和王機長帶着大家很快就把鑽機架好,柴油機發動後就開始打鑽。沙鑽是小鑽機,佔地少,鑽頭就是一截韌性極強的優質鋼管,尾端連一截普通鑽桿,鑽桿之上再連接上空心吊錘,吊錘用鋼絲繩卡上,柴油機帶動捲揚機,將空心吊錘吊起,然後鬆開讓其作自由落體運動,在重力作用下把鑽頭打入沙地裡。然後每隔一米取一個樣,交給淘沙工淘出重沙,烘乾後再稱量重沙,作好記錄,用專用小布袋裝好,交加大隊部的檢驗室檢出黃金含量。

大家在裝鑽機的時候,蒙師傅帶着周華來到河邊,他們兩人是淘沙工,要找一個淘沙的河道。這個河道是有講究的,水流必須平緩,水質要清澈,深淺要合適,就是人坐着時水不能超過膝蓋。淘沙的工具叫沙船,是用樟木製作的,由一整塊樟木挖出來,樣子大概像一個木船,一頭陡一頭緩,外面呈弧形,裡面與外面呈反向弧形,稍爲有點毛,不能太平滑,平滑了就留不住重沙。

周華沒有淘過,頭一個星期是跟着蒙師傅學,蒙師傅一邊淘沙一邊教周華:把從鑽機上取來的沙樣倒入到淘沙船中,先用力前後搖動,搖七八次,把重沙深入船底,然後把淘沙船用力壓入水中,從緩的那頭往陡的這頭拉動,把上層比重較輕的沙衝出去,然後再重複前面的動作,直到淘沙船中只剩下50克左右的重沙爲止。把重沙倒入到加熱鋁盤中,用酒精燈加熱到完全乾燥,之後的事就不用周華他們操心了,那是張工程師他們技術組的事。技術組接過烘乾了的重沙後,用天平稱量,並目測沙質,作地質記錄,裝入布袋,填寫標籤,密封后封裝到專用箱子裡,等一個鑽孔的樣品全部收齊,一條線上的樣品都收集完後派專人送到大隊部的檢驗室進行檢驗。

早上出門上工時,蒙師傅和李春都要帶上他們的粘網,走到適合放網的地方,就把粘網放入河中,也不去管它,直到下午收工時,再把粘網收起,每次都有不少的收穫。回到住處,廚師阿山都早早做好的晚飯,大家把飯菜各自打走後,李春和周華負責剖魚,蒙師傅負責把魚做好,然後三人把從飯堂打來的飯菜一起拿來,當然少不了蒙師傅帶來的白酒,一邊喝酒一邊吃魚,這時阿標書記也會準時到,他每次只要看到蒙師傅和李春上工時帶了網,晚飯他就不會先吃,一定等到這三人個開吃時他纔來吃。因爲他是書記不用上工,每天的任務就是中午爲大家送飯,下午在家等大家回來。

一個鑽孔往往只用兩個小時左右,一天下來一般都會打三到五個孔。每個孔終結後都要把鑽機搬到下個孔位,這時鑽工先把鑽機拆卸開,再一件一件往下一個孔位般。搬鑽機時,全體人員都要參加,周華、李春、王機長還有阿新四個人,因爲體力好,所以柴油機和吊錘就定點由個他們四個人擡。因爲是沙鑽,多數時候都在田裡或是溼地裡行進,田坎很窄,又滑,極難行走,再加上每個人肩上最重時有上百公斤的東西,每天搬幾次,一天下來累得像是散了架。

今天下午剛一上班,辦公室就來了一個小夥子,高高的個子,長得也很文靜。門口的龍大姐問道:“年輕人,你來辦什麼事?”

小夥子說:“我不是來辦事的,我來找人。”

龍大姐問:“你找誰呀?”

小夥子說:“我找彩雲。”

龍大姐還以爲是彩雲的同學或是朋友,就朝裡屋喊了一聲:“彩雲,有人找。”

彩雲答應道:“好的,我馬上來。”聲音清脆甜潤。

彩雲從裡屋出來,問:“龍大姐,誰找我?”

