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這一日陰雨綿綿，還真是個適合追思的日子。
黎明未明，武平侯府的一行馬車就已經停在了宮門口。
“主子，到了。”阿璃輕聲道。
上官愛緩緩睜開眸子，聽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心中想着，這雨下了有兩天了，戶部和工部又有的頭疼了。
蓮心挑開簾子，扶着上官愛下馬車，鑽進了阿璃的傘下。一旁，喜兒也撐着傘扶着上官琪下了馬車。
上官愛站在傘下，擡眸看着前面上官遠峰兄弟四人都齊了，還真是一景。再遠一些，宮門口，那些朝廷重臣正陸續進宮。
“三妹。”上官璟和上官瑁撐着傘並肩走來，看見蓮心落在傘外面，不由得說道，“來傘下吧。”
蓮心聞言，微微一愣，搖了搖頭：“奴婢沒事的。”
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率先往上官遠峰那邊去了。
蓮心見狀，連忙低頭跟了過去，卻被人一欄，將傘撐在了她的頭頂：“扭捏什麼呢。”
女子一怔，看見是上官瑁，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多謝二公子。”
上官璟撐着傘，看着蓮心跟在上官瑁的身後，腦海中不由得浮起那晚在祠堂的……夢境。這兩日看來，那晚果真是喝醉了做夢的。
“大哥，在想什麼呢？”上官琪站在一旁，關心道。
男子搖搖頭：“沒什麼，前塵往事罷了。”說着便舉步而去。
上官琪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暈染着氤氳的雨水，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細雨中，上官氏一族陸陸續續往宮門走去。他們身後，雨幕的另一端，燕允珏扶着小妹剛下馬車，一眼便看見濛濛細雨中，唯一的那位宮裝女子。
“小愛在前面。”燕凝霜也看見了。
“我瞧見了。”燕雲珏收斂了目光，回首看了一眼正遠遠走來的慕容玉，輕聲道：“先入宮吧。”並沒有與他打招呼。
燕凝霜聞言，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好。”自從佛光寺回來之後，她這二哥哥就有些心事重重的，不知爲何。
女子走在燕允珏的身側，細雨霏霏，帶着冬日清寒，她也是無奈一嘆，自己也是煩心事一堆，哪裡還有心思開解的了旁人。
清慈庵向來是個僻靜的地方，但其實這裡倒也空曠。此刻一眼看去除了皇親宗室，其餘重臣女眷都撐傘站在院子外，陰雨綿綿的，還真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耳邊是誦經聲和哭泣聲。慕容瑤披麻戴孝的，在棺槨前哭的很是悲慟。
上官愛站在上官遠峰的身後，一直垂着眸子，她並沒有看見慕容衝的身影，想來無論如何他也是拉不下這個臉面來，做這個樣子的。
女子微微擡眸看着伏曦的棺槨，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的略有所思：你做了那麼多，臨死都是爲了慕容淵，如今他給了你個名分入皇陵，死後名正言順的同穴，你滿意麼。
時辰到了，該送伏曦的靈柩出宮了，這次送靈是由大皇子負責的，慕容瑤和伏氏親族都會隨行送靈。
“跪。”聽見高豐揚聲道。
衆人都垂首做哀思狀，紛紛跪了下去。
上官愛聽見細雨中窸窸窣窣的聲音，垂首跪在那裡，上官琪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胳膊，輕聲道：“三姐小心。”
上官愛朝她點了點頭，所有的僕從都留在了外面，這偌大的廳裡也還是站滿了。
“皇上怎麼沒有來。”上官琪微微擡眸看了一眼，疑惑道。
“皇上和貴妃應該是在宮門等候，送德妃娘娘最後一程。”這個男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有看懂過，更別說看透了。
禁衛軍的人擡着靈柩走進了濛濛細雨中，送着那個用生命去愛着一個帝王的女子出了這深深的宮廷。
“起。”
衆人聞言，紛紛起身，看着靈柩出去，後面跟着超度的僧人和隨行親眷護衛，浩浩蕩蕩的。一時之間衆人的哭聲更加悲傷起來，還真是應情又應景。
上官愛站在那裡，是萬萬哭不出來的。索性垂首，收斂了一切表情，叫人看不出什麼。
“三姐，一會兒還有齋宴，我們去偏廳休息一會兒吧。”上官琪說道。
上官愛聞言擡眸看見院中那些人目送了靈柩出去之後，便三三兩兩的散了，各自找地方避雨去了。
“這下雨天的，齋宴恐怕也是從簡了，我不累，站着等一等便好。”
“三妹。”燕允珏和慕容玉並肩走來，打了聲招呼。
上官愛擡眸看去，淺淺一笑：“王爺，二哥。”
“王爺，燕大人。”上官琪也鬆開了挽着上官愛的手，行了一禮。
上官愛看了看左右：“燕姐姐呢？”
“她說有些累了，去偏殿休息了。”燕允珏說着，含笑看了一眼上官琪，“五小姐在，卻不見四小姐，看來真的是沒有回府了。”
