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鐸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忙着給我換病房, 這麼嘈雜的環境,他說不適合養傷。小城市的醫院條件有限,沒有單人病房這麼回事, 我對他說:“這裡挺好的, 大家都是難兄難弟, 我一個人去單住算怎麼回事啊!”他倔強的不肯依我, 最後他神通廣大的居然愣是弄出一個單人病房來。
第二件事就是纏着醫生給我做全面檢查, 說萬一有什麼表面看不出來的內傷怎麼辦?他執拗得像個小孩,醫生非常無奈的說:“傷員一進來就檢查過了,不過肯定沒那麼仔細, 一共二十幾號人,我們人員、資源有限, 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從現在的情況看來, 巖小姐主要是小腿骨折, 問題不大,如果陳先生還是不放心的話, 可以等個上十天再帶巖小姐去做全面檢查,畢竟,她現在不宜下牀活動。”所以這個問題男生只有暫時打消這個念頭了。
有他陪伴日子好過多了,他的笑話總是可以逗得我前俯後仰,有時甚至會牽動吊起的小腿, 他緊張的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不許笑, 小心腿。”往往這個時候我會笑得更厲害, 也許是故意的吧, 我想看他嚴肅而緊張的樣子,像個認真的男孩般可愛。
他嫌醫院的伙食沒營養, 不適合身體恢復,所以一日三餐想盡心思弄來開胃又營養的飯菜,只是苦了他這個外鄉人。
等到小腿終於不用吊起時,他每天定時爲我按摩,一是促進血液循環,使患肢恢復更快,二是不至於讓右腿因長期得不到運動而導致肌肉萎縮。這個聽起來蠻恐怖的,所以每次他都按得特別認真,我鑽研的看着他,覺得他還像十幾年前一樣,那麼率真。
當然,不去工作陪我的這段時間,他的電話變成熱線,我看他每天有接不完的電話,變成職業接線生。他講電話的時候像變了一個人,成熟、歷練、霸氣十足,而在他掛斷手機轉身的那一剎那,又變回頑劣的模樣,我有時真的很恍惚,到底哪個纔是他呢?還是這本來就是他的兩面?
一個多星期後,我再次拍了片子,醫生說固定得不錯,石膏至少要兩個多月以後才能拆,這要看康復情況,現在可以出院回家休養,只是要定期回來複查,然後交代了很多很多的注意事項,其實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負重。
不能負重就意味着我暫時變成瘸子,要麼拄根柺杖,要麼坐輪椅,真沒想到我還有機會體驗殘疾人的生活。
辦完出院手續,我被陳明鐸用輪椅推着。他堅決要帶我去C.M.D的總部所在,國內經濟最發達的Y市,我已是沒有行動自由的人,輪椅決定去向,他推我到哪兒,我也只能到哪兒。“瘸了吧,我看你還怎麼跑!”他邊推我邊幸災樂禍的說。哎,沒想到逃啊逃,最終還是逃到他手心兒裡!
我被他推上飛機,推下飛機,那麼偉岸有型的他,總是注目的焦點,雖然我也不差,但終歸是個“瘸子”,所以一路備受注目,就連他無微不至的照顧都讓我覺得良心不安,我心虛的以爲所有人都在想:這麼帥氣的小夥子,怎麼找了個瘸子?
我被他抱上豪車,司機熟練的往市區開,我趴在窗邊四處張望,這就是傳說中的Y市啊!
車子行進在鋼筋水泥構築的森林裡,擡頭看去,藍天被壓縮成一小塊,倒是密集的車流像螞蟻一樣勤勞的穿行在縱橫交錯的馬路上。
期間陳明鐸接了一個電話後,對前面的司機說:“去C.M.D。”
是那個總部C.M.D嗎?
當車停在一幢大廈前時,我打開車窗迫不及待的往外看去,哇,好壯觀!大廈怎麼着都有六十來層,通體銀色玻璃,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像血統高貴的王族,傲然矗立。而C.M.D足足佔據了大廈底部的六層,下五層是場館,而第六層就是總部辦公所在。從我這裡看過去,C.M.D像有着國際範兒的明星,在大廈這個高貴王族的庇護下,更加顯得時尚新潮,璀璨奪目。
我的眼珠子一定已經掉在胸上,不禁感嘆,總部就是總部,果然有老大氣質。
陳明鐸從車裡走出來,那一瞬間,我覺得他尊貴得就像一個國王,而所有的C.M.D皆是他的疆土。關上車門之前,他對我說:“在車裡等我一下。”而我只會傻傻的看着他,好半天才點點頭。
我趴在車窗看風景,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陳明鐸出現在門口,身邊三四個西裝筆挺的高層圍在他身邊,表情看上去多少有點敬畏。陳明鐸只是嚴肅的點頭,目不斜視。他們一路跟到車邊,當看到我時,他們表情自然得像家常便飯,哼,我想這輛車載過不少美女吧!
正當陳明鐸準備打開車門時,一個身影像箭一樣飛過來,一把箍住他的胳膊,“明鐸,你終於回來了!”
所有人像被點了穴一樣定在那裡,幾個高層見勢不妙,趕緊告辭離去,剩下我們幾個尷尬的靜默。
不明就裡的美女眼裡只有他的明鐸,她甚至雙手環在他脖子上,嬌滴滴的說:“你這段時間跑哪兒去了,電話也不打一個,我給你打你又不接,說,是不是又跟哪個妞兒好上了?”
