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煉終是不可能追出來的,衛翔晃晃悠悠地走在公寓外的小巷裡,正午的陽光暴曬着這個城市,卻讓他一點一點地冷靜了下來。
如果他不是知道槐惗是專程爲了和他家扯上關係纔到學校做的實習老師,也許他也會被她的無私和負責感動得不得了吧。那樣的話,今天他們三個人也許會一起坐在桌前開心地閒聊吧。
可惜他知道了,李凱偶然間見到槐惗,認出她竟然是某公司董事的千金,而這個公司正需要衛爸爸的提名進入協會中。
簡單地一調查,很容易就可以知道,‘槐老師’並不是真的只做好事的……
但是這些劉煉並不知道,他也不想讓他知道,那個人的世界是如此單純快樂、陽光明媚地像是要將人融化一般。
自己其實應該是並沒有喜歡劉煉的吧,衛翔微微擡起頭,眼睛瞟向天空、微微還能看到公寓的一角。
只是因爲劉煉是個好人、又沒有心計不會算計人,所以自己才沉溺在其中,尋找安全感的,就是這樣子……
其實,誰來便來吧,劉煉愛給誰做飯就給誰做飯,槐惗她愛算計誰就算計誰,自己又生個什麼氣啊,真是的。人家也沒趕自己走,現在這麼一發火跑了出來,沒有手機、沒有錢也沒有卡,甚至連畫具都沒帶。好了,真的杯具了……自己賭氣跑掉也沒誰挽留下,總不能沒臉沒皮地馬上就回去吧?可是這麼長時間、又這麼熱,身無一物,就只能乾等着中暑了?
哎……我果然是傻瓜,怎麼不拿了手機錢包再跑出來呢……
懊惱着這些,衛翔心情好多了,可是這溫度實在是直逼人想找個水坑就跳進去算了。
他不得不重重地嘆了口氣,忽然想起前陣子看到一幅畫,又胡亂地琢磨起不如就這麼流浪到南方去看看好了,路過一下泰山什麼的……
泰山啊,劉煉還說過要一起去看日出呢。呸呸呸,人家現在馬上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肯定是和女朋友去啊,跟我一起做什麼,而且搞個不好還有人身危險哈……
還是自己去最好了,看看泰山,然後去哪裡好呢……恩,江南一帶小橋流水的風景不錯,西藏雪域高原就是不知道冷不冷,去香格里拉好了,要是冷就跑到西雙版納去。哎,要是帶了錢包,現在就可以先去把票買了,到時候就不用提着行李排隊買票了……
衛翔晃着晃着,直到發現周圍有好多拖着行李箱哭成一團的人,這才注意到自己逛進斜對面不遠處的化工大學裡去了。好像劉煉說過,他是這個學校畢業的來着……
衛翔顛兒顛兒地就在學校裡逛起來,籃球場、教學樓、圖書館……,學生們三兩成羣,聊聊天、看看書,或是討論着趣聞。
不知道幾年前劉煉從這裡走過的時候是什麼樣子,肯定是睡眼惺忪、衣衫凌亂、叼着早餐每天趕着去上課吧?或者其實根本趕不上早上的課,乾脆全都翹了,到了期末才熬夜瘋狂補習?還有一大幫補友吧?
衛翔想着劉煉補習的樣子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要是自己也在就好了,可以趕上奚落他幾句。
想着想着,衛翔已經穿過學校另一邊的門又到了忙忙碌碌的街上,行人匆匆來去。果然學校裡就是不一樣,像是籠罩着一層淺綠的悠然自得和淡藍的明媚那般。而自己早已不在明媚了……
衛翔漫無目的隨便轉了個方向就在街上走起來,好多吃飯的地兒啊,學生時代其實應該四處尋覓吃處吧,不過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都是一邊吃點麪包、泡麪什麼的光忙着畫畫了,後來在那裡又是基本就在那誰樓下館子吃的,或者乾脆叫的外賣,現在,倒是吃過不少自己和劉煉做的……
自己做的根本是半吊子菜,湊活着不餓着就行。劉煉做的倒真是挺不錯,這小子說不定有做廚師的潛質呢。
再擡頭,衛翔發現自己走到了什麼橋的一端,櫻花東橋……
“原來這條路是櫻花東街啊,又是這裡……”衛翔不高興地撇了撇嘴,轉身剛要走。
可是那個討厭的聲音響了起來,“翔……”
不用回頭,衛翔就知道叫那是誰的聲音。嘆了口氣,他還是轉過身直視着那個男人。
“我每天這個時候都在這裡等你,快兩個月了,就知道你還會再來。”李凱靠在橋的石欄上,陽光從側邊照射過來,在地上投影出一個矮矮的黑影。李凱沒有向衛翔走過去,仍舊是帥帥地站在那裡,一手託着腮,一手拿着一個大大的文件夾。臉上是充滿自信的微笑,自以爲韻味十足。
“哼,”他仍是這個樣子啊,衛翔從鼻子裡輕哼出一個笑音,“等我做什麼?我今天連手機都沒帶,沒什麼能讓你丟下河裡的了。”說着,衛翔兩手一攤聳了聳肩。
“給。”李凱把手裡大大的文件夾向前遞了遞,示意衛翔過去拿。
衛翔不屑地笑了一聲,說道:“讓我來猜猜,房產證?或者你們的結婚證書?”
