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是個乾瘦的男性,他上身只穿了一件非常寬鬆的短褂,露出滿是刀疤和紋身的肢體。一塊船錨形狀的刺青在他的右臂上已經有些模糊,說明這塊紋身是很多年以前紋上去的。而據洛薩所知,只有水手纔會在自己的身上紋下這樣的圖案,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怎麼看都不像個水手,他只能理解爲這是某種僞裝或者就是這人已經下船多年。
“你做事太不小心了,居然讓人追到了這裡。要不是這小子,你哥我的手指頭可就不保了!”老吉米聳着鼻子抱怨着,從他的話來看,這個乾瘦而且還有些駝背的男人正是剛剛海盜們口中尋找的山貓。並且從他們的對話的熟悉裡可以知道,老吉米之前跟海盜說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位兄弟的話多半也是假的。
山貓撓了撓頭,隨手拿起一塊掛在牆上的肉乾就一口咬了下去,儘管那塊肉乾的背面已經生了蟲,但他看起來滿不在乎,甚至咀嚼的津津有味。等他的兄弟氣哼哼的從他手上把食物搶走後纔不情不願的坐在桌子上開口,“得了吧,就銀骷髏的那幾個孬種感剁你的手指?這失心灣碼頭上誰不知道你老吉米的本事?不說別的,這鬼地方又不生莊稼又不養牲畜,但你這裡永遠都有一屋子食物,哪怕質量再不好,你這手就足夠讓那些白癡掂量掂量的了。小子,”他說着將目光轉向洛薩,“你今天運氣不錯,我可以告訴你整個失心灣除了給那些酒館還有女巫大人供應的食物,剩下的東西有一半在這間店裡都能找到。而你今天又幫我們兄弟解決了個麻煩,你今天的晚餐會值得期待。”
“還是算了吧,我不希望我的餐桌上有死人的味道。”洛薩皺着眉頭說道,他指的是之前銀骷髏號的船員說山貓賣給他們假情報導致人員折損這件事。伯爵出手幫助老吉米,是因爲他不忍看到一個人在自己面前無辜的被傷害,而當他意識到這個人並非無辜的時候,他的心情會變糟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現在還能讓洛薩沒有發火的原因,就是老吉米和他一樣,不知道山貓幹了什麼,所以老吉米姑且也能算作是受害者,這樣的話,自己幫助一個沒有那麼無辜的受害者總好過被真正的惡徒欺騙。但願如此。
“死人的味道?那是什麼味道?是爛肉的味道?還是內臟腐朽的味道?或許是鹽巴灑在老肉上的味道也說不定吧。”山貓晃着腿,對洛薩的諷刺一點也不在意。他伸手扒拉了一片菜葉,眼睛透過上面的蟲洞盯着伯爵,“你覺得我不是個好東西?你覺得我害死了人?你怎麼知道那些銀骷髏的傢伙是去幹什麼?他們可是海盜,小子,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這碗飯是怎麼吃的吧。當然,如果你硬要說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這裡所有人都是海盜,整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海盜,損人利己,諸神在上這是祂們教給我們的!”
說到這裡山貓從桌子上跳下來,用手裡的菜葉當成佩劍,滑稽的模仿着戲劇中騎士的禮儀,“你看,其實我和我兄弟賣的東西沒有什麼區別。這間屋子裡的食物雖然能吃,但都一定有辦法讓你不舒服,麪包裡混了木屑,香腸裡灌了石灰,這年頭連老鼠肉香腸都摻假,我說的對不對老哥?也不只是賣吃的,賣其它東西的人也總要如此,不然他們賺什麼呢?這就是七分真三分假。”
“至於我,我賣的東西沒他們這麼實在,但卻總是比他們重要。你說奇怪不奇怪,沒有實體的東西怎麼會比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可靠呢?它必然不能這樣。所以我賣的東西天然就有劣勢,那就是我的買家總是認爲他們買去的東西沒效果,是因爲我賣的不好,從來不認爲是自己不會用。這可這是天大的冤枉,你買一把椅子來當桌子卻抱怨做的太矮弄疼了腰,到底是誰的錯?所以要按他們的看法,我賣的東西,是三分真七分假。但在我看來,我賣的東西可是十成十的真貨,童叟無欺的多!”山貓的演講似乎還要繼續,老吉米卻讓他停了下來。
老闆隨手將一包用破布包着的東西甩到山貓的臉上,總算是讓他安靜了下來。“不好意思,讓你聽他廢話了半天。這傢伙平時沒這麼多話,這肯定是又吸了鯨脂沒了腦子。”老吉米說着隨手把兄弟扔進了後面的倉庫,然後把門關了起來,“咱們還是做咱們的買賣,不過有件事他說對了,不管怎麼說,你今天幫了我,東西可以算便宜點。聽說你和你女人住在一起,那我這可有好東西,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老闆說着就把手伸向櫃檯下面,看起來是要去拿那所謂的“好東西”。洛薩大概能猜出來那是什麼,所以搖了搖頭。
“還是算了吧,我不需要那些。今天我只是想買點蔬菜,如果能再買些肉就更好了,我已經不想再吃魚了。”這倒是實話,作爲在蒼獅長大的人,洛薩對失心灣的食物真的沒法全部接受,對於他來說,即使摻了石灰的香腸也好過那些看着就噁心的鹹魚。
至於老吉米口中的鯨脂說的可不是真的鯨魚脂肪,而是一種在外貌上類似的白色膏狀物。這種東西在失心灣並不少見,只要加火點燃產生的氣體可以讓人產生愉悅的幻覺,本來是作爲止疼藥來使用。但後來卻因爲致幻的效果太好而被當成享樂的東西,可可以確定的是,這種鯨脂具有很強的成癮性,而且還會對人體產生損害,可以看做是各種效果都增強了的菸草。
“好吧,那你等一下,我去後面挑幾個被蟲子咬的不那麼厲害的菜給你,算是送你的謝禮。之後還要買什麼,就要看你兜裡有多少錢了。另外,你最好把那隻該死的貓弄出去,你打算拎着它到什麼時候?就算你想把它弄回去吃肉,我也得提醒你這種一看就是出來爲小貓覓食的傢伙身上什麼都沒有。”老吉米聳聳肩,轉身打開大門,裡面依稀還可以聽見山貓高談闊論的聲音。洛薩嘆了口氣,作爲騎士,他對鯨脂這東西是完全排斥的,不過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水手們在苦悶的生活中想要放鬆自己的想法。就比如他很肯定,哈夫丹船長的房間裡就藏着鯨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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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之後,抱着食材的洛薩就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那隻偷魚的貓也在此時和他分別,叼着伯爵買下的魚消失在了小巷的陰影裡。這一次,沒有再發生什麼意外,這也可能是因爲他已經走出了失心灣最熱鬧的地段又避開了碼頭的緣故。看着不遠處的連成一片的倉庫,伯爵露出了笑容,他知道在那裡有人等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