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賜一邊喝茶,一邊拿眼睛看着他,見黃天輝傻笑而不語,自不發話,只管盯他。
黃天輝不知張天賜內心真實想法,見其不語,心中頓生七上八下,不禁拘謹忐忑起來。
原本很善言辭的他,此時竟口鈍舌惰,總覺得腦筋轉速太慢,找不到合適的破冰方式,更不知該如何作答。
如此冷場,着實尷尬,只能厚着臉皮說道:
“那個,大師,您還記得黃家莊的那個小六子嗎?”
“還記得他奶奶,胡月芝的事嗎?”
“哦,你說那個孩子,我記起來了。他和他奶奶的生辰八字你帶來了嗎?”張天賜靠在椅子背上,端起杯子,吹了口氣,問道。
“嗯,帶來了呢。”
黃天輝小心翼翼地從黑色西服內部口袋裡,掏出一張摺好的紙條,遞給張天賜。
紙條上清清楚楚的寫了小六子和胡月芝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點。
張天賜接過,看了一下,不禁心中一驚,眉頭緊鎖。
這孩子命格很特別,從生辰八字上看,他自帶“天乙拱命格”,一生多劫多難。
對於天乙拱命格的人來說,此人性格極好,爲人處世精明。
但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此命格之人,雖佔得先機,卻失於過程。
因時常在開局階段領先衆人,故而,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爲名高名喪人。
這種命格的人運氣很好,卻總是會被小人惦記,一生的艱難也正來源於此。
再看小六子,年方三歲,卻卻父母早亡。
自小由奶奶養大,本已命運多舛,誰知上天又突降橫禍。
於三月前,他奶奶出莊辦事,路遇車禍,丟下“六子”,撒手人寰。
但凡黃家莊之人,無不感慨孩子命苦,天意弄人。
黃天輝此時主動站出,積極承擔了小六子的撫養義務。
對他來說,反正家裡有兩保姆在照顧爺爺,多一個小孩子,自不算難事。而對於小六子來說,則是重獲溫暖,求得一個知冷知熱的親人。
最重要的是,黃天輝本就非常喜歡小六子。
雖非親生,但已視爲己出,不分彼此。
小六子年紀雖小,卻極爲懂事。
大人們爲了不讓小六子心裡留下創傷,硬是沒有告訴他胡月芝已死之事,只說奶奶病了,去了很遠的地方治病,病好之後,就會回來。
小六子問要多久,大家統一口徑說要三年。
小六子不哭不鬧,只是每次到了晚上睡覺時,告訴“胖嬸”,也就是黃天輝家的另外一個保姆,說他想胡奶奶。
隨即,輕哼兩聲,自己睡了。
胖嬸說,這個孩子很能忍!每次說到想胡奶奶之時,眼睛裡面都灌着淚水,含着晶瑩,但又硬逼自己不流出來。
好幾次夜間驚夢,口中都在呼喚“胡奶奶”。
黃天輝聽到這些,心中自是萬分難過,對小六子更是愈加疼愛起來。
對其“想見到胡奶奶”的要求,自是滿口答應。
一來他覺得有張天賜這尊大神相助,想必此夢定不難實現。
二來,他實在不想看到小六子傷心。
小小年紀,竟承受了如此多的磨難和苦痛,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着實可憐。
有生之年,若能夠實現他久懷之願望,哪怕是半點機會,他黃天輝定當全力爭取,不遺餘力。
所以,當小六子提出此事時,他立刻滿口答應了。
黃天輝雖知佔張天賜人好,但也需硬着頭皮去好言相求。
只是,張天賜卻如黃天輝所想,在黃天輝講起此件事情之前,他就已經同意了。
因爲他能夠理解小六子思念親人的心情。
跟小六子相比,他又何嘗不是可憐之人呢?
失憶,想不起先前的事情。
好在生命中遇到了思語和秦海洋。
算是對自己破損的人生的一絲回饋吧。
只是,要想讓胡月芝跟小六子每日夢中相遇,估計需要做一場特殊的法事。
雖暫時還不知道該怎麼弄,但尋思着有玲瓏閣這種逆天神器,應該是信手拈來,小菜一碟,故而很輕鬆地答應了。
他將紙條重新摺好,放入兜內,擡頭跟對面的黃天輝講道:
“東西,我收下了。小六子和他奶奶夢中相遇之事,給我三天時間準備。”
“三日後,我要做一場特殊法事。”
“你若無事,先回吧。三日之後,晚間時分,你可來找我。”
“好的,謝謝大師。我就說嘛,只要大師出手,一定手到擒來。呃,不是,是圓滿成功!”黃天輝異常開心地說道。
雖然沒有第一時間達成所願,沒有親眼看到大師做法,不免有些遺憾。
細思之後,又覺得此等大事,涉及陰陽兩界,人鬼之情。
具體如何操作,雖未得知,但經常人看來,已實屬瘋狂,理解起來,更是荒誕不經。
故而,定是棘手難辦之事,多準備些日子,也是理所當然的。
“呃,對了,大師,要辦法事,少不得添置和花費。您幫我忙,還要您花錢,肯定不行。這個卡里有20萬,密碼我已經寫在背面了,您收下,暫且先用,如不夠支出,我隨時奉上。”
黃天輝非常會來事,前幾次絞盡腦汁,硬是沒有將錢送出去。
此刻機會來臨,自是水到渠成,不能放過。
真所謂:因勢而舉易爲力,背時而動難成功!
