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外,上官琳踏着夕陽匆匆而來,單嵐一愣,連忙就攔住了她:“四小姐。”
上官琳喘着氣,着急的看着裡面:“我……我……我娘在裡面麼。”
單嵐看着她,點了點頭:“夫人在呢。”
心,驟然一沉。
“我進去找我母親,你讓一下。”上官琳你要冷靜,一定要冷靜,母親不一定會對三姐做什麼,況且,況且三姐也需要靜養。
“可是……”單嵐有些猶豫,依舊攔着她的去路。
上官琳知道此刻不能着急,喘了兩口氣,鎮定道:“曉兒不舒服,哭鬧的厲害,我進去叫一叫母親就出來,有什麼呢。”
單嵐聞言,想了想,終於是讓開了:“小姐小聲一點,公主不能吵。”
“好好好,馬上。”上官琳說着便一邊擦汗一邊往裡走,進去之後便加快了腳步,下一刻便看見阿緋沉着臉站在廊下。
心中一突:“你在啊……”
男子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我……我來找母親,曉兒鬧起來了。”上官琳看見阿緋的那一瞬間幾乎都快要哭出來了,心都在止不住的顫抖,她好怕,她忽然好怕。
要是……要是娘真的對三姐不利……那麼她以後還有什麼顏面站在阿緋的面前。
“夫人在裡面,準備給公主擦拭身子。”阿緋淡淡的說了一句,沒有阻攔的意思。
“是麼……”上官琳燦燦一笑,“我會小聲的。”說着便悄悄的進去了,生怕阿緋發現什麼似的。
她的身後,最後一絲殘陽,在西方的天際掙扎。
上官愛的寢室裡,高高的屏風後面。
池雨兒已經掏出了帕子捂住了上官愛的口鼻,手卻在止不住的顫抖。看着女子已經安靜的容顏,池雨兒總算是放心了,喃喃道:“這麼久了,你也該讓我安心了。”說着便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上官愛的指尖,不可察覺的動了動。
上官琳匆匆進來,一眼就看見池氏捂着上官愛的樣子,那狠絕無情的側臉不是她熟悉的孃親。
那一刻,上官琳的腳步被生生的定在了那裡,眼淚終於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你的母親要殺愛兒。”
“如果你真的那麼重視跟愛兒的姐妹之情,便去阻止吧。”
阻止什麼……
記憶裡上官愛總是淡淡的笑着,喊她“琳兒”,帶着寵溺。她總是眨一眨眼便能看穿她的心思,她知道自己喜歡阿緋,知道自己爲什麼一心從軍。她總是有很多心事,總是很神秘。可是她卻從沒沒有忽視過她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四妹妹。
她依舊能清晰的記得,自己第一天回府被阿璃吊在樹上,看見她笑意淺淺的站在樹下看着她,對她說——我是你三姐,上官愛。
上官琳淚眼朦朧,手心一緊,一緊握住了自己腰間的短劍。
此刻,她的三姐竟然被自己的孃親捂在手下!爲什麼,這一切究竟是爲了什麼!
上官琳猛然抽出腰間的短劍,疾步上前,一個旋身便擋在了池雨兒的面前,手中的短劍凌厲的架在了池雨兒的脖子上,淚眼朦朧的看着她:“母親,你在做什麼。”
那一刻,夕陽泯滅,上官琳亦如當年擋在池雨兒的牀前,求上官愛救她的孃親一樣!
池氏沒想到她忽然出現,手心一抖,那帕子便掉在了地上。
“琳……琳兒……”
“娘,你究竟在做什麼!”女子低吼,握着短劍的手在顫抖。
池雨兒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坐在了地上,她心慌意亂的看着自己單純善良的女兒,她最疼愛的女兒此刻居然用短劍指着自己。
“琳兒,我……我……”她無從辯解。
“娘,你真的要殺三姐。”上官琳擋在上官愛的牀前,哭着問道,“爲什麼,她是三姐啊,沒有她哪裡有我們的今天。”
池氏猛然一震:“琳兒,你不明白,有了她我們纔不會有明天。”
“娘?”這不是她娘,上官琳看着眼前這個美麗又醜陋的婦人,一遍遍告訴自己,這不是她娘,一定不是!
“琳兒,你先讓開。”池氏試圖上前勸說,“她今天必須死,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娘……”不是的,不是的……我的娘不會說這樣話。
池氏的淚水也止不住的落下,心慌意亂:“女兒,你要明白孃的苦心,你讓開,快讓開。”
“我不懂!”上官琳終於失控了,吼道,“你不是我娘,我娘不是這個樣子的!”
