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轉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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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轉念

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

酒菜齊備,賈赦舉杯邀飲,賈母發了話,於是一時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Www¸ тt kΛn¸ c○

陳斯遠瞧着花菇鴨掌不錯,舉筷子卻發現夾不着,正要起身,便有丫鬟過來爲其佈菜。

這酒宴極盡奢華,落在陳斯遠眼裡,這每一口下去都是白花花的銀錢。

榮禧堂裡時不時有人舉杯邀飲,又有鳳姐兒等插科打諢,寶玉更是獻寶連連,一時間歡聲笑語,真個兒其樂融融。

這等場合,陳斯遠一個遠親自是不好出風頭,因是隻埋頭吃喝。待戌時過半,賈母到底上了年歲,實在熬不住,便言語一聲先行領了丫鬟回返榮慶堂。

送過賈母,邢夫人、王夫人商議一番,後者便道:“我看都別拘束在此了,這酒菜着人四下送送,不如回自家吃喝。”

這長輩大多矜持,賈赦、邢夫人先行離去,邢夫人走之前還剜了陳斯遠一眼,惹得其心下莫名。其後賈政與王夫人、薛姨媽也走了,李紈因着賈蘭年歲小,也先行離去。

內中便只留下賈璉與鳳姐兒照看。許是今日除夕宴對了胃口,賈璉這會子自斟自飲好不痛快,也無暇去管幾個小的。

那長輩一走,寶玉、三春、黛玉、寶釵便沒了拘束,幾個人湊在一處說起了頑笑話兒。

陳斯遠正要起身離去,探春紅着小臉兒招手道:“遠大哥別走,過會子還要放煙花呢。”

惜春也道:“是了,遠大哥也大不了幾歲,何不請了來一道兒耍頑?”

當下衆人紛紛看將過來,陳斯遠停步,乾脆笑着朝這邊廂行來。到得近前笑道:“在說什麼呢?”

寶釵道:“寶兄弟正說起姊妹們的字呢……”忽而瞥了黛玉一眼,道:“林妹妹倒是省了,誰不知顰兒?”

衆人笑作一團,黛玉嗔惱道:“再渾說,仔細你的皮!”

寶釵笑道:“又不是我起的,誰起的林妹妹找誰去,咯咯咯……”

黛玉頓時氣惱着看向寶玉,寶玉心下滿是不以爲然,只道:“我覺得顰字最好,你們看,這字豈不是正爲林妹妹準備的?”

黛玉正要駁斥,卻聽陳斯遠道:“顰?這字不大好。”

寶玉蹙眉道:“怎麼不好了?你看林妹妹眉眼,可不就應了一個顰字?”

陳斯遠道:“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此字不喜,哪裡就適合林妹妹了?”

寶玉一時間不知出處,身旁的寶姐姐道:“訴衷情·眉意。”

這顰字,素來形容女子蹙眉憂愁,又怎會是好字?

寶玉心下不服,道:“我不過是依着林妹妹眉眼才起了個顰字,卻不曾想那麼多。”

陳斯遠頷首道:“我也是這般想的,寶兄弟來日合該多讀書。”

寶玉爲之一噎。黛玉噗嗤一聲笑將出來,心下大大出了一口惡氣。此時雪雁搬了椅子來,笑道:“遠大爺也坐着說話吧。”

“嗯。”陳斯遠撩開衣袍落座。

惜春道:“顰字既不合用,卻不知林姐姐適合什麼字。”

好惜春!陳斯遠心下暗贊,眼見衆人都在沉思,過得須臾才道:“我卻覺着此字最適宜。”

說話間,陳斯遠食指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寫了一個字。

“容?”

探春叫了一聲,略略思忖便笑道:“遠大哥好心思。”

容字,一爲贊女子姿容,二有心胸寬廣之意,可不比那勞什子顰兒強了百倍?

寶玉有心駁斥,卻一時間不知如何反駁。黛玉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字跡,心下略略羞怯,偏了頭去不敢去看陳斯遠。

因着婚書,陳斯遠自是敢給黛玉起字,便是傳出去外人也說不得什麼。

偏此時小姑娘惜春起鬨道:“既給林姐姐起了字,不若遠大哥也給大家都起個字如何?”

