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賠禮

第137章 賠禮

後車衚衕,賴家。

卻說這日賴嬤嬤安坐家中,一邊廂用着冰糖燕窩,一邊廂與幾個丫鬟說着話兒。

賴嬤嬤年事已高,除非必要,素日裡每月不過往榮國府走動三、五回,平素便是家中老祖宗。

這會子一個丫鬟爲其捶腿,一個姿容上乘的丫鬟奉了帕子來,賴嬤嬤便撂下湯碗,仔細擦拭了嘴角,瞧着那丫鬟道:“你也不小了,改明兒個便去榮哥兒房裡吧?”

那丫鬟名叫朱䴉,乃是幾年前與晴雯一道兒進的賴家,那會子晴雯還叫喜鵲。

此時聽了賴嬤嬤所言,面上頓時騰起暈紅來,低聲囁嚅道:“都聽老太太的。”

賴嬤嬤便扯了其手兒道:“你是我瞧中的,榮哥兒私底下也不知提了多少回,我也是念着你先前年歲小這才攔下。如今你年歲也到了,不好再攔。往後去了榮哥兒房裡仔細伺候着,待來日得個一兒半女的,我做主,擡了你做姨娘。”

那朱䴉頓時又羞又喜,囁嚅着說不出話來。一旁幾個丫鬟連連道喜,心下卻分外厭嫌。

賴嬤嬤正要說些旁的,外間忽有婆子回話:“老爺、太太回府了!”

賴嬤嬤頓時心下一驚,賴大爲榮國府總管,賴大媳婦爲內管事兒,這夫婦二人極少一同歸家,今兒個是怎麼了?

當下賴嬤嬤止住話頭,須臾便見兒子、兒媳二人慌慌張張行將進來,那賴大愁眉苦臉,甫一入內便拱手道:“母親,大事不好了!”

賴嬤嬤頓時心下咯噔一聲,只道歷年貪佔主家的事兒發了!

卻聽賴大道:“榮兒那孽障,我千叮嚀、萬囑咐,誰知他當面應承的好好兒的,轉頭卻忘了個乾淨。因着一時意氣,上元夜招惹了遠大爺不說,轉頭兒又使了銀子要壞人家功名。

如今太太、大太太一道兒問罪下來,此番要是處置不好,只怕咱們家就要遭難了!”

“啊?”賴嬤嬤訝然一聲,耳聽得不是貪佔之事,略略放下心來,轉而納罕問道:“榮哥兒好端端的招惹遠大爺作甚?”

賴大媳婦便接嘴,將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賴嬤嬤聽罷,心下愈發納罕,說道:“那陳斯遠不過是大太太家中遠親……”

賴大聞言趕忙道:“母親不知,那遠大爺早已今非昔比啊。單是海貿一事,帶着家中各處主子前後何止賺了萬兩?這回又要辦海貿,說不得又要大賺一筆;且其人頗有才名,上元時做了兩闕詞,如今業已名動京師。

再有,此番太太未嘗沒有拿咱們家作筏子的心思。”

賴嬤嬤這才恍然。是了!賴家熬了幾輩子,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體面,老太太又多番迴護。也是靠着賴家等老家奴,這纔將王夫人架空,空有掌家之名,並無掌家之實。

此番出了這等事兒,那邢夫人或許只是氣憤,王夫人只怕別有心思在其中。

賴嬤嬤思量着道:“這等事兒傳進老太太耳中只怕不大好,我這就動身,到老太太跟前兒請罪去。”

賴大與賴大媳婦一道施禮,愧疚道:“勞累母親了。”

賴嬤嬤也不說旁的,緊忙吩咐丫鬟伺候着其穿戴齊整。正待此時,外間又有婆子回話:“哥兒下學歸家了!”

賴大頓時蹙眉不已,叱道:“好個孽障,如今還有臉回來!今兒個定要給他個好兒!”

