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午後,雪停了,人們終於看見了久違的朗朗晴空。
這一場雪幾乎是是沒有停歇的下了十日,這讓繁榮了數百年的靈都顯出了從未有過的蕭索和頹然。
皇上已經下旨,開倉賑災,除卻之前繳獲的秦州的私糧和軍資,大部分的都是涼王慕容玉從北郊調集過來的涼州軍資和炭火。
一時之間,涼王的賢名聲名遠播,可是慕容玉卻不讓人傳這些,都是皇恩浩蕩。
這兩日,按照上官愛的意思,柳明月整理了一番,也把素安公主原本用來建暖閣的炭火拿來賑災了。
爲此,這大過年的,每日早上武平侯府的門前總要排上長長的隊伍來領取炭火。那些拿着拜帖來給侯府拜年的隊伍也很長,但是全部都排在側門。一時之間,這侯府門前一邊繁華,一邊蕭索,精緻很是別緻。
因着素安公主一直是靈都城裡最具話題的人物,眼下這百年難得一見的雪災,有着涼王殿下在前面領頭,有多少皇孫貴胄想要跟風拍皇上的馬屁。
可惜了,一來他們反應太慢,這雪下了三四日的時候城裡該短缺的就都短缺了。二來,他們都拖家帶口的,少說府中也有百十來人,都要過日子呢,根本挪不出什麼物資出來賑災。
所以,事兒是做不了了,便嘴巴上勤快一些吧。既然不讓歌頌涼王,便來傳上官愛的美名,外加八卦。
先是素安公主如何傾國傾城,能文能武。有孝心,爲先太后吃齋祈福數月。有魄力,一己之力阻斷了北漠十萬鐵騎。有智慧,發現了伏氏陷害忠良的陰謀詭計……傳着傳着就什麼話都有了。
“如今是殘廢了,聽說公主箭法可好了,真是可惜了……”排隊在侯府門前領炭火的民衆,閒着也是閒着。
“這事兒我也知道,是那個伏……伏凌乾的。”一臉的憤憤,“好在是死了,死了活該。”
“我還聽說,公主心善,因爲這事兒還想退婚來着,不想耽誤了慶王。”
“一條胳膊怎麼了,咱們公主就算全廢了,也配得起慶王。”有婦人過來插話,“不過那個之前被抓起來的雁王不是一直也喜歡素安公主麼。”
“可不是麼,那個時候靈都誰不知道。”
“真是哦,我聽說雁王要娶燕府的小姐了。”婦人說的飛飛色舞,“你們說說,莫名其妙的被當成殺人兇手,又莫名其妙的給放了,指不定有什麼貓膩呢。”
其餘幾人一陣唏噓,聽見有人說道:“我有個表妹在侯府當差,你們知道麼,那個慶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怎麼了?”
那人低聲道:“聽說,前些日子宿在五小姐房中了。”
又是驚了一羣人。有人急切的問:“五小姐是哪個?”
“喏。”有人回首看了一眼柳明月,“那個站在少夫人旁邊的漂亮姑娘就是。”
不知道紛紛擡眸看去,偶爾有人發出讚歎:“果真是個漂亮姑娘……禍水……禍水啊。”
這樣的閒言碎語,每日都翻着花樣來,偶爾有幾句傳進柳明月的耳朵裡,叫她很不舒服,真想捲了炭火,關了大門。索性她是個識大體的,才一忍再忍。也好在武平侯府賑災,上官愛並沒有親自露面,少聽了不少閒話。
這幾日過年,上官遠崇從除夕晚上就開始折騰。先是守夜守到子夜之後,初一清晨又喊了衆人去祠堂給各位祖宗拜年。
之後各個小輩又逐一給三位叔叔拜年,三叔乘着上官愛跪拜的時候又說了她許久。大過年的,上官遠嵩只咳嗽了兩聲,便也沒好說什麼。
這兩日賑災,都知道是素安公主的主意,上官遠崇又說她沽名釣譽,收買人心。
不知爲何,上官愛竟然只在意“沽名釣譽”這樣詞不像是上官遠崇能說得出來的。
“公主,奴婢派人去佛國寺打探過了,因爲雪災,去山上的路很是難行,今年的燈節是不辦了。”辛姑姑站在一旁道。
“今日便把我的帖子遞給主持,就說我在十五那天爲先太后誦經祈福一天,叫旁人不要打擾了。”上官愛微微擡了擡眼眸,目光落在庭院裡滿樹雪白的梅樹上,若有所思。
聽見辛姑姑說道:“公主還是住悟道園麼。”
“嗯。”女自手中慢慢的攆着那串佛珠,思緒一瞬間回到了那夜紅柱高照,不由得幽幽道:“我與衝兒成親了。”
……
“什麼!”蓮子第一個反應過來,驚叫了一聲,這一次連一旁的蓮心都沒有來得及捂住她的嘴。一臉驚詫的看着上官愛:“什麼時候?”