陳斯遠眨眨眼,連忙推拒:“這,不大合適。”

探春飲了兩杯酒,她本就心性爽利,這會子便道:“不過是兄弟姊妹頑鬧,誰還能當了真去?遠大哥只管起就是了。”

兩個小的起鬨,黛玉羞怯着不言語,迎春素來不會在這等時候開口掃興,寶玉想着挽回顏面,寶姐姐倒是有心拒絕,心下卻好奇陳斯遠會給衆人起什麼字。

於是起鬨得愈發厲害,探春將迎春推出來,笑道:“便先從二姐姐起吧。”

迎春急了:“三妹妹,莫要胡鬧。”

惜春笑道:“二姐姐何必掃興,左右不過是頑笑。”

迎春瞥了陳斯遠一眼,因着先前那少女心思,這拒絕的話便不曾說出口。

陳斯遠思量了下,又在桌案上寫了一個字。

“馨?”探春納罕道:“爲何偏是這個字,可有什麼依據?”

黛玉緩和過來,笑道:“可是素馨?”

陳斯遠朝着黛玉頷首:“林妹妹果然知道。”

迎春花又名素馨,陳斯遠便截取了個馨字。

馨,爲芳香彌遠之意。

二姑娘迎春雖心下羞怯,卻也頗得意此字。

寶玉一時間也忘了較勁,笑道:“好好好,二姐姐與馨字倒是相得益彰。”

惜春合掌讚了一會子,道:“二姐姐的有了,接下來便是寶姐姐了。”

寶釵急忙道:“你們要取字,只管問遠大哥去,爲何偏要捎帶上我?”

探春湊過來摟了寶釵道:“寶姐姐就不好奇自個兒與什麼字兒最稱?”

寶釵道:“三妹妹若是自個兒好奇,何不問遠大哥去討個字兒?”

探春起身揚着小臉兒抿嘴笑道:“這有什麼的?那我就問遠大哥討個字兒。”

陳斯遠欣然應下,略略思忖,便寫了個‘瓊’字。

衆人都費解起來,寶玉忖度道:“莫非取自瓊花?”

陳斯遠笑道:“雖取自花,卻不是瓊花。”

寶釵略略轉動心思,便道:“那定是杏花了。”

寶玉頓時恍然,合掌道:“是了,杏花又名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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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爲美玉,探春喜滋滋應了,覺着自個兒果然合適此字。

她卻不知,陳斯遠是想起書中探春遠嫁南海,又因其生在杏花開時,這才起了個瓊字。

衆人又是讚歎一番,惜春便道:“寶姐姐既不取,好似就只剩下我了。”

小姑娘仰着小臉兒看向陳斯遠,陳斯遠思忖須臾,擡手寫了個‘歆’字。

不待衆人開口,陳斯遠便道:“四妹妹年歲還小,便以此字相贈,望四妹妹來日心悅顏舒。”

寶玉就道:“還道遠大哥取字是有一定之規呢。”

陳斯遠笑道:“不過是頑笑,隨心就好。”

恰此時鳳姐兒行了過來,道:“你們幾個小的也早些回去,丫鬟說外頭起了風,都裹緊了,免得大過年的染了風寒。”

寶玉雀躍道:“正要去放煙花,不若咱們看過了再走。”

陳斯遠也知趣,起身道:“那我就先回了,你們頑就好。”

寶姐姐也道:“飲了幾盞,這會子忽然就乏了,我也不瞧了。若有好看的,來日你們說給我聽就是了。”

寶玉也不理會寶釵,招呼着丫鬟爲自個兒穿戴,又催着三春、黛玉往前頭去燃放煙花。

陳斯遠與寶釵一道兒出了榮禧堂,自內儀門出來往東過穿堂,眼前便是夢坡齋。

二人隔了半步並肩而行,丫鬟鶯兒隨行在後。

寶姐姐方纔雖推拒了,心下卻好奇得緊,正思量着如何開口,忽而便聽陳斯遠說道:“洛。”

“嗯?”