眼看賴大四下踅摸,賴嬤嬤頓時叱道:“你要作甚?咱們家熬了幾輩子,好不容易養出個哥兒來,你若是動榮哥兒一根手指,今兒個我就跟你拼了!”

賴大爲之一怔,攥着拳頭一時間說不出話兒來。

正當此時,便見賴尚榮轉過屏風來,面上愁眉不展,愁苦不已。

賴大咬牙問道:“好畜生,你做下的好事!”

賴嬤嬤橫了其一眼,賴大說不下去,乾脆冷哼一聲偏過頭去。賴嬤嬤緊忙上前道:“榮哥兒,你好生生的招惹遠大爺作甚?”

賴尚榮面上訕訕,心下苦澀不已,只道:“孫兒不過是一時氣憤,想要其出個醜,誰知陶監丞與其蛇鼠一窩……”

賴嬤嬤苦口婆心道:“往後可不好再胡鬧!咱們家幾輩子伺候人這才養出個你來,我與你爹媽還指望着你轉換門庭,來日也能爲官作宰的。此時開罪了主家,來日就算你有了出息,我與你爹媽又哪裡好跟主家開口討個官職?”

賴尚榮垂頭喪氣道:“孫兒知錯了,往後再也不敢。”

賴嬤嬤鬆了口氣,上前拉扯其道:“這就好,這就好——”

說話間雙手扯了賴尚榮的手,賴尚榮忽而‘嘶’的一聲抽出右手來,賴嬤嬤頓時臉色一變,扯了其手觀量,便見其上滿是醬紫色的檁子!

“這,這是怎麼弄的?”

賴尚榮道:“今日堂上換了個嚴厲的博士,抽問孫兒功課,見孫兒答不上來,就打了二十手板。”

賴嬤嬤頓時蹙眉道:“答不上來叱責幾句也就是了,何至於打成這樣兒?”

賴尚榮囁嚅半晌,這才道:“奶奶,那國子監孫兒不想去了,實在不行就捐個官兒算了。”

賴大聞言哪裡還忍得住?罵道:“小畜生渾說一氣!你知捐官須得多少銀錢?咱們家貿貿然掏出來,讓主家如何看?也就是老太太尚在,對咱們家多有迴護。待老太太一去,不拘是大房還是二房,你看到時候還能不能容得下咱們家!”

賴尚榮聞言頓時委屈的紅了眼圈兒。他自小嬌生慣養,雖二十啷噹,卻極少自個兒擔事兒。先前一氣之下要壞了陳斯遠名聲,誰知人家反制手段來得這般凌厲!

今兒個下晌換了個博士,專門挑着賴尚榮查問功課,但凡答不上來就要打手板。他方纔說少了,實則今兒個足足打了六十下,且一下比一下子重,如今右手腫脹得好似豬蹄一般,全然提不了筆。

歸家途中,賴尚榮思量半晌,終於想明白這是人家的報復。也虧得賴尚榮多少有幾分心智,情知傳揚開來自個兒非但得不了好兒,反倒還會遭到更凌厲的報復。

想着這一遭報復不知如何熬過去,賴尚榮這才生出退縮之意。

賴嬤嬤眼看賴尚榮委屈巴巴的模樣,不禁心疼起來,‘心肝兒’‘肉肉’一通叫,喝止了賴大,緊忙打發丫鬟尋了冰塊爲其冷敷,待賴尚榮下去了,這才蹙起眉頭來。

道:“這國子監怕是待不住了。”

“母親?”

賴嬤嬤嘆息着思量道:“你既說了那遠大爺極有本事,想來其在陶監丞面前比咱們家更有臉面……今兒個一準是人家報復,若此事不平息,難道還眼瞅着榮哥兒每日被打手板?”

“這——”

賴大家的愁眉苦臉道:“前一回給大老爺送了一千兩,好不容易纔進了國子監,這會子退出,那一千兩豈不打了水漂?”