哐啷一聲,身後有水盆落下的聲音。
池氏淚眼朦朧的驟然回首,便看見蓮心端着水盆震驚的站在那裡:“夫人,小姐……你們……”
池雨兒心頭一沉,下一刻便看見阿緋衝了進來,一眼便落在他們身後的牀上,下一刻竟然比蓮心還要震驚。
“主……主子……”少年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下一刻居然雙腿一軟跪在了那裡。
池氏愣愣的看着阿緋,心一點點冰冷下去,她終於慢慢的回頭看去……
窗外的夕陽早已落幕,夜幕初降,在那朦朦朧朧的灰暗之中,池雨兒看見了那一直沉睡的惡魔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她,終究還是醒了。
“三姐……”上官琳淚眼婆娑的看着上官愛,手中的短劍驟然落下,“哐啷”一聲,驚了衆人。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窗外的暮色,嘴角的笑意淺淺,聽見她柔聲道:“母親,我回來了。”帶着乾澀的沙啞。
池氏雙腿一軟就跪坐在了地上,顫抖着落淚,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來。
“阿緋,今日沒有異樣,去請黃太醫來吧。”
阿緋擡眸深深的看她,她終於醒了,他就知道,她一定會醒的,一定會的。
“是。”
看着阿緋轉身離去,蓮心才驚醒一般,慌忙的跑了出去:“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醒了。池氏呆滯的看着地面,上官琳含淚看着自己的母親,聽見衆人匆匆趕來的腳步聲,上官琳終究不知應該如何面對,轉身頭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夜風起了,可是天上的明月卻格外皎潔。
上官琳不想回去,她知道,只要片刻侯府上下便都會知道上官愛醒了,也都會知道她的母親要殺害上官愛。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了。
“哎呀。”上官琳抹着淚,一邊跑便又撞上了別人,只是這次是個結實的胸膛。
“你這是怎麼了,哭成這樣我可要心疼了。”
男子熟悉的聲音一下子驚了她,上官琳赫然擡擡頭便看見了燕允沛那雙笑眯眯的桃花眼,深深一怔:“你……你怎麼在這裡。”
“我跟着你來的呀。”男子微微俯身,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我在涼州聽說你回靈都了,便也回來了。聽說你進宮去了,我便也去了。看見你匆匆回府了,便順道跟來了。”那語氣很輕很柔,帶着淡淡的寵溺,說的理所當然。
上官琳不知爲何,一瞬間更加想哭了:“爲……爲什麼。”
“傻丫頭,因爲你是我燕允沛未來的夫人呀。”說着上臂一伸便將她擁入了懷中,“究竟出了什麼事,叫你哭成這樣,讓我如此心疼。”
上官琳先是一怔,下一刻便在他的懷中嚎啕大哭,那淶水彷彿能淹沒了天地。
男子深深一嘆,暮色下緊緊地擁着她:罷了,先哭個痛快吧。
武平侯府,梅園。
暈迷了一個月的素安公主,在昨天晚上終於醒了。黃仁傑昨晚匆匆趕來,診脈之後幾乎是喜極而泣。
“公主,總算是平安無事了。”
一句話,鬆了所有人的心。
“哎呀,你這一醒感覺整個靈都都跟着醒了。”柳明月抱着懿兒坐在一旁笑道,“今日一早宮裡的賞賜流水似的下來,這各家的禮物比新年還要熱鬧。忙死我了。”
“倒是辛苦嫂嫂了。”上官愛披着雪白的狐裘坐在牀上,嘴角的笑意淺淺,一瞬間想起了池氏。
上官璟聞言,略顯擔憂道:“母親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今天一上午都沒有出門,似乎是病了。”
“是啊。”柳明月也有些擔憂的看着上官愛,“你不知道,你之前昏迷着,母親也是日夜擔憂,食不下咽,本就很憔悴了。如今你這一醒也不知道是不是鬆了一口氣了,居然就病了。”
“是麼……”上官愛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柳明月還想說什麼,卻見蓮心端着藥碗進來了。
上官璟見她忽然不說話了,回眸看去,一眼便看見了蓮心,一時也默默了。自從那件事情之後,他便甚少來梅園走動了,說是升了兵部侍郎之後繁忙了,自己偶爾想起,也是藉口罷了。
終究,還是會覺得自己對不起蓮心。
蓮心低着頭走來,心無旁騖的將藥碗呈在是上官愛面前:“小姐,該喝藥了。”
上官愛點點頭,一旁的辛姑姑便小心翼翼的端了過來,一口一口的喂她。
蓮心安靜的站在一旁,垂着眸子。蓮子匆匆進來,小聲道:“外面又起風了。”說着便一扇扇將窗戶關小了。
柳明月見狀,笑道:“好了,我們也不要打擾小愛休息了,先回去了。”說着便抱着孩子要站起身,卻被腳下的裙裾拌了一下,一旁的上官璟不知爲何有些出神,竟然沒來得及反應。
眼看着柳明月抱着孩子就要摔在地上了,蓮心想也沒想,扔了手中的盤子便跪坐着用自己的身子接住了柳明月母子。
“明月!”上官璟一驚,連忙去扶柳明月。
蓮心被壓在下面,卻穩穩地接住了上官懿。
柳明月被上官璟扶起來,驚魂未定的就去抱蓮心懷中的孩子:“懿兒。”看見孩子安然居然連哭都沒哭,才放下一顆心來。
蓮心見狀,自己站起身,卻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
“小心。”上官璟擡手扶住了她的胳膊,略顯關心。
蓮心一愣,搖了搖頭:“奴婢沒事,就是……”垂眸看了一眼左腳,“好像是扭到了。”
柳明月聞言,連忙看過來:“真的麼,礙事麼?”說着一手抱着兒子,一手就拍在了上官璟的胳膊上,“還愣着做什麼,快去叫黃大人過來呀。”
上官璟一愣,連忙應了,扶着蓮心坐到一旁,便匆匆轉身出去了。卻在門口,看見了池氏走了進來……
“母親,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