陳斯遠低頭瞧了她一眼,道:“若我給薛妹妹取字,想來應是一個洛字。”

“不知怎麼解?”

“取自洛花。”

洛花便是牡丹,雍容富貴,正是寶姐姐心中所求,可謂正對了她的心思。奈何這字出自陳斯遠之口,寶姐姐禁不住駁道:“遠大哥以爲我貪戀富貴?”

陳斯遠身子放緩,踱步道:“求富貴而自保,何談貪戀?”

寶姐姐心下忽而便是一酸。是啊,如今求那金玉良緣,不就是指望着聯姻後保住薛家大房嗎?

如今薛家營生逐漸敗落,眼看便要入不敷出,偏那皇商營生還丟不得,如此遲早會抽乾薛家家業。也唯有尋了得力靠山,方纔能止住頹勢。

寶釵半晌沒言語,暗忖如今果然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若能選擇,她又何必與寶玉虛與委蛇?

過得半晌,眼看梨香院近在眼前,門前挑着大紅燈籠將寶姐姐面上映得紅彤彤一片。她忽而駐足道:“若遠大哥換做是我,又該如何抉擇?”

“我?”陳斯遠道:“或許會丟車保帥吧。”頓了頓,看向寶姐姐笑道:“薛妹妹以爲文龍兄可是那等擅經營之人?”

寶釵沉默以對。

陳斯遠就道:“若我說,與其讓文龍兄操持家業營生,莫不如讓他飛鷹走馬做個紈絝。儘早定一門親事,門第如何且不說,須得尋一良妻相輔,不然妹妹還能照料文龍兄一輩子不成?”

寶釵囁嚅着沒言語,聽出陳斯遠言外之意,不由得有些悚然。所謂三歲看到老,哥哥薛蟠本就是個混不吝,因着孝順這才勉力操持家業,可這些年下來家業非但不曾保住,反倒愈發敗落。

是薛蟠不用心?薛姨媽與寶姐姐親自盤賬,又有老管家張德輝勉力維持,偏這頹勢就是無法止住。

古人有言,富不過三代,薛家富貴綿延至今都第四代了,薛家垂死掙扎,偏生不論怎麼折騰都是徒勞。

不待寶姐姐回過神兒來,陳斯遠拱手道:“薛妹妹到了,咱們就此別過。”

寶釵緊忙屈身一福,目送陳斯遠扭身而去。杵在梨香院門前,眼瞅着陳斯遠進了隔壁小院兒,寶姐姐這才收回目光。

一旁的鶯兒就道:“姑娘怎麼上了心?姓……他就是在渾說。”

寶姐姐乜斜一眼,道:“方纔所言句句中肯,你不懂就不要胡唚。”

鶯兒頓時訕訕不言語了。

寶釵私底下沒少瞧書,那史書上的興衰罔替自是知曉。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富不過三代,種種言語都佐證了薛家再沒法延續富貴。陳斯遠以爲當順勢而爲,不再去管薛蟠如何,將心思放在薛家下一代身上。

若下一代能出個有文韜武略的,薛家自然會重新興盛。便是沒有,好歹也能保得小康,延續薛家血脈。

寶姐姐聰慧,自是一點就透。奈何她是明白了,又如何說服鑽了牛角尖的薛姨媽?

不提寶釵心下思忖,卻說陳斯遠進了自家小院兒,當即便有香菱、紅玉迎了出來。

三人一徑進得正房裡,香菱伺候着陳斯遠褪去斗篷,紅玉端了水盆來,道:“夜裡忽然起了風,只怕府裡有的忙了。”

除夕夜最易走水,且此時起了西北風,風借火勢、火助風威,真要燒起來那真是一燒一條街。今兒個夜裡東西二府主子們自是可以守歲、高臥,下頭的管事兒須得領了僕役四下巡視,就怕走了水。