龍大姐說:“咯,就是門口的那個小夥子。”

彩雲朝門口看去,正好小夥子也朝彩雲看來,彩雲看了之後說:“你是誰呀?我不認識你啊。”

小夥子說:“你不認識我不要緊,我認識你啊。我是供電局的,叫劉強,我這裡有一封信是給你的。”說完,劉強就把信交到彩雲手中,然後轉身走了。

彩雲不知道劉強是怎麼認識她的,爲什麼要給她信。看着龍大姐好奇的目光,彩雲有點不好意思,連忙進到裡面辦公室。怕龍大姐看到,還把門給關上了,右手放在胸口上,深深吸了幾口氣,等到心跳平緩一下,才把信打開。

這是一封求愛信,彩雲也曾經收到過不少這樣的信,只是這封信很特別,裡面的話很直接也很露骨,直看得彩雲面紅耳赤,心跳不止。彩雲沒有勇氣把信看完,心想,這是什麼人啊?這麼可怕,彩雲不知如何是好,也就只有置之不理。

過得幾天,劉強又來了,彩雲想起前幾天他送來的信,本不想出來見他,但是劉強卻在外間屋裡大聲的說要見彩雲,怕影響辦公室的其他人,彩雲還是戰戰競競地出來,可卻根本不敢擡頭看他。劉強把一封信交給彩雲,另外還給彩雲送來一袋糖果。

彩雲木木的接着信和糖果,等到劉強走了後纔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這次,彩雲連拆開信的勇氣都沒有,只是把糖果輕輕放進辦公桌裡。

劉強隔三差五就來找彩雲,不是送糖果就是送水果,或是送些貴重的衣物和皮鞋,弄得彩雲無法安心辦公。所長知道後,來找彩雲:“彩雲,最近是不是在談戀愛啊?”

彩雲說:“沒有啦,我也不認識那個人,是他常常來找我。”

所長說:“哦,是這樣啊。那你是什麼態度呢?”

彩雲老實說:“我不知道。”

所長說:“既然是這樣,那你要明確地告訴他,免得影響工作,知道嗎?”

“嗯,知道了,所長。”彩雲怯怯地答道。

劉強再來的時候,彩雲對他說:“請你以後不要再來辦公室了,影響不好。”

劉強說:“好的,你說不來我就不來,但今天的東西請你收下。”

彩雲見劉強答應不來的,就收下他送的東西。可是彩雲不會想到,劉強雖然不來辦公室了,卻把信和禮物直接送到她的寢室,寢室裡除了彩雲,還有一個女同事,這讓彩雲更加尷尬。但是劉強卻一點都不介意,照樣給彩雲送禮物,請彩雲看電影。

時間一長,彩雲開始覺得這個劉強文質彬彬,長得也高大帥氣,就從心底裡接受了他。對他送來的東西也就當然受用了,有時劉強有事幾天沒來,彩雲還有點心裡欠欠的。

有一星期劉強沒有來,彩雲覺得心裡有些慌亂,工作老出差錯。

一星期過去,劉強又來到彩雲的宿舍,還沒等劉強說話,彩雲就急着說:“劉強,你到哪裡去了,怎麼一個星期見不到你?”

劉強明顯聽出彩雲的擔心,心下十分受用,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單位派我出差去了,走得急,沒跟你打招呼。怕你着急,一回來就馬上來看你。”

劉強坐下來,從彩雲手裡接過一杯熱茶,喝了一口,隨手放在窗臺上。然後從他揹着的皮包裡取出一個紙盒子,遞到彩雲手中。彩雲接過盒子,問道:“是送給我的?”

“是,特意給你買的。這次我出差到省城,辦完事後專門到最大的百貨商場去逛了一回,看到這雙皮鞋樣子好看,顏色也好看,就給你買了。”

“你怎麼知道我穿多大的?”

“我看過你的鞋子大小呀,上次來找你,你還沒回寢室,你的那個室友出去後,看了你的鞋是35碼的。”

聽出了劉強細密的心思,彩雲低下了頭,臉上掛上了緋紅的輕雲。輕輕打開盒子,看到一雙大紅色的皮鞋,非常小巧玲瓏,是高跟的,就十分喜愛,也更欣賞劉強的心細。

劉強說:“彩雲,不要光是看啊,鞋子要試試才知道合不合腳。”

彩雲的臉更紅了,怕劉強看出來,就趕緊試穿紅皮鞋。

南江的天熱得早,春天時節就已經感到熱氣逼人,好容易到下班的時候,彩雲急忙收拾好東西,就到澡堂洗了個澡,換上劉強纔給她買的白底細紅花的連衣裙,把頭髮用捲髮器捲起來,對着鏡子將眉毛、眼睛仔細描畫。精心打扮後,彩雲到了鎮上最好的飯店,剛到門口就看見劉強已經等在那裡了。

