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下旬的時候,上官愛和上官巖終於帶着三千兵馬從西郊軍營出發,往秦州去了。
從西郊軍營到達秦州東郊的軍營,快馬只要一天,但是行軍三千,日程就要兩到三天了。之後他們會在秦州停留五六日,等到交接完畢之後,上官瑁領着交接好的三千人回西郊,而上官愛和上官巖就要輕裝趕到北郊軍營,必須在七月初到。
上官遠峰說,這次的換防的軍事演練就在那裡,屆時守軍會跟禁衛軍一較高下,上官愛也會跟上官巖一較高下。
此時,接近午時,陽光有些灼人。
上官愛爲了行軍的速度,棄車從馬,此刻走在大隊的前面,看着遙遙的路途,感覺……有些疲憊。
果真,沒有行軍打仗的經驗,還是力不從心的。昨天一早出發,在馬背上待了整整一天了,感覺自己的屁股已經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公主,快要午時了,前面有一小片樹林,在那裡休整半個時辰吧。”郭介策馬跑了回來,揚聲道,走的近了,上官愛都能看見她額上的汗水。
單嵐受傷不輕,還要修養一陣,不好跟着上官愛奔波,便留在西郊軍營再修養幾日,之後隨着上官兵遠峰直接北上。但是上官愛身邊不能缺了人,所以她便堂而皇之的把這個騎兵營的副尉調過來了。
當然,一起調來的還有他那五百人的騎兵小隊。
“堂哥以爲呢。”上官愛側臉看着策馬在身邊的男子。
雖然他們這次的任務,他們兩人是不分主次的,但是上官愛畢竟是公主,說起來主次一向鮮明。
上官巖和訊一笑:“妹妹做主吧。”那模樣彷彿還是他們初識的時候。
女子聞言,點了點頭:“傳令下去,全軍前面休整半個時辰。”
“是。”郭介得了命令,揚鞭往後方跑去。
上官巖看着那背影,說了一句:“此人倒是挺穩重可靠的。”
“堂哥過獎了,我也是無奈之舉。”
“總歸你是金枝玉葉,身邊離不開人保護。”上官巖的笑容看不出什麼不妥,“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上官愛依舊淺淺的笑着,輕輕策馬上前:“堂哥說的真是委婉,總歸是我命數不好,走到哪裡都能招惹是非。”
上官巖聞言,淡淡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六月的天氣也是變幻莫測的,之前上官愛就在想,這些日子一直天氣晴好,可不要等他們在外行軍的時候出什麼變數。
可是天意弄人,上官愛他們三千人在小樹林裡休整之後,剛要啓程,天色就忽然變了。一陣陰風襲來,陽光便漸漸被烏雲遮蔽了。
慕容衝一襲青灰色的長袍,依舊是面具遮面,站在上官愛的身後,微微仰頭看着天空:“是雷雨。”語氣裡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擔憂。
上官愛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這樣的荒郊野外,一道閃電下來她便是無所遁形。無所畏懼的素安公主要是害怕打雷下雨,那真是……又要丟人了。
思及此,緋璃也不禁擔憂的看了一眼上官愛。
上官巖坐在那裡,似乎察覺了什麼,目光在上官愛的臉上一掃而過,心中疑惑。
“雨應該只下一刻,不會耽誤行程的。”慕容沖淡淡道,似乎是爲了掩飾剛纔的話。
聽見上官巖說道:“我只知半先生醫術了得,卻不知道先生還通天文氣象。”
要是換做以前,上官愛毫不懷疑慕容衝會說“本王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是眼下,慕容衝卻只是微微頷首,謙遜道:“略懂一二。”
女子心中一時不知是什麼滋味,起身道:“郭副尉,傳令去,全軍原地避雨一刻,雨後啓辰。”
郭介領命,叫人傳令下去,自己卻叫人用最快的速度搭好了一個躲雨的帳篷。只是防雨的帆布,四角支起來而已,上官愛一撥七八人待在下面躲雨,足矣。
轉眼,原本陽光燦爛的天空便已經陰沉沉的了,阿緋看見又雨點落下來,不由得眉心緊蹙:“主子……”欲言又止。
上官愛擡眸看過去,臉色有些不好,卻還是淺淺的笑着:“怎麼了。”
阿璃看了看阿緋,又看了看上官愛,只能問道:“哥哥是不是不舒服。”
阿緋看着上官愛,張了張嘴,總不能拉着上官愛就躲起來吧,只能點了點頭:“肩膀還腫着,有一點難受罷了,不礙事。”
上官愛心中無奈,手心不由自主的握緊,有的恐懼她終究克服不了,就如有的事情,她始終忘不掉一樣。
眼下她能做的,就只有咬緊牙關,拼命的剋制住自己,不要鑽進慕容衝的懷裡去就好。
“我去拾點柴火回來吧,乘着還沒淋溼。”慕容衝忽然說了一句,便轉身走了。