陳斯遠方纔飲了酒,這一見風,不免就有些頭疼。香菱緊忙往小竈去煮醒酒湯,少一時又有婆子送了食盒來。

待香菱回返,陳斯遠便道:“方纔光顧着喝酒了,這飯菜也沒怎麼用,咱們擺上,也吃一頓年夜飯。”

香菱、紅玉紛紛應了,當下熱了酒菜,就在暖隔裡架了炕桌,三人團坐一起吃喝起來。

因着陳斯遠飲過了酒,香菱、紅玉兩個便不讓他再喝,她們兩個倒是對飲連連。

吃喝一陣,陳斯遠眼見她們兩個吃不下了,便道:“我書房裡好似有投壺?既要守歲,乾脆尋了投壺來耍頑。” 紅玉笑着應下,落地去取了投壺來。三人就坐在炕沿,手中拿了令箭往那投壺裡投。

也不知是不是運氣來了,陳斯遠怎麼投怎麼有,香菱、紅玉兩個連連投失,連飲了幾杯,便嬌嗔着不依了。

外間忽而繁彩閃耀,香菱納罕道:“莫不是到了子時?”

紅玉笑道:“還早着呢……怕是寶二爺也熬不住,這會子便點了煙花燃放。”

香菱扯了陳斯遠的胳膊搖晃:“大爺,咱們出出去瞧瞧吧。”

陳斯遠應下,三人裹了衣裳,便出了正房到院兒中觀量。一朵朵煙花升騰,炸裂開來化作漫天多彩流星,每一次閃耀便將三人的面龐染做五顏六色。

香菱目不轉睛掃量着,暗自雙手合十,祈盼着轉過年來事事順遂。紅玉時不時掃量身旁的陳斯遠,盼着有朝一日被納進門。陳斯遠噴吐着白霧,心下五味雜陳。

過往幾年,他都是與師父一道兒過的,如今師父雖去了,身旁卻多了兩個全心待他的女子。他暗自祈盼一番,只盼着心想事成。

看過煙花,三人又笑鬧着回了暖閣裡。炕桌撤下,三人挨坐一處說着話兒。

陳斯遠便道:“初二我要隨姨媽回邢家,你們兩個沒事兒也回家瞧瞧。”頓了頓,又與香菱道:“我若回來的早,便去接你,順道兒瞧瞧你媽媽。”

“嗯。”

香菱歡快應下,身子挪動,偎在了其懷裡。

漫無邊際地說着話,轉眼子時已到,外間鞭炮連片炸響,前頭煙花比方纔更盛。足足鬧了小半個時辰方纔安歇下來。雖時不時還有鞭炮聲傳來,可子夜裡還是寂靜了下來。

香菱早就挨不住,此時抱着陳斯遠的胳膊睡了去。陳斯遠也是哈欠連連,紅玉更是成了磕頭蟲。

陳斯遠眼看如此,乾脆道:“算了,守過子時就算守過了,咱們也鋪蓋了睡吧。”

紅玉行下,與迷糊的香菱起身鋪了被褥,三人略略洗漱,紅玉便要往廂房去,旋即被陳斯遠一把扯住,道:“擠一擠就是了,廂房裡就你自個兒,只怕炕都沒點,去了挨凍不成?”

紅玉笑着應下,三人便擠在一處躺下。

紅玉雖強撐着,沾了枕頭立時迷迷糊糊就睡了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紅玉隱約聽得一些響動,又覺有腳踢了自個兒兩下,便倏然醒來。略略聽了耳身後動靜,紅玉頓時羞紅了臉兒。

心下暗忖,不想香菱竟這般肆意……自個兒還在呢,怎能這時候就與大爺纏綿起來。

紅玉側着身子一動不敢動,默默聽着身後的聲息,聽了個面紅耳赤不說,心下逐漸異樣起來。

忽而又有一隻大手自脖頸下穿過,旋即便肆意揉捏起來,紅玉禁受不住,翻轉身形便靠在了陳斯遠懷裡。

燭火早熄,只熏籠裡紅彤彤的炭火有些亮光,對上陳斯遠的眸子,紅玉膩哼一聲,旋即便被噙了櫻脣。

有詩爲證:梅花帳裡笑相從,興逸難當屢折衝。百媚生春魂自亂,三峰前採骨都融。情超楚王朝雲夢,樂過冰瓊曉露蹤。當戀不甘纖刻斷,雞聲漫唱五更鐘。

待風消雨歇,果然已經雄雞唱曉。

香菱歪在一旁沒了氣力,紅玉縮在陳斯遠懷中癟了嘴,半晌才道:“大爺——”