劉強不在鎮上上班,他在縣城,每次來見彩雲都要坐船過來,單邊需要兩個小時。他在單位雖然有工作,不過他上班是很懶散的,單位也沒人敢管他,原因是他爸是局長。劉強17歲高中沒畢業就綴學,半年後就招工進了他爸所在的單位,自從進單位後,表現還可以。很快一年轉正,轉正後第一天,就把他在社會上的朋友找到一起,到了縣城最大的酒店聚會,還讓他的弟兄把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找來,一直狂歡到深夜。也就是在這次聚會上,一個弟兄對他說工商局新來了一個叫做彩雲的漂亮姑娘。

吃過飯,彩雲隨劉強來到鎮電影院,電影《女兒樓》序幕還未放完,劉強就把彩雲的手握在手中,彩雲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來,可是劉強握得很緊,沒能抽出來,彩雲再次用力往加抽仍然沒成功,但也一次比一次用的力小,最後彩雲也就接受了,不再想把手抽回來。劉強見彩雲不再有動靜,更加得意,用左手摟住了彩雲的左肩,往自己懷裡用力,彩雲本能的抗拒了兩下,由於劉強力大,再加上彩雲怕其他人注意,也就由得劉強摟住。然後彩雲心裡卻一直狂跳不止,至於電影演的啥,她一點都不知道。

電影散場了,劉強仍然抓住彩雲的手不放,彩雲只得和他一起走出來。彩雲往寢室走去,劉強也一直跟着來到彩雲的寢室,室友因爲家裡有事昨天就請假回家去了,因此只有彩雲一個人住,今天又是週末,所裡除了彩雲沒有其他人。對於這一點,劉強當然是事先搞清楚了的,所以才一直拉着彩雲回來。

直到第二天下午,劉強纔回縣城去。劉強走後,彩雲到街上買了一牀新的牀單,順便要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回到寢室後,鋪上了新的牀單,原來的牀單在出門前就已經換下,但是由於牀單太薄,牀單下的棉絮上還能看見一點的印跡,所以彩雲特意買了一牀紅色的牀單。把換下來的牀單裝在黑色塑料袋裡,藏在牀下,到了晚上才把它丟到很遠的垃圾場去。

彩雲媽媽發現了彩雲的秘密,在媽媽的再三追問下,彩雲只得老老實實把劉強的事說了。彩雲媽媽通過熟人對劉強進行了瞭解,得到的結論卻是出乎媽媽意料之外。媽媽把她瞭解到有關劉強的事對彩雲講了,希望彩雲能夠遠離劉強。彩雲不相信媽媽的話,認爲是媽媽看不起劉強,因爲劉強只是一個工人,而彩雲卻是國家幹部,所以彩雲雖然口頭上沒有反駁媽媽,心裡卻不接受媽媽要她離開劉強的說法。

媽媽知道彩雲不認同有關劉強的事實,爲了保護女兒,媽媽把事情對彩雲爸爸說了,由彩雲爸爸出面,先是找彩雲再次表明父母的立場;然後又找到劉強的父親,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卻沒有得到劉強父親的贊同。彩雲爸爸一怒之下,找到自己局長,把彩雲調到沂塘所。

彩雲到沂塘所上班不久,劉強也來到了沂塘。一進辦公室,劉強就甩手給了彩雲一個耳光。彩雲正在工作,被打得暈頭轉向,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下意識的用手捂住左臉,眼淚奪眶而出。伸手在辦公桌上摸到被打掉了眼鏡戴上,才從淚眼中朦朧地提到打她的人是劉強。彩雲哭道:“劉強,你幹嘛打人?”

劉強怒氣正盛呢:“爲啥打你?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啊!”

“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好,那我問你,你爲什麼會調到沂塘來?你調到沂塘來爲什麼不告訴我?”

彩雲萬分的委屈:“你以爲是我願意來的嗎?”