賴嬤嬤緊了緊衣裳道:“罷了,我先去尋老太太說說話兒。你們還是想法子登門道惱吧……實在不行,這國子監不讀也罷。”

當下別無二話,賴嬤嬤急忙忙出了門兒,乘了轎子往榮國府趕去。

賴大與賴大媳婦計較一番,賴大媳婦便領了那朱䴉往榮國府而去。賴大情知除去與陳斯遠道惱,邢夫人處於王夫人處也須得安撫,便咬牙開了庫房,從中挑了幾斤各色香料,約莫兩份各值二百兩,包裹好了這才往榮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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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二姐便在房裡,這會子與尤三姐動真格的?饒是陳斯遠臉皮再厚也撐不住,因是隻得好生安撫了尤三姐,又在其哀怨目光中落荒而逃。

他心下感嘆尤三姐潑辣大膽之餘,卻也想的分明。如今業已進了國子監,旁的都是細枝末節,唯有順利肄業纔是正理。

這會子因着這對姊妹與尤家鬧出齟齬來,壞了名聲、分了心,怎麼琢磨都不值當。

至於尤二姐,想待就待着唄,大不了來日尋了尤三姐往外頭遊逛,那尤二姐總不能厚了臉皮隨行吧?

思量着出得小花枝巷,一徑自後門進了榮國府,甫一進得自家小院兒,便有小喇叭芸香迎了上來。

“大爺大爺,我方纔瞧見賴嬤嬤急急忙忙往老太太處去了。”

“還有呢?”

“周嬸子逮了幾個偷拿主子茶葉的婆子,太太發了火兒,說是一併開革出府呢。”

陳斯遠腳步一頓,心道王夫人這是殺雞儆猴?存心嚇唬賴家?

“嗯,還有呢?”

芸香眨眨眼,又壓低聲音道:“下晌那會子司棋姐姐往這邊廂兜轉了好半晌,後來便在牆角杵着往這邊廂瞧,也不知存了什麼心思。”

司棋?

陳斯遠心下古怪,卻也沒當回事。此時香菱、紅玉與柳五兒一道兒迎出來,進得房裡,香菱就道:“眼見天暖,大爺比去年又長了一寸有餘,瞧着春裳不大中用了,過會子量了尺寸,回頭兒我順道兒買一些細布、綢緞,也給大爺做幾件春衣。”

陳斯遠心下喜悅,往博古架比量一番,見果然又長了一些,面上頓時歡喜不已,說道:“也不知來日能長成什麼身量。”

紅玉就道:“大爺如今就中等身量,瞧着比璉二爺不過矮了一兩寸,待來日總要比璉二爺高上些許纔對。”

香菱也勤了笑意道:“大爺一準兒矮不了,就是身子太過單薄。我與紅玉商議着,往後央了廚房每日晚飯多熬一碗雞湯,給大爺好好補一補身子骨。”

陳斯遠大馬金刀落座,先是點點頭,旋即作怪道:“我要不要補身子骨,你們兩個還不知?”

此言一出,頓時惹得香菱、紅玉嬌嗔不依。因着柳五兒尚在,紅玉便啐了一口,紅着臉兒扭身而去。香菱雖不曾說什麼,卻也俏臉泛紅。

正待此時,外頭芸香叫嚷道:“賴嬸子求見遠大爺!”

紅玉聞言一怔,趕忙撂下活計往外迎去。過得須臾,便引了賴大家的與一個姿容俏麗的小丫鬟一道兒入得內中。

轉過屏風來,賴大家的遙遙便朝着陳斯遠屈身一福:“見過遠大爺!”

陳斯遠頓時換了一副面孔,神色恬淡,略略點了點頭道:“賴管事兒有事兒?”

賴大家的賠笑道:“我自知這會子沒臉兒來見遠大爺,奈何那孽障是我孩兒……遠大爺不知,那孽障自小被驕縱慣了,我與當家的打不得、罵不得,一概全憑婆婆教養,誰知竟教養出個乖張性子來。

錯非大太太與太太教訓,我與當家的還不知那孽障竟惹出這等禍事來。”

此時香菱奉上茶水來,陳斯遠不緊不慢呷了一口,旋即陰陽怪氣道:“原來如此,看來往後我須得躲着賴兄走了?”