“知道知道,只此一回、下不爲例。”

紅玉便不好再說什麼。身下褥子早就撤去,炕蓆略略有些硌得慌。紅玉挪動了兩下身形,這才舒服了些許。

陳斯遠又道:“昨兒個都在守歲,早起也無事,不若多睡一會兒。”

紅玉應下,只須臾便聽得陳斯遠呼吸勻稱起來。他是睡了,紅玉想起方纔羞人之初,一時間輾轉反側,卻是再也難以入睡。

一徑到得日上三竿,三人這才迷迷糊糊起來。依着長幼規矩,今兒個在邢夫人處擺酒。臨近申時陳斯遠便去了,奈何也不知邢夫人吃錯了什麼藥,只冷淡應對,半點要與陳斯遠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陳斯遠尋機扯了條兒在一旁,塞了四枚金錢問道:“姨媽怎麼就心氣兒不順了?”

條兒低聲道:“哥兒不知?前幾日聽說哥兒往二房走了一遭,太太就不高興了。”

哈?原來癥結在此啊,合着拉攏王夫人,反倒惹了邢夫人不高興?

陳斯遠心下哭笑不得,謝過條兒,便琢磨着回頭兒如何安撫邢夫人。這女子尚在孕期,最是性子多變之時,此時若不安撫好了,只怕事後便會記恨起自個兒來。

奈何人來人往,須臾一應人等便都到了東跨院,連東府的賈珍、尤氏、賈蓉也來了,陳斯遠實在尋不着機會,便只得暫且押後。

這一日又是一番宴飲,陳斯遠雖不願,卻依舊被多灌了幾杯,入夜後熏熏然回返自家小院兒。

許是昨兒個折騰得狠了,又多飲了幾杯,這一晚倒是相安無事。

待轉過天來,陳斯遠睡了個飽,待用過早飯,辰時兩刻方纔往東跨院而去。此時邢夫人已然拾掇齊整,因着邢家已無長輩在,賈赦略略交代幾句,乾脆往偏院兒尋幾個姨娘去了。

陳斯遠裹了斗篷,騎着馬前頭引路,後頭跟着邢夫人的馬車,一路直奔邢家而去。

一徑到得宣武門外金井衚衕,遙遙便有僕役翹首以盼,瞥見陳斯遠與馬車,僕役叫道:“來了來了!”

當下便有邢德全大步流星而來,瞥見陳斯遠頓時合掌笑道:“可算來了,再不來三姐便要打發我往內城去迎了!”

大姑娘回府,自是熱鬧非常。那邢德全還極爲燒包的點了一掛鞭炮,生怕左鄰右舍不知自家大姐回來了。

到得邢家門前,陳斯遠翻身下馬,笑着與邢德全拜年。邢德全笑着頷首,旋即摸索出一枚銀稞子來,隨手丟給陳斯遠:“喏,壓歲錢。”

陳斯遠哭笑不得,返身又迎了邢夫人,衆人浩浩蕩蕩進得家門,會同儀門前的邢三姐,一應人等說說笑笑轉過屏門,沿着抄手遊廊便進了正房。

許是在弟、妹面前,邢夫人再無榮國府時的小心謹慎,大模大樣落座,受了邢三姐與邢德全的禮,這才肅容問起一應情形。

問過了親事,邢夫人感嘆道:“三妹妹這一嫁出去,可算了了我一樁心事。”轉頭教訓邢德全道:“出了正月便要忙活起來,你也收收心,少去尋那些狐朋狗友廝混。”

邢德全悶聲應下。

邢夫人蹙眉道:“你仔細着,若是出了差池,小心你的皮!”