“行。既然你這樣說,那你就把調來沂塘的原因告訴我。”

彩雲把眼淚擦乾,然後把調動的原因告訴了劉強。原以爲得到劉強的安慰,卻不想劉聽完後說:“嗯,我知道了。”

彩雲收到於星的來信,十分高興,信是從縣局轉來的。在六中時她就和於星玩得好,自己工作後於星還在上學,記得離開學校的頭一天晚上,於星爲她餞行,喝了不少酒。第二天於星和周華來送她,他兩人都沒和彩雲說過一句話,是水仙一路陪伴彩雲到了車站。分開後還是第一次收到於星的來信,於星在信中告訴彩雲,他在畢業後被招工到了糧食局,分配在小原。

在收拾房間時,劉強發現了於星給彩雲的來信,於是逼問彩雲,爲什麼會有男人給她寫信。彩雲解釋說是高中的同學。劉強仍不依,一把揪住彩雲的頭髮,拉到房中間,另一手在彩雲的後背猛地一推,將彩雲推倒在地,再次逼問彩雲和於星的關係。

彩雲忍住眼淚,爭辯道:“我和於星就只是同學關係,他工作了給我來封信告訴一聲,怎麼了?”

“怎麼了?你現在是我的人了,還和別的男人有來往,你說怎麼了?告訴你,就這一次,下次再和別的男人有來往,小心打死你!”

彩雲收到了周華的來信,周華在信中說他已經畢業,參加了工作。彩雲知道周華工作了,內心替周華高興,但又怕信被劉強發現,看完後把信燒了,只把周華的地址寫在書桌上。即使是這樣,也被劉強發現。彩雲聽到了讓她害怕的責問:“這個叫男人是誰?和你是什麼關係?”

彩雲回答道:“是我同學。”

劉強見彩雲回話時心有不服,站起身來,一步跨到彩雲面前,左手揪住彩雲的長髮,拉到牀邊,右手從後面掐住彩雲的脖子,將她按倒在牀上,一把撕掉彩雲的衣服,一邊用菸頭在彩雲的背上燙一邊逼問周華和她的關係。因爲彩雲和周華、於星確實只是同學關係,說不出什麼其他的關係來,劉強就以爲彩雲是故意和他作對,反覆用菸頭燙彩雲的後背,直到彩雲痛暈了才住手。

彩雲的天空佈滿烏雲,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爲了擺脫劉強,彩雲調到了芙蓉所。芙蓉是個大鎮,條件好,彩雲一個人住了一套房。換了地方換了同事,由於工作需要,每天上街溜達,得空的時候還可以看看孔聖廟,就是供奉孔子的廟宇。建造的年代無可考從,但保護得很好,琉璃瓦鮮黃明亮,朱漆的大門上套嵌着黃銅門環,裡面還懸掛着毛**遊玩孔廟時的題詞。鎮的南北兩面各有一座七層石塔,塔身建造於清朝初年,民國時期雙塔同時被閃電擊中,兩塔塔身被雷電劈開,由於北塔附近要修建汽車站,就把北塔拆掉了,剩下南塔,雖然塔身裂開,卻了一直矗立不倒。

彩雲的心情有所好轉,回到所裡時也有說有笑。開心時光總是很短暫,劉強又找到了芙蓉所,不過這次來,劉強倒是和聲順氣的,沒有那種霸道。彩雲以爲劉強可能是真愛自己,也是給自己一個美好的期望,也就原諒了劉強。

轉眼半年過去了,十一月的芙蓉暖意洋洋,看不到一點半點的秋意,樹葉依然翠綠,中午時分還時不時聽到幾聲蟬鳴。這個星期天彩雲在睡懶覺,昨晚被劉強折騰了一晚,覺得很累,雖然從窗櫺中看出日光已高,也懶得起牀。轉頭看看,劉強似乎也睡意正濃。剛把頭轉回來,就聽見有人敲門,彩雲被嚇了一跳,沒來得及想就問:“誰呀?”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是彩雲嗎?我是芙蓉派出所的。”

彩雲聽說是派出所的,推了推劉強,劉強聽見敲門聲已經醒了的,彩雲一推他,就馬上坐起身來,愣了一下,就悄聲對彩雲說:“你問他有什麼事?”

彩雲就問道:“什麼事呀?”

“不是公事,是私人找你有點事,只是確認一下你是不是彩雲?”

“是的,我是彩雲。”

來人又問:“你是六中畢業的嗎?”