賴大家的面上一怔,趕忙賠笑道:“誒唷唷,遠大爺哪裡的話兒?您是主子,榮哥兒雖得了老太太恩典,可也沒忘恩負義的道理。方纔榮哥兒回來,我與當家的仔細問過了,實在是前番不知是遠大爺當面兒,這才生了些許誤會。”

陳斯遠樂了:“些許誤會?你管險些壞了我名聲……叫些許誤會?哈哈——”

“這——”賴大家的緊忙找補道:“——千錯萬錯都是那孽障的錯兒,我與當家的方纔好生教訓過了,待來日那孽障定在國子監裡尋了遠大爺道惱。還請遠大爺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那孽障一遭吧。”

這事兒陳斯遠並不曾與香菱、紅玉說過,此時二女依着賴大家的言語,倒是將此事忖度了個大略。聽聞險些壞了陳斯遠名聲,香菱頓時蹙眉不已,紅玉更是不幹了!

又見那提了包袱悶頭羞答答的俏麗丫鬟,哪裡不知賴大家的存了什麼心思?

紅玉千防萬防,生怕再往房裡進人,這賴大家的竟要送個俏麗丫鬟來,瞧着便是比香菱也不差什麼,紅玉哪裡肯罷休?當下便道:“賴嬸子,話不是這般說的。如今誰不知我家大爺才情卓著?來日那可是要皇榜唱名的,你家哥兒不拘是有意也好,無意也罷,險些壞了我家大爺名聲,如今就這般紅口白牙揭過?天下哪兒有這般便宜的事兒!”

賴大家的賠笑道:“自是不會就此揭過……”掃量陳斯遠一眼,又扯了扯一旁的丫鬟,說道:“我瞧着遠大爺房外缺個粗使丫鬟,便自作主張採買了個,這是朱䴉,素日裡最是勤快。往後但有活計,遠大爺只管使喚就是。”

話音落下,陳斯遠玩味掃量那朱䴉一眼,一旁的紅玉氣得直翻白眼! 粗使丫鬟?有這等姿色的能是粗使丫鬟?唬弄誰呢?

偷眼瞥了陳斯遠一眼,見其面上玩味,卻並不曾應下,這才心下稍稍鬆了口氣。

此時就聽陳斯遠說道:“你既說是誤會,那我便當做是誤會。只是事到如今,此事可不是我說了算的。你不若去尋了大太太與太太道惱,若兩位太太寬宥了,我這邊廂自是並無二話。至於這丫鬟,還是算了吧,你還是領回去吧。”

開玩笑,這等不知底細的丫鬟,陳斯遠哪兒敢往房裡收?若是個安穩的也就罷了,若是勾心鬥角、爭風吃醋,只怕來日房裡就得雞飛狗跳。

他先前年歲到了,自是有些葷素不忌;這會子身邊不缺女子,漫說是房裡的香菱與紅玉,這外頭可還有邢夫人與尤三姐呢,心下憋悶了尋誰不是?沒必要什麼人都往自家劃拉。

賴大媳婦慣會瞧人臉色,聽了這話情知陳斯遠心下還氣惱着,哪裡肯就此領着人退下?當即便說道:“大太太與太太那邊廂,我與當家的自會去請罪。這朱䴉……還是留在遠大爺處使喚吧。哦,這是身契,遠大爺放心,明兒個一早那孽障必尋了遠大爺告罪。”

情知再說下去也是無益,賴大家的乾脆將身契撂下,作揖連連告退而去。紅玉拾了身契追將出去,與那賴大家的拉拉扯扯好一通,奈何犟不過其,只得黑着一張臉回返。

掃量一眼俏生生立在那裡的朱䴉,紅玉正要發問,便見朱䴉忽而掩口乾嘔不止。陳斯遠心下悚然,霎時間朝着朱䴉的小腹觀量過去,便見其小腹隱約隆起……這,莫非是有了?