邢德全一縮脖子,嘟囔道:“這不還有遠哥兒呢嘛。”

“他?”邢夫人橫了陳斯遠一眼,陰陽怪氣道:“老話兒說的好,外甥是狗、吃了就走。你道他什麼時候都能指望得上?”

邢德全眨眨眼,費解地看向陳斯遠。

陳斯遠撓頭道:“姨媽這話就過了。”

“哪裡過了?”邢夫人來勁了,數落道:“那好事你是想着我了,回頭又與二房的說了,你明知我與她不大對付!”

陳斯遠道:“那不是先與姨媽說的嗎?再說我與二房太太好處,也是爲了姨媽?”

邢夫人氣笑了,道:“好好好,我倒要聽聽你能說出什麼子醜寅卯來。”

陳斯遠瞥了邢德全一眼,想着這貨也不會時常往榮國府去,便說道:“敢問姨媽爲何與二房起了齟齬?”

邢夫人冷笑道:“這不是明擺着嗎?我雖是繼室,卻也是大房長媳,偏掌家的差事落在了二房手裡,你說我如何能甘心?”

陳斯遠笑道:“那這掌家的差事是誰給二房的?”

“自然是老太太。”邢夫人回了一嘴,便覺不對。是了,這差事可是老太太親口點的,按說自個兒理應更厭嫌老太太纔是啊。

陳斯遠低聲說道:“姨媽糊塗啊。老太太雖說榮養了,卻退而不休,那各處管事兒的還不是原先的家奴?這起子人都聽老太太的,二房太太不過名義上掌家,實則說的話何時管用了?”

是這樣嗎?邢夫人回思一番,好像的確如此。

陳斯遠又道:“再說人家先過門的,而今都二十多年了,起先是黛玉的母親管家,然後二嫂子又進了門,這管家的差事又落在了二嫂子身上。姨媽仔細想想,二房何時管過家?”

是了!賈敏未出閣時便一直管家,待其出閣了,王夫人這才管了幾年,周瑞家的那時才成了管事兒媳婦。其後鳳丫頭進了賈府,這管家的差事又落在鳳丫頭身上,算算二房八家陪房,如今竟只周瑞家的一個得了管事兒的差事,餘下的男丁三十幾歲還在給寶玉充小廝。

眼見邢夫人若有所思,陳斯遠就道:“如今老太太依仗從前家奴,又用二嫂子與姨媽來牽制二房,這才大權獨攬。再有孝道壓下來,老太太一句話可比什麼都管用。我若是姨媽,這會子哪裡會與二房鬥起來?莫不如一道兒請了老太太榮養。”

邢夫人若有所思道:“好似有些道理?”

邢三姐有些頭腦,此時就道:“大姐,遠哥兒說的有道理。大姐與二房鬥得死去活來又有何用,不過白白便宜了璉哥兒媳婦。”

邢夫人一時間茫然不已,這可跟她想的不大一樣。

陳斯遠便說道:“這說話管不管用,瞧得可不是誰掌家,瞧得是誰的人佔了差事。姨媽如今連東跨院都管不來,與其如此,莫不如與二房一道兒逼着老太太將那些管事兒的差事讓出來。就算二房得了大便宜,姨媽跟在後頭不也能得一些好處?”

頓了頓,又道:“至不濟,好處都被二嫂子得了去。可姨媽莫忘了,二嫂子名義上可是姨媽的兒媳。這孝道大過天,來日還不是姨媽說的算?”

邢夫人臉色變幻,仔細思忖一番,發覺陳斯遠此言竟極有道理。旋即一拍桌案:“着啊!我怎麼就沒想到?”

她越想越高興,繼而又蹙眉道:“這……遠哥兒,我與二房不對付有些年了,這該如何緩和啊?”