“是。”

“哦,那就對了。是這樣的,有個人找你,他不知道你的住址,就找到派出所,我把他帶來了,你出來見一下。”

彩雲聽說是有人找她,不是派出所找她,放心了,就說:“請等一下,我穿好衣服就出來噢。”

彩雲輕輕地將門打開一條縫,朝外面看了看,只見一個穿警服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外,這個人彩雲不認識。再往旁邊看,彩雲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周華。彩雲吃了一驚,猛然想起因爲周華的名字被劉強用菸頭燙暈的事,背上直髮冷。但是又不好說讓周華走,這樣更會被劉強懷疑,再說周華也不知道這種事,還有一個警察在這裡,這種話怎麼好說,只好硬着頭皮側身出了房門,隨後把門關上。門外的走廊上有木凳子,彩雲就請周華坐下,周華坐下後叫那個警察也坐下。

周華本來想把這些年來要對彩雲說的話全部說出來,一看彩雲忙亂的表情和心不在焉的樣子,就留了個心眼,只是說:“我們放假了,有幾個月的假,就回老家來看看親戚和同學。這個警察就是我家的親戚,我怕我一個人來不好,就請他陪我來的。”

彩雲也正好不知道如何應對周華的到來,聽到周華這麼說,自然下了臺階:“老同學了,來看看有啥嘛。”

劉強疑心彩雲,一見彩雲出門,就馬上穿好衣服,跟了出來。開門後對彩雲說了聲我上廁所,然後慢慢地從周華和警察面前走過,過去後又回過頭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了周華一眼,周華明顯感到他眼睛裡的寒光。

劉強從廁所回來時,周華他們已經走了,彩雲也進了房間。劉強又到處觀察,確實沒見周華他們的和影后,才折轉身回到房間裡。看見劉強兇狠的目光,彩雲嚇得發抖了,不自覺的踡縮成了一團,進門後劉強問了一句:“來找你的是不是周華?”彩雲眼神怯怯的點了點頭,隨後發出一聲慘叫……

玫瑰高中失學後,就找了一個小學當代課老師,白天在小學代課,晚上在芙蓉鎮的夜校學習。心想,雖然沒能考上學校,能夠學一門技術也是好的,這幾年家鄉種水果的越來越多,就選學了果樹專業。爹爹老是在她面前說,女孩子年紀不小了,不能老是住在孃家裡,要有自己的家。玫瑰明白爹爹的意思,同齡女孩子差不多都成家了,有好些甚至都當媽了。但玫瑰心裡一直想着周華呢,在周華沒有明確的表示以前,玫瑰不考慮這些事。可是,家裡人口多,再說還有一個哥哥要成家,住房確實很成問題,所以,玫瑰給周華寫信更勤了,但老是收不到周華的回信,有時收到一封,也是很久之前的。玫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內心確信周華一定會給她一個明白的表示的。

玫瑰下午放學後,一個人往回走,經過車站時,總要往進出芙蓉的公路方向望一眼,這已經成了習慣。今天回家時,又向那邊望去,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玫瑰是近視眼,離得遠沒看清楚,就朝車站走過去,離得近些時,終於看到確實是周華。玫瑰十分高興,一路小跑,臉上也笑開了花。

周華和警察親戚告別後,不知道要向哪兒去,正在琢磨要不要去奶奶家。有人在肩上拍了一下,聽得耳邊有人輕輕喊:“周華!”

周華轉臉看去,看到了玫瑰。看着玫瑰眉開眼笑的樣子,周華不由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和玫瑰打招呼。

玫瑰根本沒發現周華的表情有什麼不對,只顧着自己高興,拉着周華的手說:“周華,你好久回來的?怎麼也不給我寫封信說一下?”

周華真不知道如何回答玫瑰,只好撒了個謊:“我是回來看奶奶的,沒有特意給你寫信。我想看完奶奶後,再來找你。”

玫瑰心裡甜甜的,一臉的幸福,聽見周華說要來找她,把頭貼在周華的肩上:“周華,今天就先到我家去。”

也不等周華回答,拉着周華就朝她家走。周華只好跟着玫瑰走,經過街上時,突然想起要不要買點東西、難道去玫瑰家就這樣空着手嗎?於是問玫瑰:“要不要買點禮物啊?”

玫瑰哪有心思想這些,順嘴說道:“你去就行了,買啥禮物呀。”

繞過中學,走過一條小機耕道,玫瑰指着一戶木製的房屋說:“周華,那就是我家。”

周華順玫瑰手指看去,見一個兩廂一棟的房子,全木結構,半舊的木板,頂上蓋的是泥瓦,樣子有點像周華家的房子,只不過要矮一些,因爲比周華家的少一層。

只有玫瑰的大嫂在家,其他人都還在地裡幹活。見玫瑰領了一個年輕男人回來,大嫂好奇的看着周華,不像芙蓉人的打扮,穿的襯衣太花哨,尖頭的皮鞋,關鍵是頭髮是燙過的。就問玫瑰:“玫瑰,這是誰呀?”