與紅玉對視一眼,主僕二人臉色愈黑。

忽而外間芸香又回話道:“大爺,隔壁薛大爺到訪!”

薛蟠來了?陳斯遠略略思忖,便知薛蟠此來大抵是送銀錢的。海貿一事箭在弦上,邢夫人早已將銀錢收攏了七七八八,陳斯遠正打算這幾日往內府走一遭呢。

陳斯遠起身迎到門前,便見薛蟠晃晃蕩蕩行將過來,遙遙瞥見陳斯遠,便笑着拱手道:“遠兄弟,我來送銀錢。”

陳斯遠笑道:“哈哈,文龍兄今日不來,來日我也要去尋呢,快請。”

二人轉過屏風進得房裡,薛蟠忽而瞥見內中杵着個俏生生的小丫鬟,頓時瞪着牛眼納罕道:“遠兄弟從哪兒尋來的小娘子?”

陳斯遠眼見薛蟠死死盯着朱䴉,心下忽而一動,邀其落座笑道:“文龍兄不知,這是賴家的賠禮?”

“賠禮?”

陳斯遠簡短截說,便將因由說了一遭。那薛蟠聽了頓時蹙眉道:“好大的臉面,一個奴才秧子竟敢冒犯遠兄弟?我若不知也就罷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嘿,說不得來日便替遠兄弟出一口氣!”

陳斯遠面上愁苦道:“算了算了,賴嬤嬤在老太太跟前都極有臉面,左右此事揭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薛蟠此人一身毛病,唯獨孝順、講義氣,前一回錯有錯招,薛蟠以爲陳斯遠迴護這才免得虧了大筆銀錢,此番又在海貿上插了一腳,薛蟠只覺陳斯遠乃是掏心掏肺的好兄弟,又覺前一回奪了柳燕兒實在不當人子,心下正思量着回報呢,又哪裡肯罷休?

當下拍着胸脯道:“遠兄弟甭管了,此事往後跟遠兄弟無干!呵,一介奴才真是好大的狗膽!”

陳斯遠此時朝紅玉遞了個眼神,後者會意,趕忙領了那朱䴉退下。

眼瞅着薛蟠目光一直盯着朱䴉,待其轉過屏風這才戀戀不捨收回目光,陳斯遠便笑道:“怎地?文龍兄可是有意?”

薛蟠趕忙擺手連連,道:“誒?遠兄弟哪裡的話兒,既是遠兄弟的丫鬟,當哥哥的怎好覬覦?”

陳斯遠笑道:“文龍兄不知,我如今正不知如何處置此女呢。”

“哦?此話怎講?”

陳斯遠道:“那賴尚榮最是陰毒,慶元樓下乃是此人先行招惹,我可是半句話也沒駁斥過?轉頭兒又尋了陶監丞要壞我名聲……呵,這賴家送來的丫鬟,焉知不會與其暗通款曲?來日若盜了我書房中的文章,再歪曲一番,我又該如何是好?”

“哦?這倒是……”薛蟠思量半晌,合掌道:“有甚難的?這女子都是一般無二,遠兄弟只管睡上幾回,包管她從此一心一意。就好比燕兒,她就……額……”

陳斯遠心下暗歎,此人智商、情商都不夠,讓其經營薛家應聲真個兒是趕鴨子上架。薛姨媽若一意孤行,只怕薛家只會越經營越敗落。

當下擺擺手,不以爲意道:“我看文龍兄好似有意,不若將此女領了回去?”

薛蟠果然意動不已,搓手道:“這,這隻怕不大好吧?”

陳斯遠正色道:“有何不好的?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服。此女新才送來,我不想留,不若轉送文龍兄。”

薛蟠推拒連連,臉上卻已笑開了花兒。陳斯遠又勸說道:“文龍兄家中有姨太太、薛妹妹看顧,想來此女便是生出心思來,也無濟於事。如今我實在爲難,還請文龍兄搭把手。”

薛蟠樂得後槽牙都露出來了,只覺陳斯遠乃是好朋友!當下爽快應下,又蹙眉道:“我也不好佔了遠兄弟便宜,這來日分潤……不若只給我兩成就好?”

