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黃仁傑已經走了兩天了，他走那日的傍晚便下起了下雨，眼下，竟然還在下。洋洋灑灑的，不知停歇。
蓮心站在上官愛的牀邊，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有些出神。
“在想黃大人？”上官愛手中那本《佰草集》一直翻在最後的防雪防凍上，此刻忽然開口，卻並不是詢問，而是淺笑。
蓮心一怔，聽見一旁的蓮子驚道：“誰在想那個黃仁傑？妹妹麼？”說着便灼灼的看着蓮心。
“姐姐你又胡說什麼。”
“你臉紅了！”蓮子卻忽然明察秋毫了起來，盯着她不放，“我就說你跟那個人傑地靈有什麼，你還不承認。”
“……姐姐，你又這樣叫他。”蓮心當真是對這個稱呼無語了。
蓮子嗔她：“你現在就這樣護着他了，還說沒什麼。”
“蓮子，去看看我的藥好了麼。”上官愛翻了一頁書，淡淡的打斷了蓮子的炮語連珠。
“可是……”蓮子卻還意猶未盡的樣子。
上官愛微微擡眸看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笑意淺淺。蓮子一個激靈，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見狀，上官愛無奈的搖搖頭，清淺的目光落在了蓮心的身上。對方知道瞞不過她，不由得垂了眸子，跪了下去：“小姐恕罪，奴婢是有私心，但是並沒有逾矩，請小姐明察。”
“情之一事發乎情止於禮，沒有什麼逾矩不逾矩的，自己心中清楚就好。”上官愛收回目光，“怎麼，如今是已經決心要跟了這位黃大人了麼。”
“小姐……”蓮心垂着頭，臉頰緋紅，“哪裡就說到了什麼跟不跟的，奴婢還未知道他的心意呢。”
“哦？”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想了想，瞭然道：“這位黃大人確實是個臉皮薄的，想來倒是我着急了。”
蓮心跪在牀前，垂首不語。
“不過你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好，在我看來，這位黃大人還是值得託付終身的。”女子說着，溫柔的看她，“只是，大哥那裡……”欲言又止。
蓮心一怔，驀然擡頭道：“小姐放心，蓮心不會三心二意，對於大公子，既然早就斷了心思，就不會再優柔寡斷。”
“如此就好。”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點了點頭，“起來吧。”
蓮心默默地站起身，聽見上官愛說道：“你也到了嫁齡了，能有這麼一位良人我也是真的感到高興。不過侯府還在守孝，你們若是要成婚還得……”
“成婚？”蓮心一驚，她哪裡就已經想得那麼遠了，連忙說道：“小姐多慮了，哪裡就說到成婚了，奴婢還想一直伺候小姐呢。”
這回倒是上官愛愣了一下，擡眸看她，隨即淺淺一笑：“倒是我着急了。”說着無奈的搖搖頭，又復垂眸看書，“罷了，順其自然吧。”
蓮心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抿脣一笑。
窗外細雨霏霏，落在樹葉屋檐上，滴滴答答。一時之間，屋內又安靜了下來。蓮心站在一旁，不禁又有些出神了。
聽見上官愛吩咐忽然道：“對了，今年冬日裡雨水多了些，這院裡也陰冷許多。”說着指尖輕輕的敲了敲書頁，“你去告訴嫂嫂，讓府中今年多備一些炭火，至少要有往年的兩倍。”
“這麼多？”蓮心一愣。
上官愛點點頭：“就我這裡就要用到以往的幾倍了吧，要這麼多的。”
蓮心想了想，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等姐姐回來，奴婢就過去竹園。”
“讓阿緋進來一下，你先去吧，晚了起了夜風，路上不好走。”
蓮心想了想也是，便應了一聲出去了。聽見她再門外喊了一聲：“阿緋，小姐叫你。”
上官愛坐在牀上，目光落在書上的兩個字上，有些出神。
門被人輕輕關上，聽見少年清淺的腳步聲匆匆而來，輕聲道：“主子。”
“雁王那裡如何了。”
“回主子，如主子所料，朵蓉已經回來了。”
女子一雙黑白的分明的眸子微微一斂，沒有說話。聽見阿緋繼續說道：“主子既然已經猜到了雁王的真實身份，或許皇上也知道了。”
“或許吧。”上官愛指尖不自禁的攆着佛珠，若有所思。
“主子，雁王的身份很是危險，阿緋覺得，還是斷了來往吧。”阿緋說着，單膝跪在了牀前，微微垂首，“當初主子答應的事情已經做到了，他若是想要伏曦的命大可以自己去取。至於慕容霄……慕容玉的羽翼已豐，燕允珏又幫着主子，何愁不倒。”
“你是想說我跟衝兒這個盟約算是結束了，是麼。”
阿緋垂首道：“請主子三思。”
“我答應了他，要隨他遠走高飛。”
