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記之始

諾伊爾和林遷迎面走過去,看到了利普蘇斯嚇人的面孔。原來他的面罩也沒了,蒼老的面容上有着數道疤痕,一堆相互擠壓的皺紋裡包裹着兩顆湛藍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彷彿夜明珠般閃亮。

“走!”黑袍人對着他們簡短地說。來到叢林之外,利普蘇斯輕舞法杖,他的背挺得很直,有着說不出的自信與放鬆。

白光閃過,又一個巨型野獸出現,渾身都是厚厚的毛皮,眼睛也被毛髮遮住只剩幾絲縫隙。

利普蘇斯驅使着野獸跪下身子,爬上去,像騎馬一樣跨上去。諾伊爾也異常興奮,爬上去同樣跨坐在野獸的背上。

野獸的背很寬闊,厚厚的毛皮又很軟,林遷也試着往上爬,但是腳踩在野獸身上太滑,幾次都沒有成功。

野獸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用粗壯的尾巴直接把林遷擡起來,往天上一翹,林遷便抱着尾巴往背上滑去。落到野獸背上,林遷爬起來迎着諾伊爾微笑的眼神,微微有點尷尬,也跨坐在野獸背部。

看似笨重的身體,但是野獸的速度竟然飛快無比,腳踏在地上“咚咚”作響,身上的長毛隨着風高高揚起。

這條路彷彿是沒有盡頭的,穿過叢林,越過農田,繞過高山,又遇到一望無際的草原。諾伊爾已經趴在黑袍人背上睡着了,林遷直接高枕着野獸的尾巴仰躺着。兩個少年從最開始的興奮到現在的疲憊,也只用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利普蘇斯重新換了一個面罩,把自己的老臉遮的嚴嚴實實,只有一雙發光的眼神,盯着面前可能出現的任何事物。

睜開雙眼,刺眼的陽光直射到眼睛裡,產生一種暈眩感,接着是突然而來的失重感,林遷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前的黑暗持續了一段時間,林遷慢慢爬起來,發現利普蘇斯正大步往前面的一個莊院走去,諾伊爾也如同林遷一樣剛從跌倒中爬起來。

邁入吱呀作響的木門,林遷看到了院子裡還有幾個少年,比林遷他們倆稍大,先是恭敬地朝利普蘇斯作禮,然後看到後面的兩人都露出奇怪的眼神。

利普蘇斯一言不吭地徑直走向正對的一間房,沒見伸手,但是房門卻自動開了。放在林遷之前的眼裡,自動門無疑,但是他現在知道了,這是魔法。

諾伊爾向那羣少年露出友好的微笑,然後跟着利普蘇斯進了房子,林遷低着頭也跟進。

“諾伊爾,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老師,你和他在後面的空房子找一間住下,切記不準隨便走出這個院子。”黑袍人的態度變得友善起來,但是諾伊爾從他生硬的發音中聽得出來,他很不習慣用這種語氣說話。

諾伊爾恭敬地鞠了一躬,林遷彷彿也聽懂了似的,學着諾伊爾作了一禮。

“快去吧,生活上不懂的問你們師兄,我沒空教你們這些。”利普蘇斯還是露出了本來的面目,態度變得很不友善。

諾伊爾招呼林遷往外走,外面一羣少年也在盯着看。諾伊爾想了一下,向他們作了一禮,嘴上說道:“各位師兄好!”

“師弟好!”“師弟好!”這羣少年的迴應此起彼伏,但是看得出來都很熱情。

莊園比想象中的大,外圍是一座山,可以看到山上青蔥的樹木。諾伊爾在後院的房子裡找了一間最偏的房子,然後推門而入,掀起一陣塵土。

諾伊爾回過頭指了指房子裡,然後做擦拭狀的動作,林遷明白了要打掃房子。屋子不小,有兩張牀,其餘的擺設簡單至極。這就是自己未來的家嗎?看來只能先行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了。

這個莊園是利普蘇斯買下的,裡面除了後廚都是他的學生,每天輪流到集市上買來菜,然後交給後廚做飯。這是利普蘇斯定的規矩,每天早上天還沒亮,輪值的學生便要一路奔向離得最近的科洛城中,在天亮時趕回。菜品是後廚提前一天定的,錢從老師那邊拿,如果有其他物質上的採購也一併帶回。

住了三天,諾伊爾和林遷被分到一起去買菜,由一個叫萊恩的師兄領着第一次進科洛城。林遷此時也換了一身行頭,三人均是粗布麻衣,頭上帶着帽子,腳底是一雙布鞋。

這個城並不是很大,與林遷想象中的城市沒法比,但是該有的東西還是一應俱全。萊恩一路走來,不停向諾伊爾介紹各個重要的商鋪。臨走時,萊恩從一家書店裡買走了兩個筆記本和兩支林遷沒見過的筆,同時也向家裡寄了一封信,這些錢據說是平時買菜剩的錢瞞着老師積攢起來的。

三個人每人提一點貨物往莊園走去,來的時候沒覺得有多累,但是手裡拿着東西往回走林遷便感覺有些吃力。這個世界上的魔法師身體異常得好,可能也跟他們經常鍛鍊有關。

剛出城沒多久,三個人迎面碰到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一瘸一拐地往城裡走去。看着他瘦弱的身子,林遷很懷疑他能不能堅持到城裡,但是自己也是沒錢的主,想施捨一下也沒機會。