陳明鐸扳開她的手臂,冷冷的說:“我去哪兒難道還要向你交代?”
美女臉色一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明鐸不理會她,只是拉開車門。美女順着轉過來,這纔看到車內的我,她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像老鷹一樣犀利,一把拉住陳明鐸,指着我問:“她是誰?”
陳明鐸甩開她,直接坐進車裡,可美女拉住車門不肯鬆手,“我問你她是誰?”
“不關你事!”陳明鐸看都不看她一眼。
“不關我事?我可是你女朋友!”她咆哮着說。
陳明鐸輕哼了一下,“這是你的一廂情願吧,我什麼時候說過讓你做我女朋友,我說過喜歡你嗎?”
“你……”
“開車!”
車從她發抖的身體邊開過,她憤恨的看着我,我只有轉過頭去。
噢,這已經是第二次,上一次是在吟風島。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離開Y市,鬼知道還會不會出現第三個、第四個,說不定她們會聯合起來,用刀把我砍死!我不覺打了個寒噤。
我住進了陳明鐸的豪宅——Y市最好地段的天價樓盤,裡面全是三百平左右的複式。這套房被裝修成歐式風格,跟W市那套現代簡約比起來,要豪華、奢侈很多。等一切都安頓好,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
跟W市和吟風島不同的是,這裡的胡嫂和王嫂是長期住下的,胡嫂負責清潔衛生和花草種植,王嫂主要打理一日三餐。而我來了以後,陳明鐸請了一位私人特護,專司我的小腿康復一職。
我的木乃伊小腿沒有先前疼痛了,只是白白的石膏像腳鐐一樣限制着我的自由。每天呆在房間裡除了看電視、上網、看書、聽音樂之外沒有其他的娛樂,我只有像籠中的小鳥一樣巴巴的看着藍天、白雲。其實很多時候是可以出去活動的,那也需要一把輪椅來推着,畢竟不能隨心所欲,所以少了不少樂趣。
陳明鐸只要有空就來陪我,他的花樣真的很多,除了講笑話外,還可以講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兒,有一天他居然變出一個口琴,然後放在嘴裡吹出動聽的樂音來。
這天上午,我就在輪椅上享受明媚的陽光,公園的空氣清新的不得了,我轉動着輪子興奮的在綠油油的草坪上轉圈,而陳明鐸坐在小山坡上,用口琴悠揚的吹出樂聲。此時時光的腳步變得很輕很輕,琴聲像緞帶一樣柔軟的劃過耳畔,居然把思想也滌盪得純淨起來,就像十二年前那些青蔥的歲月一樣……
晚飯後,我呆在房間裡看書,只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客廳一直延續到樓梯然後聲音就隔着天花板傳過來。我豎着耳朵聽,卻聽不出任何蛛絲馬跡,連看書的心情都去了一大半。這聲音一直持續了四十多分鐘才歸於平靜,我連忙讓特護小麗去樓上看看,沒想到她和陳明鐸一塊兒過來了。
“你在忙什麼,弄出這麼大動靜。”
他笑了笑,直接把我從牀上抱起,然後出房門上樓梯往他的房間而去。我勾着他的脖子問:“耍什麼花招呀?”他只是盯着前方看,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裡一整面牆用白布遮掩着,我回頭疑惑的看他,他把我放到牀上,然後走到牆邊,扯住白布的一角用力一拉,幕布倏的落下……
牆上的我笑得自然而純淨,白色衣裙像風一樣流動,海水蔚藍,我甚至可以聞到鹹溼的氣息。
我激動的看着那副畫,不對,應該說是巨幅照片,那意外就像在夏天的夜晚偶然看到了美麗的流星雨,我甚至能感覺到眼眶的潤溼。
“喜歡嗎?”
我只有連連點頭。
他居然把它放大成一整面牆——那張在吟風島的海邊他爲我拍的照片,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這一張,我曾經在他的電腦上看到他把這張設爲桌面。
我該說什麼好呢?可我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這個男人總是有一種魔力,他會讓你逐漸卸下肩上沉重的負擔,逐漸變得輕鬆起來。是的,和他在一起是那麼鬆弛、舒服,像一陣晚風吹過,愜意得想唱歌。
我腿上的傷慢慢好起來,就連我心裡的傷也逐漸在癒合。只是他再也沒有提要我跟他在一起的事,難道是上次他一經表白,我就逃得無影無蹤,令他小心謹慎,不敢造次?或者是因爲我尚在恢復中,不宜給我造成思想負擔?天啦我在幹什麼,我居然在猜度他的想法。我搖搖頭,試圖把那些妖孽從腦中搖走——我還不想涉及感情,至少眼下不想。
腿上的石膏終於可以拆下了,從醫院回來,謹遵醫生教誨,要循序漸進的恢復行走。所以被小麗扶着在客廳裡來回走動成了我每天的一大功課。當然這麼好的差事不時的也會落到陳明鐸身上,他扶住我的時候,謹慎得像扶住一個易碎的花瓶,那麼認真、嚴肅,惹得我玩心大發,故意不穩往前栽,害得他一把抱住我的身體,緊張得汗都要流出來。看着他這副模樣,我暗地裡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