阿緋的手心一緊，沒有說話。
“一旦我們就此銷聲匿跡了，他那身份便也算不得什麼了。”上官愛手中的佛珠一顆顆掠過指尖，“他說的我都信，我答應的就會做到。”說着微微一頓：“阿緋，我擔心的是那個朵蓉。”
阿緋擡手看她：“朵蓉如何？”
“我擔心的是他如你這般，覺得我們不應該在一起。”
“主子……”
上官愛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而是繼續道：“可是她終究不是你，你聽我的，而她……”嘴角的笑意淺淺，“就不知道聽誰的了。”
阿緋身子一怔，低聲道：“要不要我去查查她。”
“不了，衝兒說過她是自你們夜先僱來的殺手，你若是去查必然要查到夜先去，反而容易暴露了我們。”上官愛收了佛珠輕輕的繞在手腕上，思索了一瞬，“暗中留意着吧，眼下只能見風而動了。”
“是。”
“這幾日祈雨閣如何了，這樣安靜。”
“譚氏不是病着麼，上官琪幾乎整日裡都在那裡照顧她，應該是沒什麼心思興風作浪了。”阿緋回道。
上官愛微微擡眸，看完窗外天色漸晚，風雨飄搖，擡手掀開了被子：“扶我起來。”
阿緋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了她，還是那樣的輕：“主子要做什麼。”
“今年會有一個大好的機會，自然是要早作打算。”說着淺淺一笑，慢慢的朝着桌案走去。
竹園。
蓮心撐着傘進了園子，正好看見採兒他們在上菜，看見她連忙行禮：“蓮心姐姐，下着雨呢，怎麼來了。”
“公主傳話少夫人。”蓮心走到廊下，收了傘問道，“時候還早，就準備用晚膳啦。”
“幾位小公子晚上鬧騰，所以少夫人他們得空了就早點用了，省得鬧起來顧不上。”採兒說着便端着菜引着蓮心進屋了：“夫人，蓮心姐姐來了。”
聞言，柳明月擡眸看來，淺淺一笑：“哎呀，真是……懿兒正鬧着呢。”
蓮心進來，一眼看見上官懿一手抓着柳明月的頭髮，一手正塞在她嘴裡，不知道在鬧騰什麼。一旁的奶孃抱着周子衛似乎剛睡着。上官曉則在柳明月的牀上打滾……
“奴婢幫你。”蓮心說着連忙上前抱開上官懿，小傢伙衝着柳明月揮舞着小爪子似乎心有不甘，無奈哪裡拗得過蓮心。
“讓你見笑了。”柳明月擡手理了理頭髮和衣襟，起身道，“你冒雨前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蓮心抱着孩子道：“公主說讓夫人和大公子多準備些炭火過冬，至少要是往年的兩倍。”
“這樣多？”
“嗯，看公主的樣子恐怕是要有什麼事情。”蓮心一直是個心細的人，“夫人有什麼爲難麼？”
“那倒不是，回頭我跟管家覈對一下賬目，撥一些銀子置辦就是了。”柳明月心有旁騖，看着蓮心抱着自己的兒子，忽然上前柔聲道，“其實懿兒一直挺喜歡你的，我也相信小孩子的眼光是這世上最準的。”
蓮心微微一愣，不知道她忽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你們都下去吧，我跟蓮心說兩句話。”
“是。”佈菜的丫鬟聞言，紛紛退了出去，奶孃也抱着周子衛去了西廂房。一直時間，偌大的房間裡，只有上官曉還在牀上鬧騰。
“蓮心。”柳明月試探道，“你也瞧見了，我這裡一下子多了兩個孩子真是忙不過來，若是你能過來幫着照顧，我想就再好不過了。”
蓮心聞言，想了想，回道：“那便等黃大人回來吧，眼下小姐身邊離不開人。”
柳明月微微一怔，連忙道：“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
蓮心看着她，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柳明月見狀，終究無奈一笑：“算了，等小愛好些了吧，你有空便過來幫幫忙。”說着便從她手中接過了孩子。
“是。”蓮子應了一聲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柳明月看着她轉身出去，撐了傘走進了雨中。抱着孩子無奈道：“懿兒，怎麼辦呢，人家根本就沒有往哪裡想。”
上官懿一雙烏溜溜的眸子看着她，忽然又咿咿呀呀的伸手去拽她的頭髮。聽見柳明月無奈道：“採兒，阿碧快進來……”
暮色已至。
蓮心撐着傘往回走，指尖緊緊地握着傘，神思不屬。
耳邊是雨水落在傘上的聲音噼噼啪啪的，擾得她心慌意亂的，腳步驟然一頓。
“若是你能過來幫着照顧，我想就再好不過了。”
微微咬脣，她當然知道柳明月的意思。收房，納妾，允了她進竹園。可是時至今日，還有什麼意思呢。
蓮心站在雨中，微微垂着頭。沒有發覺對面緩緩走來的人。
“蓮心？”
女子一愣，赫然擡首便看見站在面前的上官璟，心下一緊：“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