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風不是她生的。
那一刻陸振輝的耳邊如同大風呼嘯，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只剩下這樣一句話。
孫秀的臉上宛如蛛網，所有的強硬都在這一刻，慢慢的龜裂。她一直挺直的脊背終於在這一刻彎了下來。
一句話，鍾若千斤。
陸振輝很久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帶了點茫然，“子風不是我的兒子嗎？”
半生經歷風風雨雨的男人，在政壇智商所幸無敵，鬥智鬥勇從不怯場的男人。卻在這一刻，不敢大聲問出實情。
孫秀像是最後的鬥士，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也要保持最優雅的姿容。
她沒跟陸子宸繼續說的機會，反而平靜的說道：“子風是你的兒子，但是是白素生的。”
陸振輝只覺得耳朵嗡嗡直只響，聽到的每一句話，都要認真的從主謂賓上，慢慢的回味它的意思。
他的反應很慢，像是要一個字一個字的解析意思。
“素素生的，怎麼會是素素。”陸振輝頭痛欲裂，不停的說道：“怎麼會是素素呢。”
老爺子實在見不得小輩們這個樣子，“接下來的時候你們兩個人說吧，小五，跟我上樓去。”
陸子宸起身，跟隨老爺子上了樓。
夫妻間的事情，最後還是需要他們自己解決。
孫秀跪坐在地板上，全然不顧及形象了，神色頹然的陷入了回憶之中。
……
陸振輝私下跟孫秀說，打算把白素帶回家去。她清楚地知道，按照陸家的家風，陸振輝將她帶回去，白素是一定要嫁給他的。
孫秀當時只是笑着說道：“那恭喜你了，振輝，我家裡打算讓我訂婚了。”
“是嗎，那不錯啊。”陸振輝當時在想着送白素什麼生日禮物，只說了這樣一句。
孫秀心裡難過到了極點，振輝居然都不多問一句。訂婚的對象是誰，她喜不喜歡。
他們小的時候，振輝那樣護着她，全心全意的愛護她。可是爲什麼白素出現之後，一切都變了呢。
她知道，如果她在這樣看着他們攜手走下去，她將永遠失去振輝。
孫秀想過要歡笑着祝他們幸福，祝他們白頭到老相愛一生。可是她做不到，一點都做不到。
“我從來都不知道。”陸振輝搖着頭說道：“秀，你從來沒有說過你喜歡我。”
他對孫秀一直是妹妹的情意，照顧她也是因爲體恤她是個女孩子。
孫秀曬然一笑，“你的心跟你的眼都已經被白素佔據了，怎麼還看得到我。”
陸振輝看着這樣的孫秀，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陪伴了這麼多年的枕邊人，其實他根本沒有好好的瞭解過孫秀。
他對妻子的印象，其實一直停留在年輕的時候。不大愛說話，總是笑着，從未流過淚，也沒見她撒過嬌。
結婚之後，他大多在外忙碌，其實交流的時間並不多。他有時候心有愧疚，但是看到堅強硬朗的孫秀，許多話都說不出來了
。
“素素生日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陸振輝盯着孫秀問道：“爲什麼子風會是素素生的？”
……
白素生日那天，陸振輝本來是想大辦一場的。可是白素不喜歡招搖，最後只請了孫秀一個人。
三個人在一家酒店喝酒，陸振輝因爲要帶着白素回家了，高興的很，多喝一點。中途去廁所，只剩下了白素跟孫秀。
白素整個人清淡如菊，樣子很靦腆，輕聲問道：“秀，我要跟振輝去他家裡。你給我講講他們家好嗎？我怕失禮。”
孫秀笑了笑大方的說道：“陸家在B城地位很高，不過老爺子很好說話。我常去玩兒，也覺得沒有什麼顧忌的。”
她清晰的注意到白素的目光有些黯淡，心裡一陣快慰。白素是個孤兒，被一個嬸嬸帶大的，踩上天梯都不見的能夠着陸家。
雖然陸振輝不停的安慰她，陸家沒有門戶之見，但是白素心裡其實一直都放心不下。
白素很愛陸振輝，自然想跟他永遠在一起。卻怕被組擋在他們的家門外，得不到家人的祝福。
白素的酒量不行，陸振輝也喝多了。只有孫秀還清醒着。
她思量再三，特意從家裡叫來的保鏢。
把陸振輝放在一間房，把白素放在了另外一間房。
接下了的時候本來可以順理成章發生的，陸振輝理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反而漸漸的平靜下來了，“所以，那晚跟我在一起的，其實是素素，不是你。”
孫秀想到當時的場景，自嘲的說道：“你推開了我。”
那個時候陸振輝喝得爛醉，只知道喊着白素的名字。孫秀幫他脫衣服的時候，陸振輝連眼睛都沒睜開，直接推開了她。
“味道不對，素素，我要素素啊。”