張天賜接過卡,粗看一下,隨手放入口袋,對黃天輝道了聲好。
黃天輝見天色已晚,內屋張思語、秦海洋像是已經睡下,且張天賜已經答應幫自己,自不便久留。
於是,非常來事地說道:“那個,大師。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您繼續忙,我就先撤?”
張天賜見黃天輝提出告退,自不做挽留,約好三日後再見。
黃天輝站起來,剛轉身,忽又想起一件重要事情,趕緊補充道:“哦,瞧我這記性,差點兒把這茬子給忘了,還有一個有趣之事,不知大師是否想知道?”
“嗯?何事?”張天賜一挑眉,疑惑道。
黃天輝神秘兮兮地左顧右盼之後,湊近了張天賜的耳朵,輕聲說道:
“那個老太婆,終於死了!”
“嗯?死啦?”
“是的,就我來之前的事。跟您說的一模一樣。說好了一天,多一分鐘都不行。哈哈哈……”
“哦,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倆二貨的家庭住址,我早上就搞到了。晚上來時,我特意繞到他小區轉了一下,果真在操辦喪事。”
“哦,那就好。對了,他們沒有再去騷擾王素萍?”
“呃……應該沒有吧。具體還不太清楚。”
“把她保護起來,不要受到傷害。”
“明白,大師!哦,那個……”
“怎麼啦?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她真的是您前妻?”黃天輝臉含淺笑,鬼鬼地問道。
張天賜忽一轉頭,一瞪眼,立馬寒光閃過,驚出黃天輝一身冷汗。
“嘶……我這不是鹹吃蘿蔔淡操心,玩過頭了?”
黃天輝忽地腦殼生汗,豆大的汗珠滾落。因爲他從沒有見過張天賜如此凌厲的眼神,似有雙劍射出,直接看穿他靈魂似的。
立馬低頭,喃喃道:“哦,我隨便開個玩笑,大師莫當真!”
常言道,說前激動,話後後悔。
此時的黃天輝就是這樣。
他深埋着頭,不敢與張天賜對視,心中後悔不迭。
原以爲鐵哥們之間的一句玩笑之語,卻突生此等變故,着實沒想到,不禁恨起了自己的愚蠢無知,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張天賜的後話。
“她乃清白之人,我與她只是萍水相逢,因路見不平而拔刀相助。事情過程,你全程參與,別人胡亂調侃,你卻不可亂傳。明白!”
“知道了,謝大師教誨!”
黃天輝一個鞠躬,壓低着頭,恭敬地回答道。
“沒事了。天色已晚,你回吧!記得三日後來就行。”
“好,謝大師,我先走!”黃天輝幾乎是倒着走出門的,滿口的道歉和感謝。
擡頭告別之後,壓着突突地心跳,逃也似的,轉身走了。
事後回憶起來,他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子。
真是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細心呵護了這麼久,自譽爲高達“250”的情商,今天竟然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看來,還是自己膨脹了。
覺得跟“大師”久了,很瞭解他了,有些得意忘形了。
人哪,總是這樣。
借勢之後的自我膨脹很容易無法看清自我,辛苦經營之後,終究會因爲愚蠢的傲慢和無知再次自我毀滅。
有些人抱了個“粗大腿”,自以爲很牛逼,其實牛逼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同樣會生老病死的“粗大腿”而已。
狐假虎威之後,終究還是一條狐,永無無法成爲森林之王。
今天,張天賜的眼神就像一個警鐘,最後的話語就是一個告誡,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自己應該如何擺正位置?
將後來該如何與其相處?
他黃天輝定要細細琢磨一番。
今晚的黃天輝,註定要失眠了。
黃天輝走後,張天賜忽感奇怪,剛纔的一個瞪眼,甚像他人之作。
感覺好像另外一個自己。
難道自己體內,真的有另外一個人?
想來想去,沒想明白,反而發覺腦殼有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