陳斯遠笑道:“一碼歸一碼,既是自家兄弟,文龍兄還是拿三成,我有一成分潤就好。”

薛蟠大喜過望,拱手道:“遠兄弟情誼,當哥哥的愧領了。咱們往後走着瞧……嗯,還有那賴尚榮,不出三日,嘿嘿,遠兄弟擎等着信兒吧!”

陳斯遠笑着應下,薛蟠又趕忙將銀票奉上,吃了一盞茶,這才樂滋滋領了那朱䴉回返梨香院。

人一走,紅玉頓時展顏,湊過來笑道:“大爺處置得對。那朱䴉不明不白的,可不好隨意收進房裡。”小腹隆起、乾嘔不止,說不得就有了雙身子,哪裡還敢收進房?

陳斯遠探手點了下紅玉臉頰,道:“你什麼心思我還不知道?”眼見紅玉笑而不語,轉而又道:“不過外頭就一個芸香,的確使喚不開。你回頭兒去尋了平姑娘,央其打發兩個粗使婆子來。”

紅玉不迭應下,又湊過來爲其揉捏肩膀。陳斯遠則閉目暗忖,也不知榮慶堂裡如今是個什麼情形……

……………………………………………………

榮慶堂外垂花門。

薛姨媽與寶釵一併出來,那邢夫人要回東跨院,便沉着臉與衆人道別,旋即乘了轎子往前頭而去。

如今邢夫人有了月份,老太太特意準其往來乘轎,也不用晨昏定省,可算是難得的恩典。

薛姨媽瞥了王夫人一眼,姊妹二人便湊在一處,寶釵略略綴後,三人便往東路院行去。

薛姨媽思量道:“不想賴嬤嬤好大的臉面!”

方纔邢夫人很是陰陽怪氣了一番,賴嬤嬤連連道惱,最後眼見說不過竟朝着邢夫人下跪求饒。那高堂上端坐的賈母原本一直不放聲,見得此等情形這纔開了口。

什麼‘一時誤會’‘再有下回決不輕饒’,老太太既發了話兒,孝道大過天,邢夫人便是再不甘願也得應承下來。

薛姨媽方纔一直冷眼旁觀,便是王夫人雖然幫着邢夫人說了幾句,卻也一直在打太平拳,心下都知曉一時半刻動不得賴家。

王夫人冷哼一聲,說道:“奴大欺主罷了。瞧着吧,早晚有他們家的好兒!”

過了穿堂,眼見四下無人,薛姨媽壓低聲音道:“姐姐方纔爲何不多說兩句?說不得能逼着賴家讓渡一些好處呢。”

王夫人嘆息道:“有老太太護着,便是讓渡了,又能有多少好處?別好處不曾拿到,反倒惹了老太太疑心,那纔是得不償失呢。”

薛姨媽一琢磨也是,點點頭,忽而說道:“這番思量……莫非也是遠哥兒說的?”

寶釵原本一直悶頭隨行,聞言頓時擡起眉眼來觀量。

一直沉着臉的王夫人,聞言面上有了些笑模樣,說道:“大差不差,誰能想到大房竟有個這般有能爲的親戚。”

薛姨媽想起那夜情形,禁不住心下怦然,嘟囔道:“也是古怪,遠哥兒纔多大年歲?哪兒來的那般多心思?”