玫瑰告訴大嫂:“這是周華,我給你們說過的同學。”

大嫂終於把周華的名字和人對上了號,趕緊招呼:“是周華啊,快進來坐。”

周華聽出玫瑰沒少在她家人面前提起自己,就感覺有些不自在。見周華進門了,大嫂趕緊又到廚房去,一邊走一邊說:“周華,你先和玫瑰玩着,我去做點油茶招待你。”

玫瑰的父親收工回來,看見家裡來了陌生人,就問周華:“是哪裡來的客人啊?”

還沒等周華回答,玫瑰搶着說:“爹爹,這就是我同學周華。”又對周華說:“周華,這是我爹爹。”

周華連忙招呼:“叔叔好,我是周華,玫瑰的同學。”

玫瑰的父親個子不高,黑黑瘦瘦的,年輪顯現在他中年的臉上,眼光上下打量着周華,說:“嗯,聽玫瑰說起過你。來,小周,抽袋煙。”

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八角形的煙盒,打開蓋子,右手拈出一撮細細的菸絲交到周華手裡,從另一個口袋拿出一張裁好的捲菸紙遞給周華。周華並不吸菸,推卻道:“叔,我不抽菸。”

玫瑰爹爹說:“不抽菸算什麼男人啊?一定要抽。”

周華不再推卻,把菸絲用紙捲起,並用唾液將紙粘好。周華雖然不抽菸,但這種用紙捲菸的方式見得不少。卷好後,從玫瑰爹爹手裡接過火柴,點燃,淺淺地吸了一口,玫瑰爹爹說:“你這樣哪是抽菸啊,要把煙吸進去再吐出來才行。”

周華試着將煙吸進肺中,只覺得頭暈腦脹,眼睛發黑,一陣陣的眩暈。“噯,這纔對嘛,這樣抽菸纔像男人。”玫瑰爹爹的話好像是誇獎。

大嫂已經做好了油茶,玫瑰首先給周華舀了一碗,周華喜歡喝清淡地油茶,大嫂做的油茶十分濃稠,鹽味也重了些,所以並不太適合周華的口味。周華喝了兩碗,就喝不下去了。

玫瑰媽媽只是看了周華一眼,就低下頭喝茶,沒有說一句話。

從玫瑰家出來,天快黑了。玫瑰送周華一直送到中學正門口,兩人都站下,玫瑰問:“周華,今晚你到哪裡住?”

周華說:“我姨媽家離這裡不遠,今晚到她家住。”

“那明天你要到哪裡去?”

“我準備去看我奶奶。”

“你奶奶住在什麼地方?”

“紅巖啊。”

“你這次回來可以玩多久?”

“我們放了幾個月的假,過年前回去都行。”

“那你明天可不可以先不去紅巖?”

“爲什麼?”

“我想,和你玩幾天,可以不?”

周華這次回來,主要是看彩雲的,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從彩雲那裡出來,周華的心裡就是空的,啥都沒有,更沒個着落,原來以爲彩雲會在意自己,卻沒想到自己在彩雲的心中沒有任何痕跡。就算是周華在她心裡沒有痕跡也不要緊,在學校時,彩雲不是和於星很好嗎?怎麼也不是於星呢?如果是於星,周華覺得也是好的。正在胡思亂想,聽玫瑰這麼說,好像心裡填了點東西一樣,就答應道:“行,沒問題。那我明天什麼時間、在哪兒和你見面?”

“明天一早在我們今天遇見的地方,要得不?”

“要得咧。”

第二天吃過早飯,周華早早地來到車站,等了不一會兒,就看見玫瑰來了。玫瑰今天換了一身鮮豔的花衣服,梳着學生頭,腳上穿一雙白色的網鞋,雖然有些舊,但洗得非常乾淨,紅邊的近視眼鏡戴在胖胖的臉上,嘴脣紅紅的。高聳的胸脯又圓又大,隨着她的腳步上下跳動。周華還是第一次仔細看玫瑰,不覺不些心猿意馬。

玫瑰一見面就拉着周華的手,仰起頭看着周華說:“今天我們去哪裡玩?”

周華對芙蓉不熟,就說:“你定吧。”

玫瑰就說:“那我們去聯元塔,好不?”

周華說:“你說去哪就去哪。聯元塔在什麼地方?”

