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
柳明月從昨晚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天滴水未進，卻還是有流不完的眼淚一般。她一夜未眠，弟弟做出那樣事情，她恨不得以死謝罪。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嫁給你了。
門，忽然被人推開了。殘陽的餘暉也只照進來了一下，然後便又消失了。
“我不想吃，出去吧。”
腳步聲緩緩靠近，不急不緩，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
“出去……”那麼的無力，帶着沙啞。
有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柳明月還穿着昨晚的衣服，跪坐在牀邊，如瀑的長髮散在肩頭，頹廢的毫無生氣。
“我說我……”
下一刻，柳明月紅腫的眼睛看見忽然出現在眼前人，彷彿受了驚嚇，哭的瑟瑟發抖。
“這樣就能解決問題了麼？”
女子的聲音明明沒有一點兒溫度，卻深深的灼傷了她。柳明月胸口一滯，垂着頭簌簌流淚：“我沒有臉見你，沒有臉見我的父母，我……”
上官愛攏了攏肩頭快要滑落的貂裘，緩緩跪在了她面前，不過一天的時間，她彷彿消瘦了許多。
“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柳明月身子一怔，她被人肆意侮辱踐踏，那個人是她柳明月唯一的弟弟，她怎麼能輕易的接受那句“不是你的錯”！不是她的錯，又是誰的錯！
“小愛，我對不起你……我萬死難贖。”
上官愛看着她自責的模樣，手心微微一緊，她恨不能拆了柳文範的骨頭，喝他的血。不僅僅是因爲自己，也是因爲柳明月。
“你對不起我，所以連我的哥哥也要辜負麼。”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如水。
柳明月心頭一顫，猛然搖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弟弟在傷害了你之後還能厚顏無恥的嫁給璟！”
她幾乎是用盡力氣在嘶吼，最後無力地倒在了上官愛的懷裡：“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
上官愛就這樣跪在那裡，聽着懷裡的人哭泣，一遍遍說着“對不起”，她知道她的歉意不僅僅是因爲她，也是因爲柳文泛。
“柳姐姐，我不會殺了他的。”感覺到懷裡的一顫，“他不能死，他死了，你跟我大根就徹底無法挽回了。”
柳明月擡頭淚眼朦朧的看她，她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開口求她很無恥，所以她開不了口，無論如何也無法求已經被傷害的人去原諒一個施暴者。可是，她都知道，全部都知道。
“小愛……”
“他不過是被人利用，我應該恨的是那個利用了他的人。”上官愛輕輕的撫去她臉上凌亂的長髮，依舊看不出喜怒，“所以你放心，這件事不會有別人知道，沒有人能影響柳家和武平侯府聯姻。”
“小愛……”柳明月的手心一緊，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爲什麼這個明明比自己還要小的女子在遭遇了那樣的事情之後，能如此迅速的分析事情，如此冷靜而理智的去處理。
“所以，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想要補償我。就嫁給我的大哥，做我的大嫂，用你餘下生命的一切來補償我，好不好。”上官愛清澈的眼睛裡似乎沒有情緒，但是落在柳明月的眼裡卻滿是溫暖。
她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她根本不知道要用什麼樣子去面對上官愛，只有眼淚在止不住的流。
“你好好想想吧，這樣下去只會親者痛仇者快。”上官愛臨走的時候說，“後天，花轎會如期臨門，若是柳姐姐還想不開，可以不上花轎。”
夜色，來的比想象的快，等到柳明月回過神的時候，四周已經漆黑一片了。
上官愛的話卻好像剛剛說完，揮之不去。
院子裡，慕容衝上前摟住她單薄的肩膀，柔聲道：“說完了？”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我們回去吧。”
“好。”慕容衝看着她垂眸的側臉，心滿意足的彎了彎脣角。
三月十六，上官璟大婚。
武平侯府，竹苑。
上官愛看着一臉愁容的新郎官，不由得失笑：“不知道的，還以爲大哥被逼婚呢。”
馬上就要去迎親了，上官璟不想見任何人，只留了上官愛在屋裡說話。
“三妹。”上官璟看着她此刻恬靜的樣子，腦海裡還是會想起她那日……心，不由得一頓：“其實我想過了，明月說的對，我們還有什麼臉面成親。”