上官愛微微疑惑,看着雨水漸漸落下,沒有一會兒便下大了。擡眸看去,雨幕之中,將士們三五成羣的搭着棚子,有條不紊。
女子回過神,看見慕容衝已經抱着柴火回來了,肩上溼了些,看見他一揮手對阿璃說:“過來生火。”
阿璃跟阿緋還在擔心打雷的事情,驀然聞言,愣了一下才走過去。掏出火摺子,試了好幾下才點着了柴火。
“已經有些溼了。”女子一身男裝,有些抱怨,要拾柴也不早一點。
慕容衝卻置若罔聞的開始脫下自己被淋溼的袍子,然後天空便劃過一道白光,上官愛臉色驟然一白,拼命的咬着下脣。阿緋更是着急的看了過來,卻見下一刻,站在柴火邊上的阿璃不知道怎能麼了,忽然驚叫一聲,伴着雷鳴,驚叫一聲一下子就竄到了一旁上官愛的身上。
慕容衝手中的袍子輕輕一抖,擋住了外面的視線。
上官愛渾身驟然一震,阿璃這樣抱着她,倒讓她不知道應該如何了。
帳下的幾人皆是一愣,聽見阿璃喊道:“蛇,是蛇,有蛇啊……”都快哭出來了。
或許,已經哭出來了。
上官愛被她緊緊地抱着,回眸看去,果真看見一條小青蛇從那剛剛燃起的篝火下游了出來。心中不禁疑惑,目光從慕容沖淡然的臉上一掃而過。
心中一暖。
“不怕,小蛇而已。”上官愛順勢抱着阿璃,輕聲安慰,自己也在跟自己說着不怕。
“原來阿璃小兄弟怕蛇。”郭介恍然道,“可是這抱着公主算怎麼回事,來,到郭大哥這裡來。”
聞言,其餘幾人都是一臉怪異的看着他。
阿璃含着淚,撇撇嘴,意識到自己抱着上官愛呢,正要鬆手,天空又是一道閃電,感覺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一顫,心中頓時一亮。
雷鳴之時,阿璃便哭喊的更加厲害了:“快把那蛇弄走,我最怕蛇了。”
她是真的怕,小時候被蛇不知道咬了多少次,那種恐懼一直留在心裡,但是後來她跟阿緋逃亡的時候,風餐露宿,總是會遇到蛇。阿緋知道之後,便獵了蛇給她吃,一點點教她克服恐懼,後來好多了。
可是,阿璃發現自己每次害怕的時候,阿緋便會露出關切的模樣,她便寧可害怕了。
至今,這種害怕成了一種古怪的習慣。
看着那條小蛇,阿緋身上有傷,多有不便。慕容衝一介“文弱書生”,拿着他那袍子退避三舍。
上官巖也已經站起身,看了看郭介,郭介也看了看他,終究還是說道:“我來吧,阿璃小兄弟,你放開公主吧,公主的臉都被你叫白了。”
“我不放,你先弄開。”
“好好好……”郭介轉身去拿自己掛在馬上的佩劍。
雨一直下在下,打在帆布上噼噼啪啪,格外清晰。
上官巖站在那裡,若有所思的看着上官愛緊緊地咬着脣,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的垂着,似乎在看着地上慌亂遊走的小蛇,又似乎是在看着那外面亂墜的雨水。
男子嘴角的笑意淺淺,他可不相信,一個能親手獵熊的女子會怕一條小青蛇。
一刻之後,在阿緋和慕容衝的“幫助”下,那條小青蛇終於伏法了,而外面的雨也漸漸停歇了。
親隨的幾個士兵來收拾營帳,滅了篝火。聽見郭介對阿璃說道:“好歹也是個男子漢,這樣怕蛇,還抱着公主,成何體統。”
阿璃撇撇嘴,聽見上官愛輕聲道:“阿璃是女子,只是這樣方便一些。”說着衝一臉震驚的郭介抿脣一笑,一副“還請保密”的樣子。
郭介吃驚的看了看阿璃,這樣一看可不就是個女娃娃麼。下一刻便恍然大悟:“難怪單嵐那小子……”原來如此啊。
阿璃聽見單嵐的名字,心中有一絲異樣。可是下一刻卻聽見阿緋在她耳邊說:“怕的好。”一擡眸撞進了他軟軟的眸子裡。
心中一甜,你說好,便好。
慕容衝若無其事的穿上袍子,去牽自己的馬。
上官愛也理了理衣衫,卻見上官巖走了過來,輕聲道:“原來你怕雷雨。”是肯定。
女子聞言,擡眸看他,神色已經如常,雲淡風輕道:“堂哥想說什麼。”
“沒什麼。”上官巖頗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道:“只是這樣看來,你倒是像個尋常女子了。”
“堂哥這是在誇獎我麼。”
男子微微回眸:“你若是如琳兒一般,那該多好,或許我們也能成爲一對友愛兄妹了。”
上官愛淺淺一笑,理了理袍子,去牽自己的馬:“那還真是叫堂哥失望了。”
男子沒有再說什麼,三千人馬整頓了一下,重新上路了。
眼瞧着,他們到達秦州也要明天下午了。提到上官琳,上官愛不禁想,他們應該已經進了北漠境內了吧。
秦州東郊軍營。
一處營帳裡,女子一身銀色軟甲,長髮高高的束起,麥色的皮膚,長眉入鬢。看着手中的書信,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削:“我倒要看看,這個上官愛是怎樣的一個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