王夫人笑道:“妹妹莫非忘了那句話?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遠哥兒是個聰慧的,又有才情,說不得來日真能東華門外唱名呢。”

哪個少女不懷春?薛姨媽是王家女,雖不大讀書,卻也沒少聽那才子佳人的戲文。年輕時也曾想過來日嫁了個風姿卓越、才情顯著、知冷知熱的俊俏郎君來,奈何後來嫁與了薛家大房。

自那夜過後,薛姨媽這心下就好似種了心魔一般,雖明知不該胡亂思忖,偏偏禁不住胡思亂想。

這會子越想心越亂,忽而想起那夜陳斯遠所言,薛姨媽便道:“姐姐不知,那日我宴請遠哥兒,他也說了一些道理。”

當下便將陳斯遠所說,薛家此時合該收縮應聲,謹守門戶,以待來日再展宏圖的說法複述了一遭。

王夫人不懂營生,心下看不起薛蟠不說,因着元春封妃,如今連薛姨媽與寶釵都不放在眼裡。

聞言略略思量,想着若是薛家丟了皇商,好似這婚事便有了由頭作罷?當下便道:“這外間的事兒我也不懂,不過妹妹既說出息越來越少,想來遠哥兒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薛姨媽捨不得皇商名分,嘆息道:“我再仔細思量思量吧。”

轉眼過了夢坡齋,王夫人自行回了院兒,薛姨媽便與寶釵往梨香院而去。

母女二人計較一番,一直拿不定主意,誰知甫一進得梨香院裡,便聽得柳燕兒正與薛蟠吵嚷,那廂房外還杵着個俏生生的小丫鬟。

母女二人相顧愕然,尋了留守的同喜,同喜方纔低聲道:“方纔大爺往隔壁去送銀票,誰知竟領了個丫鬟回來,大爺只說是遠大爺送的。”

許是聽見了外頭響動,這會子柳燕兒不再吵嚷,只一個勁兒的嚶嚶啜泣。薛蟠乾脆摔門而出,正要與朱䴉吩咐什麼,擡眼便見薛姨媽與寶釵都在,當下尷尬一笑,招呼道:“媽媽與妹妹都回了?”

薛姨媽點過薛蟠,一徑到得正房裡問話。待聽過薛蟠說法,薛姨媽回想了下那朱䴉顏色,頓時愕然道:“這遠哥兒竟就這般轉送了來?”

薛蟠得意道:“遠兄弟最是豪爽,心下瞧不起賴家,嫌留在身邊兒礙眼,乾脆就交給我來處置了。”

寶釵思量道:“遠大哥不曾求過哥哥什麼事兒?”

“不曾。”

薛姨媽便感嘆道:“你這回又虧欠了人情,來日須得報還一二。”

薛蟠咧嘴道:“媽媽還不知我什麼性子?從來都是別人敬我一分,我換人一丈。”心下打定主意,明兒個便尋了狐朋狗友,徑直使了銀錢尋些青皮喇咕,定要打斷賴尚榮一條腿,如此纔對得起遠兄弟情誼啊!

薛姨媽不疑有他,當下叮囑兩句,便打發猴兒急的薛蟠去了。

母女兩人又計較起家中營生來,依舊不得其法,薛姨媽半是無奈、半是希冀道:“罷了,待過幾日我去仔細問問遠哥兒就是了。”

外間廂房裡。

薛蟠扯了那朱䴉往梢間裡噓寒問暖,另一邊柳燕兒雖在啜泣,心下卻膽寒不已!

前番算計陳斯遠,原本只打算唬弄其一通,也好爲自個兒尋些好處。待過後柳燕兒就後悔了!

薛蟠與薛姨媽不知內情,那陳斯遠奸滑似鬼,哪裡不知酒水中摻了佐料?這兩日柳燕兒戰戰兢兢,生怕遭了其報復,不想報復這就來了!

那賊廝竟給薛蟠身邊塞了個姿容更勝的丫鬟來!這是要掘柳燕兒的根基啊!

來日若失了薛蟠寵愛,她柳燕兒到時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想起那日陳斯遠所說,柳燕兒頓時信了大半。錯非有貴人爲其遮掩,那賊廝又豈會這般肆無忌憚?罷了罷了,形勢不如人,來日還是趕緊告罪,從此再不敢招惹了。

備註:晴雯原本叫喜鵲,朱䴉、喜鵲並稱吉祥,因是增設朱䴉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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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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