“大哥。”上官愛擡頭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分明有一絲薄怒，一絲恨鐵不成鋼，“你是上官家的長子，是爹爹的希望，是我上官愛以後要依靠的大哥。兒女情長本來就是錦上添花。現在是上官家和柳家聯姻，不僅僅是你沒有資格逃避，我也沒有資格阻止。你明白麼！”
那一刻，上官璟看着眼前的女子，彷彿又看見了那個站在靶場上百步穿楊的戰神。
“三妹。”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我知道了，這一次不管是誰傷害了你我一定給你討回公道，今後我要撐起這個家，讓爹爹倚重，讓你依靠。”
女子終於淺淺的笑了，擡手幫他理了理胸前的花球：“快去吧，新娘子在等你呢。”
聞言，上官璟揮去心中的霧霾，打定主意，就算是柳明月還沒有想通，他就是跪也要跪在她門前，求她上轎。
門外，晴朗的天氣，和訊的春風，伴着熱鬧的鞭炮聲，一路送着新郎去接他心愛的新娘。
上官愛站在院子裡，看着人滿目的紅色，嘴角微揚。沒有人可以用任何手段逼她就範，沒有人。
結果，迎親的隊伍如期回來了。上官愛看着被喜婆背下來的新娘子，淡淡的笑了。
晚上的婚宴極盡熱鬧，上官愛也露面了，只是偶爾對上柳征夫婦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叫她有些無奈。
低頭抿了一口酒，不過這樣也好，讓柳家上下都覺得欠着她的，可比任何補償都划算多了。至於那個柳文泛……她是不會讓他死的，死了多無趣啊。
次日一早。
新媳婦向公婆敬了茶之後，便匆匆去了梅園。進屋的時候，上官愛還沒有起牀，正坐在牀上看書。
“小愛。”柳明月柔聲喚道，臉上含着淺笑。
“嫂嫂。”上官愛微微抿脣，“新婚燕爾的，怎麼起的這樣早。”
柳明月聞言，臉頰一紅：“小蹄子又胡說什麼。”說着拉起她的手，眼中滿滿的歉意，“我……其實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過……謝謝你。”
上官愛垂眸不語。
“泛兒他……他已經得到懲罰了，大夫說他的左腿已經廢了，以後都會不良於行了。”柳明月說着，眼角泛起了淚光，“其實這次讓他回來，原本是想在靈都給他謀個一官半職定定性子的，如今……”她還能說什麼。
是麼，這就夠了？
“小愛，我爹孃知道……知道他做的混賬事情了，他們說要是你願意，柳家願意負責，你嫁給……”
“嫂嫂。”上官愛打斷她的話，“我不願意。”
柳明月看着她，微微一愣，隨即瞭然：“也是，泛兒也不配。況且，你值得最好的。”
“嫂嫂，那天晚上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上官愛忽然問道。
柳明月手心一緊，蹙眉道：“其實你那天去找過我之後，我就在想到底是誰要做這樣的事情。”害了上官愛也害了她弟弟，“我在門縫裡撿到一張字條，說你有急事約我去那裡。”
……幾乎沒有線索。
“我叫侍女查過了，沒人看見是誰放在那裡的。”柳明月着急道，“究竟是誰要害你？”
上官愛搖搖頭：“沒有證據……嫂嫂也不要再想這件事了，無論是誰，他的陰謀沒有得逞，一定還會露出馬腳的。”
“嗯。”柳明月點點頭，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起身告辭。
或許是因爲家裡添了新人，接下來的日子侯府裡面氣氛明顯要歡快多了。靈都裡每天也有各種新鮮的話題，關於上官愛的那些流言蜚語也就淡淡被人遺忘了。
晚膳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最近都是這樣，倒是叫上官愛不習慣起來。
“爹，您這次回軍營，我跟二弟都不能跟隨，爹可有其他打算。”上官璟面露擔憂。
上官愛聞言，擡眸看了一眼對面沉默不語的上官瑁。他這次回來參加婚禮之後便去了吏部述職，似乎是要留在靈都意思。
“哼……”身邊的上官琳有氣無力的輕哼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滿還是怎麼了。她這兩天也躊躇起來，不知道上官璟是不是爲了池氏才這樣做的。
上官愛倒是沒想過上官瑁能這麼快想通誰纔是他的血肉至親，但是目前池氏的情況他能留在家裡，或許真的會好一些。
“沒事的，這次我帶愛兒去轉一圈，熟悉熟悉。”上官遠峰說的極其自然，惹得所有人都看向他。
譚氏終於是忍不住了：“老爺，小愛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去軍營做什麼。”
上官遠峰眉心一動，一臉正色道：“愛兒是我武平侯府的嫡出女兒，別說去軍營，就是世襲候位也是可以的。”
語驚四座！
“老爺！”譚氏輕呼一聲，看了看上官璟又看了看上官愛，握着筷子的手恨不能將其折斷，但始終一言不發。
上官愛也有些意外的看着上官遠峰，細細的品味他這句話裡的意思。卻聽一聲極爲細小的斷裂聲。擡眼看去，譚氏旁邊的上官琪正一臉憤恨的看過來，毫不避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