上官愛出神的看着那不堪重負的梅樹,嘴角的笑意淺淺:“前兩日。”
辛姑姑一驚,緩過神來,下意識的就想起了上官愛徹夜未歸的那一夜。可是下一刻卻聽見女子輕輕一笑:“在夢中。”
幾人又是一愣,良久才聽見蓮子略帶可惜的說道:“原來是做夢啊……”
辛姑姑也是鬆了一口氣:“做夢有什麼不好,公主要是真的跟雁王殿下私定終身了,可是要砍頭的。”
“怎麼會,皇上才捨不得砍了小姐。”蓮子不以爲意道,“咱們小姐萬中無一,砍了多可惜了。”
蓮心卻想起來,對上官愛說道:“小姐,黃大人說,年後小姐就可以開始自己做恢復了。”說着看了一眼上官愛的左臂,“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恢復到從前了。”
上官愛收回目光看,擡手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目光落在那串佛珠上,嘴角的笑意淺淺。
“從年初五開始,我們派炭火也有四日了吧。”
“是。”
“問過嫂嫂了麼,還能再派幾日?”女子略帶疲憊的神情注視着那佛珠。聽見辛姑姑說道:“明天一日吧,三老爺和四老爺回來,還帶了兩百多親隨,少夫人說總要先保障自己府中的用度。”
上官愛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溫柔了,輕聲喚道:“阿緋,如何了?”
“那邊已經妥當了,沒有什麼問題。”阿緋垂首回道。
“還請姑姑告訴嫂嫂,再多派三日,我要時間剛剛好。”上官愛笑意甚濃,“侯府中的炭火被送的將將夠用,好在雁王府調動名下所有商鋪及時從雁地調集了一批禦寒物資進京。”這樣慕容淵就算是不甘慕容衝就這樣逃過了伏曦的嫁禍,暫且爲了悠悠衆口也不好做什麼。
“公主英明。”暮然一聲,驚了一屋子的人。
阿緋啊璃瞬間出手,將來人圍了起來。
上官愛心中一頓,擡眸對上上官遠峻那笑顏,眼底不由之主的閃過一絲寒光,笑意卻不減:“四叔?”
“屬下該死!”單嵐匆匆進來,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慌張道,“屬下不知四老爺是何時進來的。”
上官愛心思急轉,淡淡道:“沒事了,下去吧。”
“可是公主……”單嵐暗自咬牙,真是天大的疏忽,爲什麼他絲毫沒有發現上官遠峻的動靜,也不知道他到底溜進來多久了。
一屋子的人見上官愛看着上官遠峻含笑不語,都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見此情形,上官遠峻小心翼翼的擡起了雙手:“三姑娘可不要生氣,我不過是迷路罷了,並未有意想要偷聽。”
“迷路?”上官愛淺淺一笑,擡手將佛珠重新繞在了手腕上,“四叔迷路迷的好出人意料啊。”說着微微一揮手,“都散了,給四叔上茶。我約莫記得,四叔喜歡喝雪蕊。”
辛姑姑聞言,應了一聲,便轉身去泡茶了。阿緋阿璃很是警惕的看了一眼上官遠峻,這才收了兵器退到一旁。
“四叔坐吧,不必客氣。”
上官遠峻含笑的眸子看着上官愛,緩緩走過去,一撩袍子坐下道:“你可是生氣了。”
“怎會。”上官愛不以爲意道,“我只是吩咐下人做事,沒想到四叔迷路還順道聽牆腳而已。”
“我也沒聽見什麼,無非是你要去佛寺祈福,賑災什麼的。”上官遠峻閒閒的坐着,擡手輕輕的支着下巴,含笑看着上官愛,道,“還有不過是三姑娘的一個夢罷了。”
“……”
上官愛一瞬間哭笑不得,那豈不是全聽去了。
“不過我倒是挺意外的,原來你與那雁王纔是一對兒。”上官遠峻一副要跟侄女閒話家常的模樣,毫不避諱,也挺自來熟。
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不見底:“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四叔這樣說要是叫慶王殿下這般聽牆腳聽見了,會不高興的。”
“哦?以前麼?”上官遠峻似乎很感興趣一樣,“既然是以前,那麼怎的這次雪災你倒是跟他商量好了一般。”
“四叔,雁王殿下是爲君分憂,我不過是先得了一個消息罷了。說起來商量好了……”上官愛笑意淺淺,“我也不知道這今年會鬧雪災呀。”
這回,上官遠峻倒是微微一愣:“如此說來……也對。”說着燦燦一笑,“這幾日我還總在想呢,你也太好運了,這一鬧雪災,偏偏就全靈都只有侯府屯了這樣多的炭火可以拿出來賑濟災民,想來還是我大哥有福氣呀。”
“四叔過獎了。”上官愛見他這笑眯眯的模樣,越發覺得他像極了一隻狡猾的狐狸了。
辛姑姑端了茶水進來,恭敬的給上官遠峻倒了一杯。
誰知白衣男子剛端起杯子輕輕一嗅,便幽幽道:“這雪蕊是涼州的特產,想來三姑娘跟這燕府也是交情不淺呀。”
“……”一瞬間上官愛擡眸向他看來,抿脣一笑,果真是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