四個人迎面走過,乞丐很自然地轉過頭看了林遷一眼。林遷似乎也有所感應,回過頭看了一眼乞丐,卻見他眼中含淚,不由一陣憐憫。

乞丐見林遷望過來,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咦?這乞丐難道認識我?林遷回過頭來愣愣地往前走,忍不住又回望一眼,發現乞丐還在看着他。

等三個人走遠了,乞丐才轉身往城裡走去,不過他此時已經雙手合十,虔誠的像個信徒。

利普蘇斯自從兩天前出門一趟,至今還沒有回來。這是常有的事,有時回來常常會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整天,有一次萊恩還發現老師回來時帶着傷。

“這是你的筆記本,”諾伊爾回到家就開始分配戰利品,“這樣的筆我還很少買過,寫出的字又小又整齊,可惜用不了多久就得換。”

林遷對於這種長串的對話一直保持忽略,他接過本子和筆,順勢在第一頁簽了一個瀟灑的名字。

諾伊爾看了看,指着這兩個字露出詢問的神態。

“LIN——QIAN,”林遷沒想到他這麼認真,也不忍敷衍他,就認真教他,“LIN——QIAN。”

“哦,”諾伊爾露出煥然大悟的表情,然後一口一個“林倩”的喊。

林遷聽着又好笑又好氣,也不刻意糾正,自顧自在名字下面又加了個日期:“2016.6.24”。

這一串字符讓諾伊爾彷彿又看到新大陸般好奇。沒辦法,林遷只能比劃着手指教他所有字符對應的數字,但是整體的意思卻怎麼也解釋不清。

晚上的時候,利普蘇斯突然出現在飯桌上,他仍然帶着面罩,默默看着所有學生。

利普蘇斯平時一直是在自己的房間裡單獨吃飯的,他從未在學生面前顯露過面容。不過這次他卻突然掀起面罩,隨手拿起一副餐具,一口一口地吃起來。他臉上的疤痕和皺紋隨着嘴巴的咀嚼上面翻動,整個面部彷彿在跳一支大型舞蹈。

學生們在短暫的發愣後都埋下頭繼續吃飯,他們見到老師的面孔肯定會有驚訝,甚至是驚恐,但他們努力在掩飾自己的心態。

晚飯過後,林遷暫時還睡不着,這裡也沒有什麼娛樂,乾脆爬起來拿起筆寫起了日記:

“2016年6月24日,星期五,天氣晴

“我總覺得要寫些什麼,否則我在這個世界留下的痕跡就太少了。本來這週末應該陪舍友去爬山的,但是如今看來已經不可能實現了。我多希望明早一醒來就聽到隔壁沖廁所的聲音,那樣我肯定會破例早起,並且下樓幫舍友帶早飯。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竟然可以擁有超能力,而這項能力竟然可以教學。我把它叫做魔法,這是我翻譯的第一個詞語。如果沒猜錯,魔法是我來到的媒介,但我對它一無所知,這裡的魔法老師還沒有教過我。

“利普蘇斯,我只能這樣音譯他的名字。他是一個強大的老者,我看到過他與別人的戰鬥,也見識過他無與倫比的魔法和高超的教學水平:他可以一個手勢飛沙走石,也可以兩句話讓諾伊爾靈光閃現激動不已。他的眼睛常常會發光,我感覺他能看穿我的想法、我的來歷,但是他仍然把我安排在這裡。他一定有別的用意,但我暫時還不瞭解。

“諾伊爾,我在這個世上的新舍友。他對我也很好奇,我的出現直接和他有關,同時也可能牽連到他來到這裡。他對魔法很是癡迷,常常在院子裡閉目半天,嘴裡還輕念着咒語。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剛入大學的興奮勁,我看到他對這裡的喜愛,他對利普蘇斯老師的崇敬,以及對未來的憧憬。

“萊恩,以及其他的人,他們都是利普蘇斯的學生。看得出來他們對利普蘇斯的尊敬,但同時也有一絲畏懼,畏懼於他的身份?還是手段?或者兼而有之吧。他們總會無意間像諾伊爾打聽我的事情,因爲我看到諾伊爾和他們談話時眼神總會往我這瞟。諾伊爾定是向他們隱瞞了什麼,所以他們纔會不停追問。

“至於我,我應該是想回到原來的世界吧。但是我不知道回去後會發生什麼,失蹤了再次被找到,定會讓人好奇這段時間的遭遇,我可能會成爲新的外星人劫持事件的主角。而且我預感我的回去不會這麼輕鬆,也許要幾年,也許永遠回不去。

“這個世界有直接的鬥爭,而且會因此死人。利普蘇斯就是手握至少幾條人命的傢伙,但是他對此毫無自覺,他可能覺得殺幾個人沒什麼大不了。年輕一輩人也是如此,諾伊爾對人的死亡毫無感覺,他反而崇拜一個劊子手,這可能是這個世界的共性吧。這個看似正常的世界,我總覺得少點什麼。是什麼呢?我還沒有找到。

“早上遇到的乞丐應該是認識我的,我相信他還會來找我的,他是什麼人?我無法探知,語言是我目前最大的障礙。現在爲止,我只學會了諸如‘老師好’、‘早上好’、‘你好’之類的問候語和‘桌子’、‘凳子’、‘山’之類的名詞,距離了解這個世界還有很長的路。接下來要怎麼辦?我只能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繼續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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