陳斯遠悠然道:“這還不簡單?姨媽回頭私下請酒,只消說差了銀子插一腳,尋二房合在一處算作股子就是了。”

邢夫人悶頭盤算道:“這幾日宴請早就定了,不好改易……算算總要過了十五再說。”擡頭看向陳斯遠:“遠哥兒——”

“姨媽不好開口,外甥代爲開口也是應當。”

邢夫人頓時心氣兒順了,當下瞧着陳斯遠愈發順眼。也就是礙於邢三姐與邢德全都在,邢夫人這纔沒尋陳斯遠膩歪。

四人說了半晌話,那邢德全便好似如坐鍼氈一般坐不住了。好歹捱到午時,家中擺了酒宴,邢德全匆匆吃了一口,忽而前頭有人叫,這廝丟了筷子就走,只說過會子便回來。

邢夫人與邢三姐自是好一番數落,待用過飯食,留了苗兒照料陳斯遠,姊妹兩個便往後罩樓說體己話兒去了。

此時邢德全不在,陳斯遠乾脆鳩佔鵲巢往西梢間牀榻上歇息。苗兒端了茶盞來,掃量一眼歪在其上的陳斯遠,不禁笑道:“哥兒可是乏了?”

陳斯遠嘆道:“這年過得比平素還累。”說話間招招手:“姐姐過來,有東西送你。”

苗兒放下茶盞,喜滋滋過來道:“什麼啊?”

陳斯遠一抖手,便塞過去四枚金錢,苗兒捏在手裡,頓時抿嘴嗔道:“就只是金錢?”

陳斯遠探手一扯,苗兒驚呼一聲便栽在了其懷裡。陳斯遠挑了姑娘家下頜道:“那姐姐還想要什麼?”

苗兒吃吃而笑,直勾勾盯着陳斯遠,也不言語。

陳斯遠翻身便將其壓在身下,俯身一親芳澤。只須臾,苗兒便喘息不勻,身前衣裳不知何時被陳斯遠解開,她只胡亂擋了兩下便任憑其施爲。

不知過了多久,苗兒正是意亂情迷之際,忽而聽得有人低聲道:“好個狐媚子!我何時教你勾搭哥兒啦!”

苗兒驚呼一聲,捂着衣襟緊忙起身,擡眼一瞧邢夫人粉面含霜,嚇得趕忙跪伏下來:“太……太太——”

陳斯遠瞥了邢夫人一眼,頓時會意,緊忙上前求肯道:“姨媽莫要聲張,都是外甥的錯……這,還請借一步說話。”

半推半扯,好歹將邢夫人推了出去。苗兒跪伏在地上,只覺五雷轟頂,嚇得一時間哭出聲來。

陳斯遠扯着邢夫人到得角落裡,眼見堂屋再無旁人,探手就擒了柔荑,道:“掐着時辰來的?”

邢夫人冷哼一聲,沒言語。雖此等情形出自她的授意,可實地撞見了依舊難免心下吃味。

陳斯遠上前親了下臉頰,邢夫人嚇得一瞪眼:“作死啊!”

見陳斯遠又要放肆,邢夫人趕忙道:“三姐兒說不得過會子就來了。”

陳斯遠笑道:“嚇唬兩下就得了,可別把她嚇壞了。”

邢夫人白了其一眼,道:“還用你教?”

當下二人略略親暱,旋即迴轉西梢間裡。邢夫人尋了椅子落座,蹙眉看向嚶嚶哭泣的苗兒,嘆息道:“罷了,你起來回話吧。”

苗兒擡眼瞧了陳斯遠一眼,見其凝重頷首,這才抿着嘴站了起來。

邢夫人就道:“你有這等心思也是尋常,只是爲何不早與我說?虧得是我撞見了,換做旁人,你還想有個好兒?”

苗兒緊忙道:“都是奴婢的錯兒,還請太太責罰。”

邢夫人搖搖頭,道:“你跟了我幾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我哪裡捨得罰你?罷了,往後你盡心一些,回頭兒我尋了時機,乾脆將你送與哥兒處吧。”

苗兒頓時大喜過望,緊忙又跪下來磕頭:“太太恩德,我不敢或忘。往後但有驅使,我,我……嗚嗚,我肯定——”

邢夫人道:“好了好了,起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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