孫秀呆呆的站在牀邊，看着牀上那個她暗戀多年的男人，竟然在這樣神志不清的狀況不願意接受她。
“好呀，你要白素，我就給你白素。這樣正好，省的我再動手了。”
陸振輝聽着孫秀講了當初的事情，失落的說道：“難怪素素不辭而別，我都找不到她的蹤跡。”
孫秀面無表情的說道：“是她太傻了，真的以爲自己被別的男人毀了清白。怕面對你，竟然還求我把她藏起來，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子風呢，你怎麼會把子風帶回來？”陸振輝停頓了一下說道：“你那麼恨素素。”
“我恨她，可是卻還得藉助她生的孩子。”孫秀看着陸振輝一字一句的說着，語氣早已經分辨不出愛恨，“你第二天發現是我躺在你身邊，第一個反應不是安慰我，而是跑出去找白素。那個時候你只顧着找白素，對我一點表示都沒有。”
“後來白素寫信告訴我她懷孕了，要我幫幫她。我就勸她把孩子生了下來，我陪了她整整一年的時間。振輝，你還想聽什麼呢？”
陸振輝沒有說話，他實在難以想象，當初的素素是怎麼樣度過那段日子的。她靦腆，容易害羞。
卻以爲懷了別人的
孩子，要懷揣着多麼複雜的心情，揹負着多麼沉重的負擔，把“別人”的孩子生下來呢。
“素素現在在哪裡？”陸振輝還是忍不住問道：“她過得好嗎？”
孫秀聞言了，振輝，你還是問出來了，“她過的很不好，你知道嗎，星星是她的女兒。”
陸振輝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他從來沒有像此刻一眼的無力過。最初的疼痛成了難以言喻的傷感。
他閉了閉眼睛，緊緊捏着拳頭，真的是半個字都說不出。
“她嫁人了，對方是個小學教師，對她很好。可惜她生的女兒聽力有問題。”孫秀的語氣是那樣的平靜而又殘忍，每句話都想一把刀，“她婆婆很厲害，把星星丟掉了。我只是沒想到，子風竟然那麼湊巧的把她撿回來了。她現在跟那個男人離婚了，獨自生活。”
“振輝，你也要跟我離婚嗎？”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陸子宸那句話的意思，真相赤、裸、裸的攤開在眼前。她以爲子風嫁給了振輝，最終也因爲子風要離開了嗎？
孫秀摸了摸心臟的位置，竟然沒有任何痛楚。大概是痛得不能再痛了，她看着陸振輝說道：“振輝，如果我沒那麼溺愛子葉，對子風好一點。如果我告訴老五鄭老的消息，這一切是不是還會好好的。”
“秀，這個世界沒有如果的。”陸振輝擡了擡手，彷彿想要給孫秀一個擁抱，還是放了下來。
孫秀輕聲說道：“振輝，你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我就告訴你白素在哪裡。”
陸振輝斬釘截鐵的說道：“你問。”
“你愛誰。”孫秀沒去看陸振輝，她不想看到他的表情，其實心裡早就已經有了猜測。
陸振輝平靜的說道：“我愛素素，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
孫秀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往外走，似乎在轉身的那一刻，落了一滴眼淚。
“秀，別跟老五置氣了，你告訴他鄭醫生的下落吧。”陸振輝忍不住開口叫住她，“老五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孫秀停住了腳步，扭頭看他，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可是她卻在笑，“白素在C市的清水鎮做美術老師，你去找她吧。離婚協議我會寄給你，鄭老每年的十一月十五日會回到B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
她說完這些話，就走出去了。
陸振輝站在原地良久，心裡的滋味很複雜。
該怨恨孫秀破壞了陸振輝和白素嗎？
她的愛和嫉妒誰又來看。
這個世界上的愛情，不過是，我愛你，我恨你。
你且行，我且走。誰也不要怨誰，愛情只屬於自己，從來都跟旁人無關。
陸振輝低聲說道：“對不起。”
如果他當時再堅持找找白素，不是因爲愧疚，和對白素的怨恨，而娶了孫秀。也許到今天，所有的事情又會是另外一個畫面。
沒有如果，陸振輝是這樣告訴白素的，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往後的日子山高水長，都自己好好過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