“唉呀,就是南塔啦。你不知道南塔嗎?”

“哦,是南塔,那當然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南塔叫聯元塔呢。”

玫瑰牽着周華的手,兩人並肩越過街道,往南塔所在的小山包走去。道路越走越窄,兩人只能前後走,到山腳下,毛草很深,小路只剩下一條線。玫瑰在前面小心撥開毛草,一步步向上走,周華緊跟在她後面,時不時撞在她的後背上,撞一下,玫瑰就停一下,爬了一半,玫瑰覺得很累,就叫周華到前面開路。周華叫玫瑰側身讓到一邊,他從玫瑰的正面往山上擠,由於兩邊的草太多太深,兩人都怕掛壞衣服,都往路中間靠,於是在交錯時,兩人就擠在一起,擠了個臉貼臉。周華怕玫瑰往後倒,下意識地伸手摟住了她的腰,玫瑰的臉迅速變得緋紅,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周華感到了玫瑰胸脯的起伏,聞到了玫瑰有若幽蘭的氣息。兩人四眼相對,玫瑰雙手繞過周華的脖子,抱住周華。

從聯元塔下來時,每遇到難走的路段,周華就揹着玫瑰。玫瑰爬在周華的背上,對着周華的耳朵說話,周華覺得癢癢的,想告訴玫瑰不要這樣說話,一回頭嘴巴就正好撞在玫瑰的鼻子上,兩人一陣陣的笑聲在空空的曠野飄蕩開來。

南塘裡還有殘留的蓮蓬,零落的荷葉綠色尚存,塘邊的小舟無人看管,周華拉着玫瑰上了小舟,玫瑰坐在船頭,周華搖着櫓,向塘中游去。高高的殘荷和蓮蓬不時從小舟上面拂過,玫瑰的臉愈加緋紅。周華看到這裡,想起了採蓮曲,不禁輕輕唱道:

採蓮南塘秋/

蓮蓬過蓮舟/

阿哥輕施櫓/

阿妹坐船頭/

採蓬剝蓮子/

漣漪且悠悠/

蓮子芯中苦/

阿妹不知愁/

思緒不能已/

常夢故鄉秋/

西風知我意/

吹夢到涼州……

中午時分,周華在芙蓉一家飯店請玫瑰吃飯,周華問玫瑰:“玫瑰,你爹爹說男人一定要抽菸,不抽菸就不叫男人。這是真的嗎?”

玫瑰說:“我不知道,反正我見過的男人都抽菸,有些只有幾歲就抽了。”

“哦。”周華若有所思,便叫玫瑰先吃,自己出去一下。一會兒周華就回來了,手裡拿了一包捲菸和一個打火機。

下午周華陪着玫瑰逛芙蓉的商場,都是些小商場,有國營的,有私人的。賣的東西都差不多,國營店裡有的,私人店裡也有,但有些私人店裡有的,國營店裡卻沒有,比如走私進來的電子錶。當然私人賣這個也不是明擺出來的,不過周華卻不知道,是小店主看他的樣子像是外地來的,當週華經過他們的小店時,店主悄聲問他要不要電子錶,周華才知道。看到玫瑰在看電子錶,周華就給她買了一塊,自己也買了一塊。逛到服裝店,玫瑰的眼光一直在看那些新式樣的女裝,周華就說:“玫瑰,你看中哪件就跟我說,我給你買。”

下午飯後,周華陪玫瑰看了場電影,玫瑰把頭靠在周華的胸口上,把周華的手帶到自己的肩上,然後握住周華另一隻手。周華手裡捏着玫瑰胖胖的小手,感到她手心溼溼的,卻是很溫暖。

從玫瑰帶周華到她家去,並聽到她大嫂的話後,周華明白了玫瑰的心思。這麼多年,周華從來都只把玫瑰當成一個一般的同學,根本沒有往別處想。現在明白了她的想法,就覺得對玫瑰有些許歉意,想給她買些東西算作補償,等回去後再寫信告訴她自己的想法,免得她老是對自己充滿希望,本想現在就告訴她,但一看到她洋溢着幸福的臉,周華又實在不忍心。