“不是,你過來看啊。你肯定會高興的!”李凱笑得能看到閃亮的白牙齒。
衛翔挑眉,慢悠悠地晃上了橋,接過文件夾。本是不屑,翻開之後心裡面卻有什麼微微動了一下,不過只是非常輕微、非常非常輕微地,他沒想到他會這麼做……
“那天我後來順着河一直找,還好這個本子比較重,到水流弱的地方就沉下去了。也幸好這種素描紙夠厚上面也都不是融水的顏料,紙沒有被水衝破、畫也都還在。”李凱滔滔不絕地講着,而衛翔只是一頁一頁地翻看着包在塑料中的素描畫。
李凱側身站到衛翔的正前方,真摯無比地說道:“認真看了你的畫,我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愛我,而我也意識到自己是那麼那麼愛你的。以前是我錯了,你回到我身邊我們重新開始吧。”李凱語氣肯定,說完,兩眼盈盈地看着衛翔。
衛翔擡頭看着李凱的雙眼,懶懶地一笑,“你那個可人又有用的未婚妻呢?”
李凱沒看出衛翔臉上的嘲諷,只當他願意,高興地說道,“她說她愛我、會理解我,也同意我們以後還保持聯繫!”
衛翔雖然挑起眉但仍是曾經那個大懶貓的表情,李凱熟悉這個笑容,也熟悉這樣的他,愉悅感從心底瘋狂地涌了出來。這時候,衛翔突然雙手用力把文件夾一合,響聲嚇了李凱一跳。
“呵呵,你還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你覺得我會同意麼?你說的我就要同意麼?你給的我都必須要麼?我就明明白白的跟你說吧,我們已經分開了,那就是永遠分開了。”衛翔說着將文件夾往李凱懷裡一丟,李凱慌忙接住。
“翔,你別總鬧彆扭?我可是爲了你專程去給你把這素描本撿回來的。”
“呵呵,那些紙都破破爛爛的,畫醜得像老巫婆的臉,我可不要。既然你辛辛苦苦撿回來,想留就自己留着吧。”
“我可是爲了你纔去順着河找來找去,最後還是我自己下河去撿的。爲了保住畫,我花了大筆的錢找人一頁一頁地把它們都過塑了。之前是我全是我的錯,我道歉,我會補償你,這樣還看不出我的誠意麼?”李凱微怒地說道。
“誠意?我有讓你去撿麼?我有說要這個麼?我不要的東西再好我也是不會要的,何況還是這麼個破玩意兒。順道一提,你那件公寓最好你還有鑰匙,你留下的和我的都早就丟進下水道了,不知道那些菜和水果放了五個月會是什麼樣子。”
“你放心,我還有鑰匙。我知道你沒住在那裡,但是你的東西都沒帶走,你也是想有一天還回去的不是?你還是趁着我來找你跟我回去吧,等你沒地方去的時候再回去可沒這麼風光了。”
“哼,說笑,你走之後我立馬就走了。本來那些都是你買的東西麼,我一件也不要,吃掉的東西我也吐不出來就不還給你了。不過,說實在的,消化之後拉出來的便便也是在那個公寓裡解決的。另外,我的筆記本可也仍那裡了,就當補償你的損失好了。”衛翔諷刺地學着李凱說話的口氣。
李凱以爲他還是在跟自己計較以前的事,又自信地笑起來起來,“翔,你在說什麼呢?我是真的愛你啊,我說我養你是因爲我愛你,我不想你爲了錢和生計擔心,我希望你能無憂無慮地一直快樂下去。”
“哈,隨便你怎麼說吧,反正我不要。你和你的錢和前途一起無憂無慮地快樂生活下去吧。”衛翔無所謂地搖了搖頭,退離了李凱一些距離,打算離開。
李凱有些急躁起來,“衛翔,你是在因爲我要結婚這件事生氣是不是,每個人都是要結婚的,不結婚就會被當作是異類,你願意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們麼?我是爲了你好,我結婚只是障眼法,你也可以結婚啊。這樣我們就能平平靜靜地在一起,我真心愛你、你真心愛我,這不是很好麼?”
“你說你愛我?哈,我這是在親自出演八點檔麼?不好意思,八點檔都比這種有意思。你不過是個以自我爲中心的自大狂罷了,抱歉,我不陪你玩了。”衛翔聳了聳肩膀不屑道。
衛翔的態度終於惹怒了李凱,李凱顧不得周圍的人、這下子幾乎是在咆哮,“我哪裡自大,我掙錢也是爲了讓你有個好生活,能吃好的、用好的,我圖你什麼了?你以爲那個劉煉他對你就是真心的麼?不就是爲了你的身體,他難道就會和你永遠在一起?看你這身衣服,他不過是一個窮小子吧?他給得起你什麼?”
“不好意思,我想糾正一下,劉煉和我只是普通房東和房客的關係,別用你齷齪的思想去以爲別人。你總是這麼自以爲是,你真的知道我是誰麼?你養我?笑話。”衛翔無比嘲諷地笑了一聲,揮了揮手,轉身就走。
李凱憤怒地上前抓住衛翔的肩膀,說:“衛翔,我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我愛你,我是真的很愛你,不管你是誰我都愛你,不管你去哪我都會跟你一起,我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你記得我說過的話麼,我說我要成爲你的雲,讓你隨時可以在我這裡休息。”
“哼,”衛翔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笑,用力甩開李凱的手,轉過身偏着頭笑着問道:“你要和我一輩子在一起?哈,我去哪你都會跟我一起?”一邊說着,衛翔揹着手,慢悠悠地後退着往橋中心晃。
“是。”李凱彷彿是看到了一絲希望,十分堅定地說道。
“好啊,”衛翔突然停住了腳步,不尋常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轉身猴子一樣就爬上了櫻花東橋的石欄上,轉過身,悠閒地對着李凱伸出手,開心地問道:“我現在就去死,你要和我一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