“琳兒好不容易如願以償，恐怕是樂不思蜀了。”
“我倒是覺得四小姐醉溫之意不在酒了。”慕容玉一雙溫潤的眸子淺淺的笑着，“聽說允沛如今往北郊軍營去的可勤快了。”
“是麼。”暮然一句，嚇了衆人一跳。
上官愛回眸一眼就看見不知道何時站在這裡的上官遠峻，微微一福：“四叔，這裡是靈堂，莫要隨意嚇人。”
“你四叔我就這麼像鬼魅麼。”上官遠峻隨意笑笑，看向慕容玉：“涼王殿下。”
“上官將軍。”慕容玉微微頷首，有些驚訝於這位侯府的四老爺是這樣年輕的人。
“王爺方纔說的允沛可是燕將軍家的孩子。”
“正是。”
上官遠峻一副頗有興趣的模樣：“你們方纔的意思是，我們家四丫頭跟這個燕小子兩情相悅了？”
“約莫是吧。”上官愛垂眸淺笑，擡手攏了攏耳畔的碎髮，不知所想。
見狀，上官遠峻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驀然俯首在她耳畔輕聲道：“這件事不會是又有什麼玄機吧。”
女子一愣，擡眸看他，不知是因爲他太過細敏的心思，還是因爲他忽然親暱的舉動。
一旁的燕允珏和慕容玉暮然看見這一幕，都是一怔。
上官琪也是不由得面紅耳赤，小聲道：“四叔，您何時跟三姐姐感情這樣好的。”
上官愛這纔回過神來，聽見上官遠峻說道：“就前兩日的事情，我與三兒情投意合，相見恨晚啊。”
“……”上官愛皮笑容不笑的看他，“四叔，這兩個詞不是這樣用的。”不對，怎麼就忽然喚她三兒了……
“是麼？”
女子抿了抿脣，決定不與他計較，下一刻卻看見慕容霄走了過來，臉色也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變。
慕容霄果真是衝着上官愛大步走來，含笑道：：“這樣熱鬧，再說什麼呢。”說着很是尋常的握住了上官愛的手，“這裡涼，你身子不要緊吧。”
“多謝王爺關心，無礙的。”上官愛抽出了手，淺淺笑道，“我去喚了蓮心進來，手爐在她那裡。”說着就轉身要走，卻見上官琪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三姐等等。”
女子回眸，疑惑的看她：“怎麼了。”
“琪兒……琪兒跟你一起去，正好我也要找喜兒。”上官琪抿了抿脣角，扯出一絲笑意。
上官愛心中一瞬間的疑惑，點了點頭，正要跟她一道出去，卻見燕凝霜一襲紫衣匆匆進來，身上還沾染了細雨。看見她，眸子一亮，便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拉着她到了一邊，生生的撇開了剛纔挽着她的上官琪。
“燕姐姐這是怎麼了？”上官愛心中更加疑惑起來，燕凝霜一向是沉着穩重的，此刻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思及此，上官愛的心中暮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出事了。”燕凝霜小聲道，燕允珏他們察覺不對也慢慢走了過來。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瞬間一沉，聽見燕凝霜俯身在她的耳畔道：“我剛纔去廂房小憩，無意中看見你大哥和蓮心在裡面……”說着臉一紅，不忍啓齒，“你快過去看看吧，要是讓人撞見了可不得了了……”
上官愛臉色驟變，轉身正準備往外走去，卻見有人匆匆進來，一下子就跪倒在了譚宸妃的面前：“娘娘不好了，有人在廂房行污穢之事，已經被禁衛軍拿下了。”
……
上官愛手心暮然一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沉的深不見底。
“放肆！”譚宸妃果然震怒，拍案而起，“何人這樣大膽！”
“回娘娘，奴婢不識得。”那和宮女跪在那裡，瑟瑟發抖，“池大人已經扣下了人，請娘娘示下。”
“給本宮押進來，本宮倒要看看是誰這樣的膽大妄爲，冒着死罪在清慈庵行污穢之事！”
譚宸妃擲地有聲，一時之間，不管是大廳還是院外都是鴉雀無聲，只聽細雨落在那一把把雨傘上的聲音，亂人心神。
上官愛眉心緊蹙，聽見燕凝霜焦急道：“怎麼辦，這是死罪啊。”
女子咬脣，一個趔趄差點兒暈倒，好在上官遠峻不着痕跡的扶住了她的胳膊，低聲道：“是誰，能這樣打擊你。”
“是大哥和蓮心。”上官愛暮然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四叔輕功甚好，乘着現在陛下未來，那廂房還未被圍嚴實了，去探一探。”
男子垂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鬆了手：“你可站穩了。”然後便悄然掩去了身影。
不一會兒，就見池巍一身鎧甲大步而來，身後壓着的一男一女，可不就是上官璟和蓮心麼。
此刻兩人皆是衣衫不整，女子的臉上還有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