送走周華後,玫瑰天天盼着他的來信,卻沒有收到過一封,自己寄出去的信也沒有回覆,玫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心裡乾着急。她哪裡知道,周華回到福興後,馬上就給她寫了信,把他內心的真實想法都告訴了玫瑰,又怕玫瑰難以接受,也是左右爲難,想收到玫瑰的信又怕收到,結果等了很久才收到玫瑰的信,不過不是回信,而是玫瑰寫來詢問情況的信,周華就知道玫瑰沒有收到他的信。心下有些慶幸,慶幸玫瑰沒有收到會令她傷心的信,更多的是擔心,擔心玫瑰一直傻等自己,想來想去,最後決定明白地告訴玫瑰。

玫瑰一直沒有收到周華的信,原以爲周華回去後,會做好準備,把她接去。可是等來等去就是不見周華的信,爹爹天天嘮叨,媽媽倒是沒說過一句責怪玫瑰的話,但玫瑰能看得出爹媽難處。在這樣的煎熬中,玫瑰渡過了一生中最長的一年,實在無法忍受了,就對媽媽說:“媽媽,你幫我找個人家吧。”

媽媽看到玫瑰的傷心,卻也無可奈何,便去找了媒婆。媒婆來看了玫瑰,吃了茶,收了紅包就走了。半個月後,媒婆又來了,帶來了一個小夥子的照片,交給玫瑰媽媽。媽媽仔細看了照片,又把照片交給玫瑰爹爹,爹爹看過後把照片給了玫瑰。玫瑰低着頭,掃了一眼照片上的人,沒發現有什麼不正常的,就默默地把照片遞給了媽媽。媽媽朝媒婆點了點頭,媒婆又走了,臨走時媒婆說:“過兩天我再來。”

兩天後,媒婆準時來到玫瑰家,還帶來了照片中的年輕人。介紹說,這是於初,大平的。玫瑰爹媽看了於初,覺得這個年輕人長得還行,嘴巴很甜,還給玫瑰父母拿了很多禮物。玫瑰父母叫來玫瑰同他見面,玫瑰只是看了一眼,就回房間了,沒有說任何話,爹媽知道玫瑰不反對,就留於初吃中飯,這意思就是定下來了。玫瑰爹爹長出了一口氣,回頭點上一支菸。

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六章 迷惘(一)第四章 重返南方(五)第一章 出門第四章 重返南方(四)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五章 遠離故土(三)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五章 遠離故土(四)第六章 迷惘(一)第一章 出門第二章 回家第六章 迷惘(五)第四章 重返南方(二)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六章 迷惘(一)第四章 重返南方(二)第五章 遠離故土(二)第四章 重返南方(五)第三章 過着“黑人”的生活(一)第三章 過着"黑人"的生活(二)第五章 遠離故土(一)第一章 出門第二章 回家第一章 出門第五章 遠離故土(一)第五章 遠離故土(二)第四章 重返南方(四)第三章 過着"黑人"的生活(二)第三章 過着"黑人"的生活(二)第四章 重返南方(二)第五章 遠離故土(三)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四章 重 返 南 方(一)第四章 重返南方(五)第一章 出門第六章 迷惘(二)第三章 過着"黑人"的生活(二)第四章 重返南方(五)第六章 迷惘(二)第五章 遠離故土(三)第三章 過着"黑人"的生活(二)第二章 回家第四章 重返南方(五)第五章 遠離故土(一)第五章 遠離故土(四)第四章 重 返 南 方(一)第六章 迷惘(二)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四章 重返南方(二)第七章 從頭再來(一)第六章 迷惘(一)第五章 遠離故土(二)第一章 出門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六章 迷惘(三)第五章 遠離故土(三)第四章 重返南方(二)第六章 迷惘(四)第五章 遠離故土(一)第五章 遠離故土(三)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二章 回家第五章 遠離故土(三)第五章 遠離故土(四)第五章 遠離故土(三)第七章 從頭再來(一)第二章 回家第五章 遠離故土(三)第四章 重返南方(五)第六章 迷惘(三)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五章 遠離故土(四)第四章 重返南方(二)第六章 迷惘(五)第二章 回家第三章 過着“黑人”的生活(一)第六章 迷惘(二)第四章 重返南方(二)第四章 重返南方(二)第六章 迷惘(四)第四章 重返南方(四)第三章 過着"黑人"的生活(二)第四章 重返南方(三)第三章 過着“黑人”的生活(一)第五章 遠離故土(四)第四章 重 返 南 方(一)第五章 遠離故土(三)第五章 遠離故土(四)第五章 遠離故土(四)第一章 出門第四章 重返南方(二)第五章 遠離故土(一)第五章 遠離故土(二)第一章 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